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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二十六章 流水何惭

长年殿。

昭王微阖着眼帘倚在榻首,一声不吭地听完汇报,良久无言,忽一转眼瞧见榻前侍立的臣子,方才突然醒神似的,忙招呼宫人看座。

上官陵谢恩坐下,抬眸向御榻上望了望,旬月不见,面前的君王没怎么变化,只是整个人仿佛更懒得动弹了。

“照此说来,容国现在已经陷入内乱了?”

“臣离开奚阳时是如此,至于后续如何,目前未知。”

昭王点点头,疲乏地捏了捏眼角。他现在精力日益衰退,稍微思考得久一点,便感觉没什么精神。

“刚好在这种时候……依你看,是巧合么?”

“所谓的巧合后面往往有必然的因果。容国君臣相忌,同僚相疑,早非一日,出现问题也在预料之中。不过……”上官陵话语微顿,眼神凝了凝,“这个速度也太快了……”

不仅是速度快,轩平在奚阳的行止也过于张扬了些,不太符合他惯常的作风。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拉拢郑彪,以他的手段本可以做得更细密更不露痕迹。

昭王看着她,目露一丝微妙笑意:“贤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推动?”

上官陵端然抬首,坦然又不失恭敬地回应:“没有凭据的事,臣不便妄议,但臣倾向于有这个可能。”

“你很谨慎。”昭王收回目光,面色渐沉,“的确,容国此时陷入内乱,有些人怕是高兴坏了。若真是他们做的手脚……”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被一声不甚明显的叹息所取代,但上官陵知道这意思——在北桓眼里,昭国和容国相差无几,如若容国这一场好戏真是他们插手制造,那昭国的祸乱怕也早在对方策划之中了。

上官陵忖度片时,却是一笑:“亡羊补牢犹未晚,何况羊还没丢呢?”

劝慰虽然平淡,好歹消解了几分忧思,昭王总算破颜,看了她一眼:“贤卿言之有理,是本王过虑了。对了,”他遥指了指案头,“尚书令致仕还乡,本王已拟旨由你代任。诏书就在那上头,你自己拿回去吧。”

“是。”

上官陵步近御案,捡起最上面一张诏旨,展开一看,忽然愣了愣。

这笔迹……

她是沈安颐授业之师,几个端正灵秀的字一入眼,立刻便认了出来。

怎么?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公主已经开始替昭王草拟诏旨了么?略略浏览过去,倒也措辞干净,文句简雅,颇具风范。

像是看见自己种下的树结出了第一个果子,她心内有些快慰,暗暗点了点头,收好诏书,拜辞而出。

昭王沉默地眺视着宫门,不知在想什么,许久,突然出声:“传执符令钟烨。”

青牛白马,紫陌垂杨。

沈安颐在清韵坊中喝茶。

近来天气和暖,闲暇之际便也常出宫来走走,昭王知她久在北桓,对故园思念深切,也就不拘着她,出入走动尽皆自由。这清韵坊她幼时来过,多年过去店面依旧,掌柜却已经换了面孔,颇令人感叹物是人非。

正在思量无已,忽听得邻间传来铮然琴声。

这一层楼的雅间独与别层不同,为了使空间开阔光线亮堂,相邻的隔间并无墙壁阻挡,只用花格、纱屏、帘幕分隔,琴声传到此处,便听得格外清楚。

沈安颐素擅琴艺,此刻便忍不住侧耳留神。但觉那琴声萧萧穆穆,疏阔宏达,隐有鹤冲九霄之志,又似潜渊自乐之意。一曲未完,突然一声闷响,像是弦断了一根,琴声随之戛然而终。

沈安颐一向知道这儿的琴和书画一般是个摆设,中看不中用,断弦也正常,然而她正听得入神,怎肯就此罢兴?索性顺手拉过茶桌边的琴,就着方才的尾音续弹了下去。她生性颖悟,信手弹来,竟将半阙断曲补得自然流畅,浑若完璧。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帘子一挑,日光映入一道修长身影。

“果然是公主。”

沈安颐抬头一看,不禁愕然:“上官陵?你回来了?”

上官陵没理这句,扶着帘子闲倚在槅门边,眼睛只看着她的手,和她手下的琴。

“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我从前不信有这样的事,如今却不得不信了。”她面容上浮现出微笑,清透的目光流转,凝注向沈安颐,“自君先生谢世之后,总算遇见一桩叫人欢喜的事。”

沈安颐顿觉诧异:“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遇见过值得高兴的事吗?”

上官陵沉默了片刻。

“也不是没有。”

只是那些喜悦太短暂、太轻薄,而她自己又太洞察。眼光总是习惯性地穿透表面那层名为快乐的薄纱,直直望到了后面种种无常祸患,于是每每还未来得及细品那一丝微小喜悦,就已经转化成了索然无味的淡漠。

可今日却有些不同,她完全没发现这份欢喜之中藏有任何隐患,像一块精纯的水晶,透彻纯粹,未惹纤尘。

这样的欢喜,真是久违了。

她放任神思,沉湎在宁静深长的愉悦里,悠然转眸时,沈安颐正目视着她微笑。上官陵蓦觉心开,或许,公主真的能成为她的同道。

“我原本算着你过几天该到了,没想到更早。”沈安颐推琴起身,向她走过来,“对了,尚书令的调任接到了么?”

“陛下告诉我了。”上官陵淡然答了一句,眸光一动,微笑中隐有谑意,“说起来,公主倒是进步神速,这么快就抢了制诰大夫的差事,我可是大吃一惊。”

“比不了上官大人平步青云。”沈安颐偏过脸瞧着她笑,“不过是父王偶然看见你叫我作的策论,赞了两句,说文章好,字也好,比顾青芝的也不差,便叫我做些笔墨事项。”

上官陵陪着她闲步下楼,眼底笑意不减:“顾青芝的字自是神品,文章却只算二流,公主还须再接再厉呀!”

“是,学生受教。”沈安颐失笑,跨出门槛来,望了望高高的日头,“现在回宫还太早,去你府上坐会儿吧?”

上官陵的府邸向来清静。

清静当然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说法便是冷落。今日因为新来了两个年轻姑娘,家丁们帮着打扫整理空屋,来回搬置用具,边忙碌边问话聊天,才显得比往日多添了些生气。

正说笑间,大门上传来一声唱:“大人回府!”

红药眼睛一亮,赶忙扯了腊梅跑出去迎接,刚绕过花坛,恰见上官陵与一名少女并肩行来,边走边说着话,姿态神容间甚是默契熟稔。她笑容一滞,心情不知何故突然沉降了下去,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黯淡了几分。

“红药,腊梅?你们怎么在这儿?”

清稳声音响起,红药脸一抬,才发现二人已停下步子,立在面前。

腊梅道:“出来迎接大人。”一面说,一面同样好奇地打量着沈安颐,上官陵见状介绍:“这是公主。”

两个姑娘惊愣了一下,垂头躬了躬身,自知身份天差地别无从攀谈,待要径直走开,又恐失了礼数,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安颐柔和一笑,把手里的小柳篮递过去:“这时节樱桃熟得很,我路上顺便买了些,你们拿去洗洗吃吧。”

“谢公主。”两人接了“差使”,趁机退下。

上官陵望着她俩走远,对沈安颐道:“公主这随手施恩的本领,微臣是佩服的。”东西倒在其次,关键是善于体贴人情。

沈安颐却道:“小恩小惠没什么大用。我也只会调停点小事,遇上大事就一筹莫展。”

上官陵听出弦外之音:“哦?”

“父王近来和我聊闲时,常有意无意地提起昔年桓武王改订兵制的事,问我在北桓那些年,可曾听说过什么掌故细节。我看他的意思,是欲效法北桓之制,设立军户,编组常备大军,教习精巧战术,近则巩固边防,远则……”

后面的话沈安颐默默吞了回去,但上官陵也已心领神会。

“那公主怎么说?”

“我倒不大赞同仿北桓先例。桓武王此制,虽使得北桓兵力雄壮横扫四境,却也加重了百姓负担。一方面军户脱离生产,另一方面而北桓为了长年供养大军,赋税不知增了多少次,以致流民日增,土地荒芜。我以为此乃竭泽而渔之法,能取一时之胜,却不可长久。但这样告诉父王之后,他却越发烦闷了。”

“公主所虑极是。”上官陵微微颔首,“陛下应该也明白这些,只是图强心切,有些着急了。北桓依靠庞大军队,虽然得以统一北境平定边患,却也造成极大负荷,后来不得不以战养兵。到如今虽然保得表面安稳,国内却多有空虚。以我之见,倒不如另设办法。”

“另设何法?”沈安颐一面问,顺手擦了擦脖子上的细汗。如今天气已渐热了,她们在太阳底下待了许久,此时便有点出汗。

上官陵留意到她的动作,便笑道:“干什么一直站在院子里说话?公主若不着急,请到书房小坐。”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书房很近,转个弯就到。轩廊幽静,残红向晚。推门而入,翰墨的香气淡淡袭来。

沈安颐被上官陵引让着在书桌前就座,只见桌旁湘帘半卷,窗外桐花移影,说不尽的清幽雅趣。她观赏了一遭,心思仍回转到之前的话题。

“你刚才说的另有办法,究竟是什么法子?”

上官陵捧了小茶盘过来,给她和自己倒完茶,理衣坐下。

“增兵都是末节,欲得事之末,先求事之本。”

“哦?”沈安颐接了茶,好奇地看着她,“何谓事之本?”

“养兵需要赋税,最大的赋税来自耕农,可现在耕农自顾不暇。失去自耕地的不必说了,就算还拥有土地的,也难养活自己和家人。再增兵增税,何异于要他们的性命?”

“我也想过建议父王轻徭薄赋,但说实话目前的赋税不算重,国库这几年虽略有积蓄,一旦遇上大战怕还是捉襟见肘,我也真不想再给父王添烦恼。”

上官陵点头:“公主说得不错。而且事实上,农人最大的负担不是来自赋税,而是来自豪强的盘剥,轻徭薄赋解决不了根本。”

“关于这个……”沈安颐抿着茶水,思索着道:“我倒是在史书上见过,前齐的皇帝曾经多次迁徙豪富,或许可以效法。”

“是个办法。”上官陵目视着她,微露悦色,“但做这事是有条件的。豪富都有私属和部曲,有的甚至部众庞大,逼急了容易反抗,弄不好就惹出乱子。因此凡欲行此类事,朝廷必先具备强有力的军队,和严明的律法。我正准备着手删订齐朝律文,可滥刑苛法实在太多,内容又琐碎,还须请得陛下诏令,多组织些人手才好。”

“这方面我去和父王说。”

沈安颐明了她的意思,主动接下,话语一顿,眸中又转出几分犹疑。

“可就算父王同意修整律法,此事也非朝夕可成。况且如你所说,还要有强力的军队,那不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了?还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怎会?”上官陵挑了挑眉,“凡事有远计,也有近法。远者宏大,近者细小。大处要劳公主费心,至于那些细事,交给微臣便好。”

沈安颐见她神采飞扬,极是动人,忍不住倾了倾身,笑问道:“可否透露一二?”

上官陵看她好奇得眼睛发亮,反倒失笑。

“其实也不怎么特别,我想尽早革除一些宿弊。譬如用人选官之制,名门士族掌握仕宦已久,虽因执符台的存在,偶尔能任用几个寒门子弟,却到底不治根本。我正打算一并上奏,请陛下改用策论取士。”

沈安颐闻言,却渐渐凝重了脸色,望向她的目光带上几重忧寻。

“前齐以来,士人由推举品第得官,这么多年已成传统。先王废品第,却也难以改变高门士族互相荫庇的习俗,哪怕父王支持,做起来恐怕也不比修治律法容易呢!”

上官陵与她对视着,眼神愈见深邃,似含幽微笑意。

“这就要看哪一方的决心更坚定,意志更团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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