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分别送走这俩人,便步行回家。餐馆离龙门弄不远。
离家越近,就越想起黎静下午的电话,他要把这个格子间卖掉了。
他对容正祥的记忆多是在那幢花园洋房里,七岁以前的记忆实在寥寥,一个清晰的场景是,搬离花园洋房时容正祥猝然跌倒在地,失声痛哭,他回头时,发现小容逸手里拿着玩具瞪着漂亮的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他立刻停止了痛哭,抹干净眼泪,站起来抱起了他的儿子,轻拍着他的背,说:“咱们以后还会搬回来的。”容正祥食言了。容逸宁愿他不曾许下这样的宏愿,只要他健康平安地多活几年。
三月份的天气捉摸不定,前几天热的不行,今天寒潮南下,晚间气温骤然降了许多。
进了龙门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冷风裹着着的,好像是淡淡的、烟草混合着松木的味道,容逸没来由地心击如鼓,难道是杨恒?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杨恒怎么会知道他家的地址呢,不可能是他。
不对......除夕夜的短信......,他好像的确告诉过杨恒他家的地址!
他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约莫走了五六米向左一拐,小拱门上立着三个字——三江里,三江里之下立着一个人,身量颀长,肩宽背阔,冷风吹过,松木的味道重了些,那不就是杨恒吗?
容逸心中浮上一丝怪异的感觉,他此时确信,招纳打手小弟,绝对不是这么个招法。他忽然想起,在蓝爵见面时,杨恒说过,他不欠人免费的人情。
“杨哥?”容逸的语调一听就是不可思议,说着走近。
“我今天在附近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周边怎么样。”杨恒说得极为自然,让人相信他真的是顺路。
容逸仍在疑惑。
近了,容逸身上的一点酒气就明显了。
“你身上有伤,去喝酒了?”
“之前跟两个朋友约了今天吃饭,我没喝酒,他俩喝了。”
“哦”,伤成这样还去请人吃饭。
“一个是和我一起去新省的同事,还有一个高中同学,介绍我来万里的。”不知为什么,容逸补了一句。
杨恒的嘴角微微翘起,“知道了”。
“你一个人......顺路过来?”
“阿武在另一边的弄堂口。”
“哦。”
杨恒绕回正题:“你把马青平伤的不轻,听说他今天住院了,这可能会让他和你之间的事情有点不确定了。他这人是有些门路的。”杨恒指了指弄堂里水池旁边的废旧水管,“你这里不太安全。小路复杂,没灯,有打架的工具。”
容逸明白他说的不确定是什么意思——杨恒昨天应是获得了马青平的某种保证,而今天马青平被他踢出来的伤势情形恶化,那么昨天的保证可能就失去了许下时的前提条件。所以今天凌晨杨恒没有担心他的安全问题,现在却来勘察地形了。
“找个物业好的小区租着住一段时间吧。”
“嗯,正好我最近想把房子卖掉。”
这时风更冷了,容逸不知杨恒来了多久,便问:“冷吗?要上去坐一会儿吗?”
杨恒很快点头:“你带路吧。”
“现在卖?”杨恒显然认为现在不是卖房子的好时机。
“嗯,家里要用钱,把房子卖了凑一些。”
“为什么要用钱?”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容逸在前面带路,一只脚踩了上一级台阶,另一只脚还撑在后一级,便更显得腿又长又直,臀部浑圆挺翘的线条也更加清晰。
容逸迟疑了一下,微微向后侧身,坦白回答:“我继父生意出了点问题。也许现在不是卖房的好时机,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妈和我的,她决定卖,我没意见。”他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故作轻松又十分坚定地说:“过两年攒够了钱再买回来。”
“你继父?待你怎么样?”
容逸沉默了几秒,回答:“还好。”
容逸拿了钥匙开门。
“卖给我吧。”杨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容逸倏地停住开门的动作,扭头看着杨恒。
杨恒见他惊疑,笑着解释道:“我买来投资的,现在买,一定赚,天上掉馅饼了,难道我不接着?”
容逸听到这个解释,十分合理,于是刚刚浮上来的那点怪异的感觉又消散了。
两人进了屋,容逸随手关好门,打开灯。“你真想买?”
“真的。按市价加10%,一次付清全款买,明显市场要热起来了,不能让你太吃亏。不过,后面你想买回去的话,我到时得考虑考虑。”杨恒笑起来时眼睛的弧度真是好看,昏黄的灯光把人衬得柔和了几分。
对于急卖房子的人来说,这么大方又爽快的买家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容逸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开,把大方的买家请到椅子上,上座。
杨恒看了看书桌上的一摞书,随意抽出一本,里面做了些细致工整的笔记,“李教授给你推荐的书?”
“是。我打算过阵子稍微空一些,去读个在职的大专学历,然后运气好的话,再考李教授的研究生。”
“喜欢研究纺织材料?”
“嗯,高中化学还不错,有点基础。”
容逸烧了水,兑了杯温水给杨恒。自己坐在床旗上。
“房子的事,真不知怎么感谢你。”容逸想,如果不是做打手,杨恒要招他做其他的岗位,他此刻当真愿意接受。
杨恒已经把格子间尽收眼底,虽然简朴,但很干净整洁。他话锋一转:“那你也帮我个忙吧。”
容逸闪着星光的凤眼亮了亮,“我一定帮。”
杨恒被他的样子逗笑,“我在滨江雅苑有套不住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最近正好想租出去,你租我的房子吧,省得我还要找中介。”
容逸:“......”
滨江雅苑是江海市前年交付的新楼盘,是港式风格的高端小区,位置极佳,离市中心的老商圈和新商圈都近,方便容逸上班。这下连租的房子都不用去找了。这哪里是杨恒请他帮忙,分明是杨恒帮他解决了又一个问题。
他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酸涩,掰开酸涩,里面是难以道明的暖意。
杨恒见他没说话,“不愿意租?”
“愿意。我按市价租,再加10%。”容逸承情地说。
杨恒大笑,“租就好,加10%就不必了。”
这是容逸第一次看到杨恒的大笑,和他面无表情时俊美得出尘相比,此刻是俊美得张扬。
容逸别开眼睛,他脸上的伤相比昨天,发起来了,看着竟比刚打伤时严重。他感到忽然间被笼罩在杨恒的身影里,温热的气息靠近:
“好好养伤,别破相了。”
容逸被他盯得发热,嫌两人的距离太近,不自在地怼回去:“破相了又怎样。”
“破相了,房子就不卖回给你了。”
容逸听言,果然瞪了回去。杨恒似乎真是担心他脸上留疤,见容逸对视回来,眼中的担忧又被笑意淹没。
“明天我有事,过不来,我让阿武跟你联系房子合同的事。”
“嗯。”
“什么时候搬去滨江雅苑?”
“那边什么时候方便搬?”
“明天上午安排人清洁一下,下午就可以。”
容逸没想到这么快。
“那明天我下了班就搬过去吧,我东西不多。”
“好,阿武会帮你搬的。”
*
送走杨恒,他回到家,家里还有丝丝的杨恒身上的味道,他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手里摩挲转动着杨恒刚刚用过的杯子,半晌才拿去洗了。
今晚他好像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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