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坐在马车里的时候,表情都算不上好。其中最明显的便是萧立,此人垂头丧气的模样让别人很难不注意到他。
“怎么这么消沉。”
“我还从来没被乡亲们这么躲过...”
听见这话叶无言乐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开点,他们多的不是你,而是披着这身官府作威作福的人。他们认不得每张面孔,但可认识这身皮。”
李长鹰的视线闪了闪,抿唇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感受不只是萧立有,他也同样。当年在边疆冲锋陷阵的时候,他们向来受到的都是当地百姓们的爱戴。今天这样反应激烈的事情,还是头一遭。
“他们反抗的心情越是严重,就说明这里的欺压越深。事情不好办啊...穿着这身衣服,首先如何取得当地人的信任便会耗费打量的时间精力。”
“恐怕是等着乡亲们都信任我们,我们都该回龙城述职了。”
李长鹰闷闷的说,但叶无言对他竖起食指晃了晃。
“无需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龙城御书房。
李公公前去端水的时候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此刻房内一片寂静,两幅相似的眉眼,一张扬一儒雅。如同水火,又如阴阳。互相对立,却又难舍难分。
“不知皇兄此次将我召来龙城所为何事?”
武王朱正端起茶杯刮了刮浮沫,垂眼敛眉喝茶的样子和朱肃如出一辙。朱肃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面前这个好久没见的弟弟。
“朕好久没见你了,想着叫你回来陪朕一阵子。”
朱肃温和的话回荡在房中,让端杯喝茶的朱正手一顿。茶盏落在桌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看向龙椅上许久未见的兄长时,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自父皇驾崩已有数年,我也许久未见皇兄你。”
朱肃点点头,对着李公公吩咐。
“传旨下去,摆上一桌私宴。今日就朕和武王二人叙旧。”
“嗻。”
李公公告退,房里就剩兄弟二人。朱正蹙了蹙眉,自先皇驾崩后他接遗旨远走天枢州,不受皇命不得回京。在天枢州的这些年月,甚至让他已经对与朱肃接触这件事变得生疏。
“皇兄..”
“不叫我哥了吗?”
朱正瞳孔一缩,看向朱正时有一瞬恍惚。他眼尖的注意到了朱肃鬓边的白发,还有那眼下的青紫乌黑。喉咙哽了哽,还是乖乖开口。
“哥。”
本意只是逗逗自家好久未见弟弟的朱肃,也没想到今日的朱肃如此听话,这声哥叫出口,让他也怔愣在原地许久。
“自从爹去世,我继位,你就再没叫过我哥。”
朱正偏过脸去,扯着嘴笑了笑,这笑却比哭还要难看三分。
“比起我,爹更喜欢你。家里就算有没有我,也没有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只听咣当一声拍桌。朱正惊愕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朱肃怒气冲冲的脸。在他的记忆力,自己这个哥哥很少发脾气,自皇子时期便是一副笑盈盈的温和模样。
“胡说八道!家里爹最喜欢的就是你,哥也最喜欢你!你...”
“圣上又在说哄孩子的话来唬人了,可惜本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圣上身后的半大小子了。”
朱肃没说完的话被朱正打断,自先皇驾崩,两人每次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会在这里戛然而止。朱肃每次都想说些什么,却好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般,将那些本该说出口的解释咽进肚子里。
最开始的时候朱正还会期待,还会好奇。但次数一多,慢慢的他也对这未出口的解释失去了兴趣。朱肃此刻坐在龙椅里,像是瞬间老了几岁一般。
少年时期的争论直至他们中年,不只是朱正,就连朱肃本人也有些心力交瘁。有些话他无法说,所以只能放任朱正对他的误解。他总是在回忆自己和朱正跟着父亲征战沙场的日子,那时候的他们还只是起义军罢了。
就算整日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但这日子起码是自己过的。如今自己与朱正...他抬眼看向坐在那里,同样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的弟弟。
“不用担心,我叫你来只是为了叙旧罢了。”
朱肃对着朱正笑了笑,面容温和纵容,即便他总是有些疲乏。李公公自外步入殿内。
“启禀圣上,宴已经布好,现在便可去了。”
朱肃点头,起身走到朱正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陪我去吃顿饭。”
“嗯。”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往殿内走,两人落座后朱肃屏退了所有人。朱正看了眼桌子,上面都是他喜欢的菜。两兄弟饮食习惯说来也有趣,如同他们本人一般截然相反。
性格狂狷的朱正反而更喜好温和清淡的食物,此时桌上皆是一些水乡菜肴。朱肃亲自拿碗给朱正盛了碗鱼片粥,放在他面前。
“尝尝,和哥做的像不像。”
朱正现在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爬上心头。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心苦口苦唱不出味道来。朱肃期待的表情落在眼中,他说不出别的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好吃。和之前的一样。”
朱肃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吃着。鱼片爽滑弹嫩,粥底鲜甜可口。室内一片寂静,唯有偶尔发出的两声碗筷碰撞。
“哥,你叫我回来不会只是和我叙旧这么简单吧?”
朱正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说出这句话。朱肃手一顿,将手里的勺子放进碗里。一片寂静中,烛火下朱肃的脸明灭难辨。他扶了扶袖,坐在龙椅里抬眼看向朱正。
“你说说看,朕叫你来是为何呢?”
“臣,不知。”
“当真不知?”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朱正再难在椅上坐住。双膝触地,抬头再看昔日兄长,竟已是龙椅之上喜怒难辨。此时的往日温情被隐去,面前之人是真龙之子,天下之君。
“还请圣上明示。”
朱肃一言未发,只是安静的看着此时跪伏在脚下的手足兄弟。这段寂静朱正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但直到朱肃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后,朱正的衣衫却被冷汗浸透,跌坐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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