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德作为下人口中的林道长被迎进了院子。
以防被认出,且作为道长身份而来,他特意装扮了一番。
拂尘,道袍布鞋,可谓像模像样。
他与方计兰交换了眼神,很快又错开。
他不卑不亢到萧老夫人跟前,右手将那一柄雪白拂尘的尘尾优雅地往左臂臂弯处一搭,随即微微躬身问安。
幅度不大,既保持世外高人超然,又对世俗权贵基本的尊重。
符合身份又恰到好处。
萧老夫人示意林道长无需多礼,方计兰道:“能请到道长来府中驱邪,萧府不胜感激。”
林见德颔首:“降妖除魔乃贫道分内之事。”
“好好。”萧老夫人一张褶皱笑脸,“道长提前让准备的东西已备齐了,还请道长开始吧。”
话音刚落,人群中出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搭道台,哐哐当当,动作娴熟。
至于为何现在才搭道台,那是因为这一道工程要避着萧平云。
所有人都看向庭院中央的道台。
由于事先准备,一座三尺高的道台很快设好。黄布铺面,香烛缭绕,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时,萧沅突然说:“道长好生眼熟。”
林见德闻言:“贫道从未见过这位姑娘。”
“哦。”萧沅可惜道,“游园那日我不小心打了一位姑娘,下手没分寸了点,怕是腿会瘸。仔细瞧瞧似乎与道长有几分相像,原以为是道长女儿,想道歉来着,还是算了。”
林见德捏拂尘的力道紧了紧,但面上还是道长的风轻云淡:“姑娘认错了。”
“是呀。”萧老夫人道,“沅孙女,道长云游四海刚入燕京不久,怎么会有一个女儿去游园会。”
“嗯。”萧沅默了会表示认同。
但没消片刻,萧沅又道:“孙女还是觉得道长眼熟。道长没女儿,那有儿子吗?游园会那日有一男子与道长也相像,他试图占别的姑娘便宜,我给了他几拳,下手也有点重。”
林见德后槽牙咬碎了。
他与方计兰交换眼色,大概就是先忍住,等会指认邪祟让萧沅猖狂不起来。
胡彩青更是吃了一惊讶。萧沅游园回来那日说“挺开心的,骂她的人她都打回去了。”没想到是这个腿瘸、卧床的力道。
萧老夫人正色道:“沅孙女!天下之大,有几分相似的人不足为奇,你莫要干扰道长。”
萧沅保持礼貌但话从口出,停不下来:“算不上干扰,我看大家都因邪祟很紧张,聊天嘛,放松下。做法吉时,没正式开始呢。”
“道长是性情中人,我想道长不会介意小女子有股新奇劲。”她反问,“是吧。林道长?”
林见德挤出字句:“不介意。”
“那就好。”萧沅十分自信,“我听说修道之人讲究灵根,喜欢探究当是好事,我想我非常有灵根。”
后半句没问就给自己下结论。
众人闻言:“……”
胡彩青想劝女儿收敛些,可她的处境出不了面,芸儿也劝她别出面。
“道长无儿无女,小女子也就放心了。否则小女子很是害怕道长将私人恩怨带进这场法事,故多聊几句。”
林见德:“姑娘大可放心。贫道只是做法者,道法认定谁是邪祟,贫道也无法左右。”
萧沅安心应下:“嗯嗯。”
“既是如此,”她又敞开了说,“在博雅堂侧巷,那流氓男子再次欺人,被我遇见,我自是不能错过惩强除弱的好机会,我又打了那男子一拳,索要五百赔偿。”
“道长降妖除魔,而我见义勇为,七拐八拐也属一类人。”
“道长听得可畅快?”
林见德:“……”
外人不知那位道袍道长是否畅快,知内情的萧文卿倒是偷看萧沅。
萧沅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也像运筹帷幄。
史书上有记载阴谋、阳谋,萧沅这一出他看不懂。
上次酒楼吃饭,她不避讳对仇人大谈特谈,这次堂而皇之讲自己打人。
原来可以这样。
原来可以这般。
他想着。
虽一直处于萧府内宅,却也可以这般自由。
她的思维见解很独特。
以前没接触倒可惜了。
有慧根的萧沅估摸着做法吉时还没到,又问:“母亲和祖母是如何认识道长,请来道长?小女子若要学习怎么寻道长?”
林见德婉拒道:“贫道以云游旅居,相识全靠缘分,不收徒。”
方计兰忍不了了,她看向道台,还不足以开坛,就不该把大伙召集得这么早来。她面色肃穆:“萧沅,你安静点。”
两人站位不同,萧沅把她晾在一边,沉浸在上一个问题。
此时不猖狂更待何时?
必须畅所欲言!
萧沅知晓,经过她前些日子给方计兰种下的因,又经林见德在宝光寺的夸大其词。方计兰对她身上的邪祟没有恐惧,那是不可能的。
方计兰得先等法事驱除邪祟。
然后才借邪祟名义惩治萧沅。
人一旦产生恐惧,就会一步步失去立场。
方计兰也不曾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能有人在她的主场得寸进尺。
萧沅分析道:“祖母近日没出府,母亲,母亲近日只去宝光寺上香,”她想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母亲和道长是在寺庙产生的缘分?”
众人闻言:“……”
这缘分听着是那种缘分啊。
邪祟缠身的萧沅太狡猾,方计兰轻咳两声。若不是遇见林见德知晓此事,方计兰也不敢想象邪祟强大到最后,萧沅是如何大杀四方。
据说是松山派死了的那些通敌叛国的贼子怨气太重上了萧沅的身。
千人鬼魂缠身,她不敢小觑。
方计兰承认道:“我是在宝光寺遇见道长,十分感激道长识别出萧府的危机。”
“若是如此,”萧沅道,“定是从母亲身上看出异常,直接对母亲除邪祟就行,早已锁定目标,作何兴师动众。”
她扫一圈众人:“大伙都很正常。”
府中众人纷纷认同,而且确实是一家主母前些日期反常最大。
可无人敢附和。
方计兰:“道长已对我施法,邪祟并非存在我身上,而是在府中其他人身上。这邪祟是从遥远的府外携带而来。”
“遥远的府外?那不是只有我去过?”萧沅骂了一句,“臭道士,方术之徒。”
众人闻言:“……”
若不是有芸儿在,胡姨娘已被吓得半死了。
芸儿摸着怀中的药丸:“姨娘,别担心。”
要不要先喂一颗?芸儿想。
另一边的江氏问儿子:“你笑什么?”
萧文卿:“儿子没笑。”
江氏:“你方才笑了。”
萧文卿否认:“娘,我没笑。”
萧文卿刚才没憋住,是笑了的。
萧沅的举动再次刷新他的认知,上一刻还在说道士道行深,要做学徒;下一刻关己身就毫不犹豫的一句臭道士。
脏话中还不忘文雅一个成语。
在各方沉默后,万事俱备,吉时到了。
方计兰的脸色比刚才好了些。
此邪祟极为强大,林见德在道台上一手握铃铛,一手持一柄桃木剑,面色肃穆。
慢慢的,院中起风,铃铛作响,树叶飒飒。
下方的府中下人分立两侧,目光都聚焦在道台上,也都面色凝重。
若邪祟被引出,打不过该躲去哪?
府大跑不掉,高墙翻不出,看来只能跳进池里。
有人心中呐喊,我不会游泳啊!
下一刻,林见德念起晦涩难懂的道家咒语,他手掐法诀,桃木剑在空中划出道道弧线。
砰——
剑尖骤然生出一团橙黄色火焰。
衬出一张明黄的脸。
“照得他的脸好丑,邪祟想来都没他丑。”萧沅对萧文卿说,“你说他是不是很像那日我说不认识的丑人林邵。”
萧文卿:“……”
萧文卿:“你还有闲心评价长相?”
萧沅哀伤道:“那我能怎么办?”
萧文卿:“你喜欢看好看的人?”
“当然。就算是鬼,长得好看的鬼也不是那么可怕不是吗?”萧沅虽闲谈但没忘时刻注意道台,“越是这种时候,越想看好看的。万一邪祟还没找出来,被臭道士吓死了,亏了。”
萧文卿站直了身体:“你……”凑合着看。
他话没说完,萧沅看向道台:“那有块镜子,要不拿过来,多看几眼自己?”
萧文卿掩饰了他身体的变动。
她果然自信,自己最美。
他道:“那是工具,不能拿。”
萧沅:“哦。”
萧沅和萧文卿对话轻声细语,江氏看在眼底,竟不知自己儿子和萧沅何时这般熟悉。
萧沅瞥向萧芷柔,她哥哥萧正楠害怕地抓住她手腕,而萧芷柔似乎心神不宁。
是在担心她?
还是担心她母亲?
萧沅收回视线。
萧芷柔的高素养更多出自外祖家的教导,所以她也听闻了一些事,故对萧沅亏欠,待萧沅友善。
但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萧沅不会因这微不足道的恩惠饶过方计兰。
一番仪式后,道台上的火焰燃尽。
紧接着,林见德围绕道台转圈,平地起风,鬼气森森。
道台上罗盘指针疯狂摆动。
惹得众人一阵惊呼。
真有鬼祟,邪祟要出来了!
萧老夫人倏地握紧椅子手柄。
方计兰又与林见德交换了眼神,她将视线聚在萧沅身上,必须除之后快。
为萧府,萧沅性命无关紧要,邪祟必除!
突然,罗盘指针停了,那方向……是萧沅。
桃木剑外人用着是没用的木剑,但在道士手中确是降妖除魔的法宝,木剑随着罗盘的指向变动,也停在了萧沅的站位。
萧沅身边的下人顿时吓得散开,罗盘和木剑的方向却没变。
“天哪,是沅小姐?”
“邪祟来自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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