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喝下陈醋后,症状渐缓。一些人恹恹地坐在厅中,而那些恢复过来的散客,则强撑着病体上楼收拾行李,说什么也不敢继续在这个‘黑店’住着。
唐雨与萧方椋几乎同时起身。
前者迈步走向门口,后者则移至望山岳身旁,抬手示意他俯耳过来。
望山岳微躬身子,萧方椋展开折扇,将两人遮住,便无人知晓他们耳语了些什么。
而此时的唐雨,不动声色地手握门扉,忽听“咔哒”一声,门已合拢落锁。
霎时间,大堂光线顿暗,唯有一线日光自门缝溜入,斜斜打在她侧脸之上,一明一暗间,竟生出几分诡魅之气。
萧方椋远远看着,眼眸微眯。
不远处那人明明眉骨具佳,一双眼仿若盛了一池柔光。可他却发现,这样一张称得上俊美的脸,却好似毫无记忆点,两日来,竟未于他脑海中留下半分印象。
他眉头轻挑,不由得对这位游医,又多出几分兴趣。
众人惊疑不定地望向紧闭的大门,却无人注意,望山岳身子一窜,来到两名客人身后,左右开弓,两个手刀下去,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软了身子,直直向前栽倒。
可还有一人,他趁着这几息变化,反应过来,飞身朝门口跃去,那张慌乱的脸离得唐雨越来越近。
她却丝毫不慌。
空中划过一道寒芒,剑背精准击中其后肩,那人吃痛喊了一声,便直接扑在了砖石地上。
望山岳纵步如飞,霎那间便闪至唐雨身前,宽阔的背影将其牢牢挡住。
他剑直指地上之人,厉声喝道:“说!为何要毒我们的马!”
半跪在地的人并未挣扎,脸上竟浮起一抹冷笑,忽地唇边一丝鲜血渗出。
下一瞬,那身子猛然一僵,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望山岳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怔一瞬,正要上前查看,却被唐雨制止。
只见她走到尸体身旁,半蹲下身,先粗略检查一番,随后自怀中展出一卷银针,挑出一根,先是沾了些血试试。果然如她所料,无毒。
旋即她动手,毫不客气将死者上衣扒开,手法极快,在其尸身几处穴位下针。果不其然,在颈侧封住的筋脉处,皮下似有奇怪蠕动,仿佛藏着什么活物。
“是蛊虫。”望山岳反应过来,立即看向倒在地上的另外两人,“他们身上,可能也有这种蛊虫!”
“望公子不必担心。”唐雨不慌不忙起身,走向另外两人,又是几针下去,封住数处筋脉。
“如此一来,他们无法运气,自然也就不能驱动蛊虫。”
几名镖师上前,架起瘫软的两人,拿绳子绑了个结实。
唐雨却没急着退开,反而是歪着脑袋看了片刻,突然伸手一扯。
“嘶啦”一声,竟自两人脸上扯下一张极薄的人皮面具。面具之下的脸露了出来:高鼻隆颧,眼窝轮廓深邃,眉毛呈棕褐色,是典型南疆人的长相。
霎时间,在场人皆噤声不言。下手却毫不客气,将两人又绑得更紧几分,神情中满是警惕与敌意。
至此,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可下一个麻烦,是那后院中的马,已然全部被毒害。散客还罢,能勉强靠着双腿,加紧赶路前往附近城镇另寻马匹,可望山岳一行带着数箱货物、一辆马车,还要将几名犯事之人一并押送至夏南。
更别提,还有老许的尸身。
他们镖师这行,本就是极为危险的工作,一旦出了意外,可能整队人客死他乡,更惨一些的,甚至死在荒山野岭,尸体都找不回来,于无人知晓处腐烂发臭。
所以,但凡有一丝机会,哪怕多走一程,他们都定会将死去同伴、尸身带回,让其落叶归根,也算给活着的人,留最后一丝念想。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好似也在为死者哀悼。
如今,他们只得差人前往夏南买马,往返一趟,少说也要半日光景。
三人落坐厅中闲聊,气氛难得轻松些许。
萧方椋执扇微笑,目光落在唐雨身上,显然对其兴趣颇浓。
“不知苏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他问。
“我一介游医,自然是四处游历,并无特定目的地。”唐雨笑着答,语气不疾不徐,“不过倒是听闻中京繁华,心中早有向往,若有机会,也想去看看都城风光。”
“那可巧了!”望山岳精神一振,“我们送完这趟镖,便要返回中京。苏兄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同上路,也能有个照应。”
说罢,他又偏头看向身侧之人,轻声问:“阿椋,你看如何?”
萧方椋轻轻颔首:“甚好。”
“那便多谢两位公子了。”唐雨拱手为礼,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能顺利混入镖队,同行返京,便离她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几人话定同行后,望山岳心中还有疑惑未解,索性趁此机会开口:“对了,我有一事不明,这村子鬼哭之声到底从何而来?他们又真的每到雷雨季节便杀一名过路来客,献祭给那老槐树吗?”
“那掌柜的身手,显然非寻常村人,十有**,是村中花钱请来的外人。”唐雨托着腮,目光遥遥落在格外安静的村中,“你看,这两人为你所擒已数个时辰,可直至现在,村中却无一人前来探听,显然是心中有鬼。”
随后,她视线又慢悠悠转向庭前那颗老槐树,“想来每到雷雨时节,就由他动手,寻个倒霉鬼充当所谓祭品。”
“那鬼哭呢?”望山岳问。
唐雨沉默片刻,她大概能猜到鬼哭缘由。
她于蕴岭山长大,山上不仅常年有诡谲浓雾,奇怪声音也不在少数。
莫说鬼哭声,还有尖细鬼叫,或可怖鬼笑。小时候她与弟弟也会怕,可最后,总能被她们爹爹寻出缘由,安慰住两人。
所以她早不信,这世间有鬼了。
“那槐树,大概是十年前生了蠹虫,将分支内部蛀空,每到特定季节,强风吹进空洞的木枝,便形成了那奇诡的鬼哭之声。随着年岁增长,蠹虫愈发猖獗,蛀空的枝干也愈发的多,自然鬼哭声也越来越恐怖。”唐雨耐心的解释着。
“那掌柜所说一到雷雨季便会死人呢?还有村里爆发的疫病?”望山岳仍旧疑惑。
“无巧不成书。”萧方椋折扇轻摇,语气淡淡:“疫病即便无那槐鬼之说,也未必不会爆发。至于那些横死之人,究竟是‘槐鬼’作祟,还是人为行凶,怕是有人有意混淆线索,引导人们将之归于鬼神之谈。”
“正是,”唐雨微笑点头,又很快敛起笑意,眼神泠冽,“他们口中那名唤荷红的姑娘,腹部有伤。虽我未见其尸,但若是鬼,又为何要剖开其腹?倒是叫人好奇,那腹中到底有何物。”
望山岳也觉得此事蹊跷,神情凝重道:“待我们到了夏南,定要托夏南王,让官府好好查查这鬼哭村的事。”
“两位若不嫌弃,等到了夏南,我可配制一副驱虫药,洒在槐树根部。不出几日,想来这村中便再无鬼哭。”唐雨轻笑。
“太好了!”望山岳大喜,郑重道谢:“我先替周遭百姓,谢过苏兄。”
说话间,不远处原本去夏南买马的几人,朝他们疾步奔来,面带惊喜:“二少,夏南那边派人来接了,咱们不用等了!”
原来,夏南王急等这趟镖,算准镖队时辰,派人提前来迎接,却恰好解了他们燃眉之急。
只是马匹数量有限,将将够用,望山岳只得与唐雨一同挤进萧方椋狭小的马车。
望山岳显得有些局促,不敢乱摸乱碰,还特意找了件干净的衣裳垫在身下,小心翼翼偷瞄萧方椋好几眼。
唐雨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心里好笑。
萧方椋此刻坐姿稍显闲散,双手轻轻的放在腿上,指尖微不可查的轻点,状似无意地开口:“苏公子,想来应该很懂毒吧?”
他声音温雅,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探究,狭长的双眸微微一弯,看似随意闲谈,眼底却泛起一丝了然笑意。
唐雨被看得眼皮一跳,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某人那双骨节分明、指节带茧的手。
若说那小将军给她的感觉,如狼盯上了猎物,是狩猎者本能的敏锐;而眼前此人,就好似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狡猾的敏锐。
她脸上不显慌乱,“哈哈”笑了两声,“不敢当,医毒同源,只能说不负家师教诲。”
“苏兄也太谦虚了。”望山岳一拍她左肩,“若不是你那胡酿,我们几个怕是早落入圈套!”
虽说是随意一拍,可那常年习武的手劲,还是痛的唐雨忍不住呲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凉气。
“别咋咋唬唬的。”萧方椋见状折扇一挥,啪地一下敲在他手腕,作为惩戒。
“你受谢小将军之托,初次带队押镖,要不是我不放心与你同行,就你那简单的脑子,一路上被人骗多少次都不为过。”
望山岳憨笑两声,立马讨好地道谢:“可不就是辛苦阿椋你嘛。”
萧方椋面色稍缓,话锋一转,继续提醒:“别忘了,此番前往夏南,谢小将军交代过。此行,务必小心女人。”
说罢,他的目光落有似无的扫过唐雨,轻描淡写,却意味深长。
唐雨唇角笑意微不可察地一滞,又迅速恢复如常,甚至更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
小心女人?
那夜她明明伪装得天衣无缝。莫非……只匆匆交手,便叫他发现端倪?
那未免……也太敏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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