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方椋离藤萝口最近，拨开探头一看，脸色大变：“糟糕！起火了！”
崖缝处的枯枝不知何时被点燃了，火舌顺着枝蔓由裂口向洞内蔓延。
可此处虽无出口，却是环山开阔之处，只要将洞口草藤斩尽，火便烧不进来。
那他们，又为何要放这把火？
唐雨心头一凛，突觉不对，来不及解释，就冲入了洞窟之中。
原先入口缝隙处已被火焰完全吞噬，而以之为中心，火舌正向四周岩壁舔舐蔓延，留下一圈圈焦黑烟痕。
洞内温度更是迅速升高，所幸顶上尚有裂隙，空气还能进出，唐雨才能勉强停留。
“小雨，你快进来！”唐忆晴在洞口着急大喊。
“再等一会。”她咬咬牙，忍着高温烘烤，不顾几乎要烧到自己的火焰，先从火势最严重的岩壁找起。
没有人知道她在找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快速检查了一圈岩壁，唐雨额上开始疯狂冒汗，皮肤更是在火光烧灼下，已隐隐开始发痛。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想错，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火光愈盛，黑烟翻腾，抬眼是烈焰的张牙舞爪，仿若能烧至天际般的地狱之景。
忽然，她灵光一闪，猛地抬头，朝被黑烟遮蔽的洞顶看去，又立马低头，开始在地面上搜寻。
额上的汗顺着眼睫滴落在地，留下丝深色水迹，又很快被蒸腾得一干二净。
在火光反照下，一处原本毫不起眼的凹痕，此刻却异常扎眼。
唐雨大喜，也不顾几乎要贴上火焰，拿出腰间小刀便撬。费大劲才撬开一个口子，登时不管地砖多烫手，咬着牙便掀开石片——
里面赫然藏着本书。
可热浪逼得她快要窒息，发丝也被火燎焦，散发出阵阵糊味。她顾不上看里面写了什么，拿上就匆忙往回跑。
唐忆晴见她进来，忙将洞口剩余枝蔓砍掉，然后让望山岳将几具蛊尸丢在洞口。一来阻止火势进来，二来将黑烟与热气堵在洞窟之中。
说来残忍，他们也早不把这些蛊人当人了。
危机解除，众人凑上前来：“你找到了什么？”
唐雨顾不上伤，将书册取出，快速翻看几页，心中寒意愈盛。
突然，一阵刺痛自灼伤的脸颊处传来，唐雨吃痛低呼：“嘶——！”
抬眼生气地想瞪，却发现伸手碰她的，竟是谢行征。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收回手，愣愣站在原地，嘴唇轻张，似是想说什么。
看他那样，唐雨登时什么气都消了。
“我……”谢行征刚吐出一个字，便被她打断。
“想看我有没有受伤？”唐雨微微一笑，语气却委委屈屈：“碰一下就疼，估计这回定是破相了。”
此刻，其余人忘了好奇书中内容，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可他们也忘了，还有位不懂读空气的望山岳在。
只见他上前拍拍唐雨的肩膀，认真安慰：“你放心，就是有点发红，一点没破相哈！”
唐雨：“……”
真想把他嘴给缝起来。
望山岳还继续凑上前来，问：“诶，那册子上写了什么啊？你翻太快了，我都没看清。”
唐雨万分无奈下，收起原先的玩笑之意，将书翻至其中一页。
她指着一处字段，解释道：“你们看这里。‘以人为俑，以血肉为食，蛊令其动如生人，伤痛不觉，有如见鬼遇神。’这说的，正是蛊人的制作方法。”
望山岳猛一拍掌，先是恍然，继而又皱眉不解：“可你们不是说，操纵蛊虫的人早就走了？那他们为什么不把此物一并带走？”
“此中有很多可能。”唐雨抬眼望向洞中那些尸骨，神色微冷。
“从这些未来得及掩埋和处理的骨头就能看出，他们走得极为匆忙。也许，是得到坟中尸骨所藏之物后，急着撤蜀邀功，忘了带。也或许，他们在蜀中还另有图谋，仍需留下此册，继续炼制蛊人。”
她收回目光，语气低沉：“总之，不论是什么理由，我们过早发现此处，而留下的人对付不了我们，慌忙之下只好放火，试图焚毁此物。”
说罢，唐雨继续翻开下一页，却忽见夹页中滑出半张纸条。她取出展开，只见上面一串字宛若鬼画符，绝非大夏文字。
唐忆晴看了眼，猜测道：“这像是南疆文字。我们可以带回去给司小神医看看，她或许能看懂。”
唐雨微微皱眉：“她怎么连南疆文字都能看懂？”
唐忆晴见她神色微变，知其又生怀疑，失笑摇头：“你啊，还真别多想。”
如今几人被暂困于此，要等火彻底燃尽才能离开，唐忆晴干脆讲起关于司祸的事。
“她多年前曾为寻血槿，只身前往南月，闯入因战乱而废弃多年，布满毒物的圣地，差点就死在里面。”
“……圣地？”唐雨喃喃，眉心微蹙，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念头，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谢行征替她开口：“是不是，万蛊血池？”
“正是。”唐忆晴颔首，叹道：“其实自南月灭国，依附血池而生的血槿早就失了踪迹。当年司祸也无法确定，此去是否能寻得。只是……世间痴情者苦，她终究还是赌了一场。”
唐雨若有所思：“她寻得的血槿，是不是就是南疆进献的这一株？”
她想起，似乎司祸也曾如此猜过。
“八成就是。”唐忆晴笑了笑，“当年，为入圣地做准备，她曾与南月遗民达成交易。南月人告诉她有关圣地与蛊术的情报，而代价是，若她能活着出来，除却一片血槿花瓣，其余所得之物，都必须归还给南月。”
“这群南月人，也是有够小气。”望山岳忍不住嘀咕。
唐雨轻轻一笑。此刻，对司祸的疑虑，才算彻底散去。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多问一句：“那她有没有见过……月绮梦？”
“月绮梦？”唐忆晴微微愣神，困惑得像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她摇了摇头，“没听她说过此人。你若好奇，等回唐门可以亲自问她。”
唐雨点头应下，未再多问。
她合上书册收好，将思绪重新拉回当下：“忆晴姐，我们挑些带毒的骨头带回去。细小的就算了，想来多半是他们用以打洞的鼹鼠一类，也没什么研究价值。”
“好。”
唐忆晴刚应下，还没等踏出一步，望山岳立刻抢着道：“我来我来！”
他满脸积极，快步上前接下这苦活。众人倒也乐得清闲，各寻块干净地方歇息。
半柱香后，外头火势终于燃尽。几人合力移开焦尸，洞内满目皆是漆黑的烟熏碳痕，还有股呛人的焦味扑面而来。
好不容易从狭缝里钻出，个个都蹭了个灰头土脸。
一向讲究的萧方椋率先受不了，当即就让望山岳把随身带的水全贡献出来，方便自己简单擦洗。
唐雨倒是无所谓，随手拂去衣上碳灰。却恰好瞥见，谢行征脸侧也蹭上一道灰痕。
当即上前，笑道：“你低下头来。”
谢行征微怔，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没拒绝的说辞，只好顺从地俯身。
唐雨抬起衣袖，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布面，轻轻替他擦去脸上的尘灰。
谢行征微僵着，等她收手才默默直起身。表面看似冷静，心底早已慌作一团。
脸上被她擦过的地方有些痒，他不敢抬手去碰，只好捱着，却不论如何都难错开注意。
唐雨就站在一旁看着，笑得满面春风。
*
回到唐门，唐雨连衣服都没换，就找上了司祸。
看过那张纸条，司祸却什么都没说，反而先为她倒了杯茶。
唐雨也未有犹疑，随她坐下，“说吧，上面写了什么？”
“写要杀你。”司祸放下杯盏淡淡道。
“杀我？”唐雨有些意外，抚摸着瓷杯，却迟迟不曾举杯品鉴。
“或者说，杀‘月绮梦’。”司祸定定看着她，神色间竟有些许苦涩之意。
唐雨指尖一顿，心口微沉，试探道：“你说……我是‘月绮梦’？”
司祸看着她，反倒笑了笑，叹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这些南月人，不断尝试制造‘月绮梦’的方子，便是当初我从万蛊血池中带出来的。”
唐雨闻言，心头更是震惊，却也恍然，明白她方才那抹苦涩从何而来。
司祸望着手中茶，神色怅然：“当年为救一人之举，却是如今造成南月逆党卷土重来的因，我也很是愧疚。”
唐雨淡淡道：“若世间种种，皆能知晓因果，行事岂不都要瞻前顾后？苦苦执着于无悔，反倒失了当时本心？”
司祸心中一动，低声道：“你倒真是像唐家人，行事从不计后果。”
“我就是唐家人。”唐雨认真道。
司祸微愣，脸上闪过几分说错话的慌张，刚想开口道歉：“我不是……”
唐雨却笑出声，打断她：“司小神医你看，你又陷入自证的迷局了。”
她抬杯轻啜一口淡茶，不以为意地勾勾唇：“我不否认自己是南疆人，甚至……是他们口中的‘月绮梦’。可我也是唐家人，是唐雨。两者，都是事实。”
“只是，”她顿了顿，目光微转，“我很好奇，为什么你笃定我是‘月绮梦’？”
这件事，分明连她自己都只是猜测，连南疆人都要反复试探。
司祸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因为蛊和人，是有区别的。”
唐雨停下把玩手中瓷杯的动作。
被人称做蛊而不是人，这一瞬，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唐雨：每一次便宜我都有占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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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蕴岭坟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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