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野。时光荏苒啊……往昔和歌中曾写到,此地生满白绒绒的荻花,如今却一支也看不见了。只剩歌还记得。
微风拨动新抽的嫩芽,落在芽尖优美的风与光。杂草间生长着问荆,有位青年行走其间,不时摘下几株来。
这是位外乡人。头戴加贺笠,衣袖垂落,腰带松松散散地系着。偶尔从斗笠投下的阴影中显露出面容,是张颇为俊朗的脸。
正驻足观望美景间,不远处一间屋子的布帘后面走出来位老妇人。远远看见这名英俊男子,赶忙唤着“藤夫人”、“阿吉小姐”——出来看看。这位男子呢,却连忙捎着花,匆匆行至仙台城下。
此人名叫伴市九郎,出生于津轻,实为痴迷男色之人。此次途径仙台是为前往江户,追求一位叫“出来岛小晒”的若众演员。为此,市九郎甚至专门托人写了介绍信带上。对众道痴迷到了这地步、不惜跋山涉水的,实在不多见。
秋日清爽的微风中,市九郎步履轻快。不久行至芭蕉辻一带,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异香。那香味奇特而雅致,即便与国守珍藏的名香“白菊”相比也不逊色。市九郎循香而去,找到一家药铺,名字与店主相同,叫“小西十助”。
——香如其人。会用这种香的,想必也是位风雅之人吧。
市九郎进到药铺中去。只见里面的房间门前挂着席暖帘,香味就从帘子后面传来。
药铺主人小西十助是位相貌严肃的人。市九郎向他询问道:“能否让我看看香木?这气味是沉香吧,我想买些。”店主却冷淡地回绝:“那是犬子把玩的伽罗香(沉香的一种),不卖。”——之后又好说歹说,可店主也是铁了心的。市九郎又能怎么办呢?
只好出了铺子,依依不舍地。临走前,市九郎还在门前逗留一会儿。遗憾——因这香味的确叫人留恋。
另一头。
药铺主人的儿子名叫十太郎,是位早慧之人。五岁时,他无师自通写下未学过的汉字;十三岁还写过一本叫《夏夜短物语》的悲恋小说。而且很受欢迎的,不知道收过多少封情书。
市九郎进门想买香木时,十太郎正在里屋,嬉耍家养的狆犬。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十太郎把暖帘掀开一角,市九郎的面容现出来。那是一个强烈的瞬间,仿佛有一道闪电。
击中了十太郎的心脏。一下子跳得好快!这是怎么了?
十太郎有点羞赧的,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那名旅人的姓名,然而这阵子后者已离开仙台,继续往江户去了。
感情真是令人着魔的东西。十太郎一下子发了狂,语无伦次:“虽说如今我前发未剃,可再过五年就将束发成人。这些年来收过百来封情书却从未拆开过,人们都当我是无情之人,可实际上,我只是还没碰见心动的人罢了。……倘若那位愿意怜惜我,无论如何也想与他结缘!”
十太郎言辞激动,眼神狂乱。附身一把捞起家养的狆犬,右手则抽出佩刀来,俨然一副要豁出命去的架势。他的乳母瞅准一个机会上前抱住他,好让他没法做冲动事,边劝解说:“我这就去把那位旅人叫回来!”这样拉锯了一会儿,才从十太郎手中将小狗接过来,把刀放下。
可要找一个仅有一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是多困难的事啊。这点,乳母当然也清楚。只是当务之急将人劝下来最重要,没多想别的事。结果,一日不见心上人,十太郎的身子就莫名其妙弱一分。
众人连忙请来修验道的善见院觉传坊,设起法坛为他诵经祈福。锡杖摇晃声刷啦啦不绝于耳。又是喝药,各种诊疗手段都试了个遍,可还是一点没见好。一天天下来,先是神志不清,脉象也眼看着愈发衰微,终于到了无力回天的状态。
夕阳的被拉长了的光晕。地平线是饥饿怪物的开口,将光与人的生命一点点吃下去。希望是日复一日被耗掉的,就连十太郎的父母也从以泪洗面中麻木过来。绝望也是可适应的。不知何时起,他们都接受了将到来的结局,只等着那一锤最终敲下来。
然后,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病榻上的十太郎忽然睁开眼,抬头对身边人说:“那位大人,明日傍晚会途经此地,请务必请他过来一见……”
——他一定是临终说胡话了。几个月没出过门,十太郎又如何得知呢?所以,当时在场的没人真信他的话。可毕竟是临终的言辞了,就当满足人最后的愿望吧——第二天,药铺老板便依照他说的派人去城门口附近一处叫“琵琶口”的地方守候。
天空渐渐被薰黄了,薄薄的云彩兜着金色的灿烂阳光。夕阳下,一个风似的自由的人影。市九郎果然来了。他去给江户那位若众演员送情书,结果并不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他的到来十太郎又是如何得知的?不知道。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了。几人赶忙迎上前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一度混乱。然后,市九郎大约听明白了一点:上次路过的那家药铺出了点事,想让他过去看看。
虽不清楚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可见众人言辞恳切,市九郎想:那就走一遭吧!去了,又遇见当时见过的老板小西十助。十助吐露事情原委,听得市九郎潸然泪下。“这一切也算是因我而起”——他心里感慨着,说:“倘若十太郎真有不测,我愿同各位一道出家,为他祈福。眼下,还是让我先见见他吧。”说着,市九郎将暖帘撩开一角来。里屋正中央躺着十太郎。多日诊治下来,苦涩的药味如魔障一般充满了这个房间。
而在看清躺着那人的模样时,市九郎也感到些许异样:好像不是第一次见他啊。可要按照刚才听到的说法,十太郎这些天一直卧床不起,他们如何有机会碰面呢?
想不通,市九郎动作轻柔地走近了床褥。
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病人忽然坐起身来,多日纠缠的病气一扫而空。他迫不及待想和市九郎说话——太急了,干涸的嗓子一阵瘙痒,连咳了好几声。有人端来水润了润嗓子,平静后,这才慢悠悠向市九郎吐露心声。
“其实,那天我病倒后,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好像忽然就到了野外。身体一下子好轻松,怎么赶路都不觉得累。……我有种感觉,得往一个地方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觉,最后真就这么做了。一路追赶,最后在前头望见了您的身影……”
也就是说,十太郎的身体虽卧病在床,魂魄却抽离出来,一路追随着市九郎。听上去是不可思议的说法,但市九郎说自己有根据。他说:“有天夜里风吹得大,眼看要下大雨。我们临时在平泉中尊寺借宿。那晚上,我偷偷往您左袖里放进了一截沉香木……”
“是啊,它确实在这里!”
市九郎将那半截香木取出,同时十太郎也取出自己贴身珍藏的另一半,两块香木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再来把香点燃,散发出一模一样的香气。事情至此真相大白。
兜兜转转,二人由这段不可思议的经历建立起了深厚情谊。不久,市九郎便带上病愈的少年踏上归途,马蹄声一路向着津轻而去。
似乎没什么可讲的,剧情颇为简单的一篇(从字数也能看出……)。根据我个人的喜好对原文中的一些记述有所省略,可以对照原文来看。
下一篇就蛮有意思的。不过熟悉我品味的朋友应该知道,我的“有趣”的标准或许比较辛辣。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津轻归来伽罗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