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沼泽的阴冷湿气，如同附骨之疽，试图侵蚀残存者们仅剩的体温与意志。分别的时刻，来得沉默而迅速。
望山青对着黄兴与沐宁宁重重抱拳，蓝白劲装上凝结着暗色的血痂与泥泞，声音因伤势和悲痛而沙哑：“黄兄，沐师妹，保重。他日……沐天城再会。”他没有再多言，转身，步履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西北方向而去。那里是沐天城，是他必须回去面对的、信仰已然崩塌的故土。他需要力量，需要答案，更需要……改变。
黄兴深深看了一眼被柳雨末背着的柳风镜，又望向望山青离去的方向，粗犷的脸上肌肉紧绷。他拍了拍那杆温润的“镇魂”枪胚，仿佛在确认伙伴的存在。“俺也走了！等老子把家伙事儿彻底弄好，再找你们干票大的！”他声音洪亮，试图驱散弥漫的悲伤，随即大步流星，朝着西南剑阁的方向迈进。每一步都沉重如山，承载着怒火与誓言。
沐宁宁 目送两位师兄离去，深吸一口气，压下眼眶的酸涩。她整理了一下破损的烟霞紫裙，将碧波箫小心收起。此刻的她，不再是蓬莱岛上那个带着些许骄纵的少女，眉宇间多了风霜与决断。她看向柳雨末，轻声道：“雨末，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说完，她转身，身影没入迷雾，朝着烟雨楼的方向，开始了她的征程。
原地，只剩下柳雨末和依旧昏迷的柳风镜。
柳雨末沉默地调整了一下背负的姿势，确保柳风镜能更舒适一些。她没有选择任何已知的大道，而是凭着散修的本能和直觉，朝着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潜行。她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让柳风镜醒来，让他恢复。
……
七日后，一处废弃的山神洞窟内。
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洞内的阴寒。柳雨末将捣好的草药汁液，小心翼翼地敷在柳风镜紧闭的双眼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突然，柳风镜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柳雨末立刻警惕起来，靠近他：“风镜？”
柳风镜没有睁眼，但那双被草药覆盖的眼睑之下，赤瞳的光芒竟隐隐透出，在昏暗的洞窟中映出两点微弱的红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了身下的干草，指节泛白。
他的识海，正经历着天翻地覆的冲击。
枫杏最后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力量和嘱托，更是万载的记忆碎片、两仪毒仙的执念、蓬莱的兴衰、以及与神明对抗的零星真相……这些庞大而混乱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七岁孩童的心智。更强烈的是那股深沉如海、温柔如风却又决绝如铁的情感——那是枫杏对他，毫不掩饰的、跨越了年龄与性别、直至生命尽头的爱恋与守护。
“啊……！”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汗水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撑过去。”柳雨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冰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他在等你。”
这句话如同定海神针，柳风镜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他不再抗拒，而是开始尝试去梳理、去容纳那庞大的信息洪流。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如同将灵魂撕裂又重组。
又过了三日。
当柳雨末外出寻找食物归来时，她看到柳风镜已经坐了起来。
他眼中的草药早已脱落，那双赤瞳，依旧鲜红，却不再是孩童的澄澈，而是沉淀了万古风霜的深邃与冰冷。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小小的身影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孤寂与戾气。
他抬起头，看向柳雨末，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嘶哑破碎，而是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略显生硬的流畅，语速很快，仿佛害怕一旦停下，就会被无尽的悲伤吞噬。
“雨末姐，我饿了。这地方真破，连个像样的窗户都没有。外面天气怎么样？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山沟里吧？我得赶紧好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见，比如那个韩璐钰，还有他上面的那些……‘东西’。你说对吧？”
他一连串的话语，如同骤雨般砸下，没有任何停顿。
柳雨末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烤好的食物递给他。
柳风镜接过，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依旧不停地说着，从洞窟的潮湿说到对未来的规划，语无伦次，却又逻辑清晰，只是绝口不提那个名字，不提蓬莱，不提那场牺牲。
但柳雨末看到了。
在他飞快眨动的赤瞳深处，那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痛苦与思念，几乎要冲破他为自己构筑的“话唠”外壳，喷涌而出。
他穿上了一件由言语织就的盔甲，试图掩藏内心那片被鲜血与离别染红的荒原。
柳雨末只是静静地听着，在他偶尔因为呛到而不得不停下的间隙，递过去一个水囊。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轻轻抚摸着怀中那卷「逆缘化生阵」的复制拓本，眼神坚定。
她知道，那个沉默的赤瞳孤儿已经死在了蓬莱。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背负着沉重过往与未来，不得不以喧嚣掩饰伤痛的复仇者。
而她的使命，就是陪着他，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众神之庭。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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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归途荆棘与赤曈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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