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就像是一条纽带,将相隔千里的人紧紧相联……”
坐在江榗对面的是个老人,一边撕啦撕啦喝着冒热气的稀饭,一边手高举手机,眼睛没移半分,外放声音很大,听起来应该在看近日的新闻。
江榗僵了下,之后面无表情地吃完最后一口,筷子放到碗边,掏出手机扫码付款,路过老板时,现在已经习惯性点头笑一下,算是礼貌性打个招呼。
走出门外,等绿灯这个间隙,江榗拢了拢衣领,哈了口气,感受着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往身子里面钻,不禁在原地动了几步。
等绿灯亮起,跟随着人流朝对面走去。
最近天气冷得太快,许多人都招架不住,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保温杯里装满热水,外套兜里放着感冒药。
江榗有点庆幸,前段时间感冒都生完了,现在周围人都感冒时,就自己身体好好的。
江榗去到了店里,先把厚实的外套脱下,换了身轻薄的衣服后,撸起袖子就是拖地。
这样的活儿干了无数次。
每天的日子都是这般重复的,平淡无奇,唯一的变数,大概是每天来店里的客人不一样。
年长的、年青的,不一样的面孔,不一样的要求,当不同的头发滑过自己的手,再细细碎碎掉落地面,江榗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分明是一张看了二十一年的脸,怎么会冒出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断断续续的感冒留下了后遗症,时常,江榗会大脑空白几秒,面部表情呆滞,强定心神平复之后,一种仓惶失措的感觉油然而生,烧得心脏处闷疼。
江榗忙完后,打开一瓶矿泉水喝,冰凉的液体如针刺滑过喉咙,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拧回盖子,她决定归咎于近期自己太累了。
江榗打算,这个月底休假,与阿江一起去看大海。
上个月本来说好的,但突如其来的低烧,打乱了行程。
原本计划好的,江榗自暴自弃地闭紧牙关,闷头躲被子里面,开始埋怨起自己这副身子拖后腿,大海看不成了。
阿江像是哄小孩一样,一只手拿药,一只手端着杯水,坚持不懈地守在床边,温声细语哄了半天,这才见脑袋冒了出来,鼻尖红红的,眼里水雾未散,好似下秒就可以凝聚成一滴泪,掉落眼眶。
阿江这么盯着,放下了药,伸手过去,刚到了江榗的眼下。
江榗不解她这番举动,声音沙沙的,问:“你做什么?”
阿江冲她一笑:“接珍珠啊,你的小珍珠要掉下来了。”
江榗:“……”
她的脸颊本就红得烫人,阿江这时把手放了过来,她的体温偏低,放上来正好,使得江榗主动贴近,想更紧些。
“以后少刷视频。”江榗闭上了眼,感觉舒服多了:“近视了不好。”
“哦——”
江榗感觉唇上一凉,她睁眼,就是阿江放大的脸,江榗受惊快速往后一退,又问:“怎么了?”
阿江动作没变,欠兮兮学着网上的语气:“我在检查,阿榗宝宝,有没有背着我掉小珍珠啊。”
“阿江!”我松开了她的手,立马严肃起来:“以后不给你碰手机了。”
阿江仍笑,点头说好好好,然后把杯子放到了江榗的唇边:“所以,不要发小脾气,乖乖吃药,好吗?”
江榗听了她的话,把药吃了躺回床上,按理来说,吃了药应该会快速进入睡眠状态,但江榗的精神越来越好,阿江看着床上睡不着,却还要强行装睡的人,无奈一笑,开口:“阿榗,我们一起看记录片吧。”
“这样,就算我们一起看了大海。”
阿江找得很快,一部关于大海的记录片,她说这部评分很高。
两人缩在被子里,相互依偎,海鸥、海浪声环绕耳边,眼前,手机屏幕里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与浅蓝的天空衔接,阳光金黄铺满在海面,风起浪涌,波光粼粼。
说实话,江榗对这个记录片并不感兴趣,觉得无聊,看了没一会儿,药效就起来了,她半眯眼睛,光听海浪声,就可以立刻睡着,只因这声音太助眠。
阿江看得十分投入,连身边的人要睡着了都不知道,自言自语一大通话,江榗强撑着,打了个哈欠:“有这么喜欢大海吗?”
阿江:“嗯。”
“为什么?”江榗放弃,懒懒地放开腿,头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
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充足,仅依靠着床边的窗户打开,透进光亮来,刚好在桌面,两人处在较暗处,彼此的表情都看不太清。
而江榗在药物的作用下,意识变得模糊。
“大海是生命的起源,作为人类,我们应该去保护……”
“因为,大海是生命的起源。”阿江依葫芦画瓢说,说完还低头笑着看江榗。
江榗跟着笑了,没接她的话。
困意上头时,阿江前倾身子,把视频按了暂停,房内一下子就变得很安静,她对身旁的江榗说:
“因为,你喜欢。”
喜欢大海么?
喜欢。
江榗困得睁不开眼,浑身起了薄汗,又冷又热,大脑已经思考不了任何东西,手攥紧被子,迷迷糊糊说了句:
“……我不知道。”
.
拖完一遍地后,江榗把拖把放回原处,就赶紧将撸起的袖子放下,打开水龙头,对准,冻得乌青的手在冲了滚烫的热水之后渐渐回暖。
现在时间还早,店里没有客人。
今早的排班也只有自己一人,江榗坐在椅上,望着外面路过店的行人,莫名心慌了一下——
脑海里不由地响起早上,在店里听到的那句话,什么血缘,什么纽带……江榗冷嗤一声。
她离开那个家已经接近三年,这段时间里,倘若问她有没有想过自己母亲,答案是肯定的,毕竟她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参杂了太多记忆,想要靠时间去埋没,去消除掉,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在大街上随便走走,看见一位母亲牵着孩子上学,江榗都能够记起几段记忆。
埋怨她吧?
当然。
江榗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想她。可在最低谷时期,工友问她,被辞退了去哪儿?
江榗摇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早在她下定决心离开时,她就已经没有可以赖以依存的地方。
工友只是长叹了口气,拍她的肩膀说回家吧,现在就业环境不好。
江榗跟她不熟,要不然,她真的要大声告诉她:“我没有家。”
这时,江榗会想,她过得怎么样?是在本地落居,重新嫁人,还是回老了家,不过,这些与她的关系不大。
当下,江榗太阳穴的部位突突跳起,神经紧绷,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前几天——
手机铃声响起,江榗看了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本不想接的,可手不小心滑了一下,按下接听键,她还没按挂断,对面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出,几乎是吼出来的:
“江榗是吧?你外婆死了,你都不回来吗?!这么几年过去,你可真行哦,一点消息都舍不得放出来,连你的亲妈都晓不得联系哈,现在屋里,你外婆死了,还不快回来,后天都要埋土堆堆了,你想看都看不到了……”
这人说话语速快、且咬字不清,江榗没听完就把电话挂断。
她咬紧牙关,身体发起颤,再看了刚才的那个手机号,没错,拨打号码是她老家的位置。
难不成真是亲戚打来打的?
江榗思绪变乱。
亲情关系对她而言,有却似无。
江榗讨厌过年那段时间,那些所谓为她们好的大人,互相拿自己的孩子攀比,然后笑着来一句:“没有没有,你家娃也很不错。”
即使是一年回一次外婆这儿,江榗连半秒都待不下。
对外婆的印象,就是一个精明到离谱的小老太,什么都要算算,嘴巴还毒,一点不给留人面,不在乎两人之间亲情,什么话都说。
实际,就那些鸡皮算毛的小事。
她眼睛放光,逮着就说:“坐到吃现成的?”
“你看你哦,拿这些给我,我没得衣服穿,还是少了吃的要饿死,拿回去,我不要你买的这些。”
众目睽睽之下,母亲面色难堪,手上提着堆东西,提着不好,放下也不好,对外婆赔笑:“知道了,妈,我这不来得急,没准备好,您先歇着,我去厨房帮忙。”
她的爸爸呢,正与别的亲戚聊得乐乎,这边像是一点没看到。
江榗知道,她不喜欢妈妈,连带着不喜欢自己,发红包时,江榗都是被她区别对待的那一个。
终于熬过去,车上,江榗把薄薄的、还未拆开的红包交给母亲,母亲没接,眼睛红了大圈,打开车窗吹冷风,时不时发出吸气声。
几乎是每次过年,江榗都会见一次这种场景,她也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赫然发现,自己的妈妈,竟然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她不懂。
但现在,脑子里面乱成了一锅粥,江榗在害怕,她对外婆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就算是真死了,她没有一点伤心。
怎么可能回去,去演戏装情深?
那里,还有她不想见的人。
可此刻,怕的是,江榗担心会有人找向自己,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好不容易离开的。
这几天也是,不是疑神疑鬼,就感觉店外面,总有人……在看自己,是随处可见的路人?
不是。
江榗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痛,像是有万只蚂蚁啃食,一种预感愈发强烈,她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门外。
同时,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面容憔悴,在看见江榗的一瞬间,喜色涌出,眼睛睁大,不相信又小心试探喊了声:“阿榗?”
剧烈的疼如电流快速闪过全身,撕裂开每一寸的皮肉,江榗呼吸停顿,差点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她咬了口舌尖,仍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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