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小巧的紫铜云纹炉溢出一缕白烟,渐渐散在空气里。
谢明晗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手举着话本子,不时眯起眼强忍住困意,却是有些昏沉了。
她昨日心气不顺,难得发回善心却险些下不来台,好心全当喂了狗,也真是叫人烦躁。入夜后辗转反侧,许久都未睡着。
字有些看不清了,眼前一瞬出现了重影。她随手把话本子一扔,正准备小憩一会儿。
便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嘎吱”声,随即是珠帘摩挲的声音。不一会儿,青荷便走近了。
“小姐,三小姐命丫头送来了一匣子,让您亲自过目。”青荷说着,便把螺钿匣子放在桌案上。
“?”谢明晗闻言略皱了皱眉,坐直身子,“奇了怪了,她这是又想了哪出?”一边抱怨,一边起身拿过匣子。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匣子,便见里面躺着一支精美的钗子。随手拿起,刚一入手她便黑了脸。
发钗表面看着做工繁复讲究,实际轻飘飘的,谢明玥不知哪找来的次货,被人耍了都不知道竟还巴巴地送过来。
“真是蠢货,买个金钗都能看走眼。”谢明晗嫌恶地把钗子随手丢回去,发出“哐”的一下轻响。
她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湿润,更觉困乏了。随即吩咐,“把谢明玥这破烂玩意儿送回去,这也送得出手。”
青荷看着匣子里眼熟的发钗,想说些什么。但见她困倦的快要睁不开眼的模样,嘴唇微动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拿起东西退出内室。
虽然不知道三小姐送来这相似的发钗是何意,但绝对不是小姐理解的意思。
待人走了,谢明晗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破烂与她先前的发钗颇为相似,“真是晦气。”
她躺在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外面有人吵闹,谢明晗睡得不好本就烦躁,此时又被吵醒,那是一点耐性也没有了。
还不待外面的人分出个胜负,她便直接推开了门,一眼便见个趾高气昂的老嬷嬷正对着青荷指指点点。
火气突地上来了,好个方嬷嬷,竟跑到她这儿耍起了威风。
也正是她来得突然,那声音便一下消了下去。
还不待她发作,那老嬷嬷扬起头却是说着,“大小姐,真是好生娇气,天天不是小憩便是身体不适,一条帕子绣了月余竟还没绣完……”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这喋喋不休的话。
青荷一下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话真多,一个奴才倒管起主子来了。”谢明晗甩了甩有些麻的手,看也不看她,便要回去继续睡。
“大小姐,你竟敢打我!我可是夫人指来教你规矩的,如此做派可有把夫人放在眼里?“那方嬷嬷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怒的喊道。
“打便打了,母亲一向疼我,自不会计较。”她垂眸看着有些发红的手,皱眉道。“倒是你,这模样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分尊卑不服管教,应让母亲早把你发卖出去。”
“你……!”那嬷嬷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
谢宁晗见她面皮涨红,嘟嘟囔囔半天说不出什么,颇觉无趣。不知那老嬷嬷突地想到什么,面上强扯出几分笑意,眼角的褶子更显刻薄。
方嬷嬷却是强笑着,甩手扇了自己的嘴,“大小姐教训得是,是老奴心急嘴笨说错了话,小姐既身体不适。奴才明日再来。”说完便忙不迭行礼走了。
“小姐,那老嬷嬷毕竟是夫人的人,……”青荷有些担忧,望着院外。
这会儿谢明晗倒是清醒许多,见青荷走近才发现她脸上红痕。
一时她更是生气,“母亲问起我自有分辩。倒是那老妖婆竟敢打你,你也不知道打回去,白白受她的气。”
她拉着人进门,越想越气,“倒是前些日子看在母亲面上忍她一时,叫她蹬鼻子上脸了,下次再如此直接把她打出去。”
青荷听了这话,一时笑也不是,忧也不是,只得沉默了。
别的不说,有老爷在,夫人再如何也不敢明面上苛待小姐。这样相安无事未必不好。
“好了好了,你去歇着吧,晚膳记得告诉小厨房,弄些清爽的甜羹。”谢明晗翻了会儿子棋谱,挥挥手让人散了。
“无趣,最近怎的没什么聚会了,天天学这些个刺绣,又不是没有绣娘买不起衣裳。”谢明晗看着食指上之前扎出的细小伤口,抱怨着。
安分了几日,谢明晗实在待不住了。索性这几日终于绣完了帕子,她举着帕子看了眼绣了许久的红梅,点点头满意至极。
于是她坐在案前把四四方方的帕子小心叠了两叠,收好后猛地起身出去,空气中徒留清脆的珠帘撞击声。
青荷也不是一步不离地跟着她,此时在房内收拾着散乱的针线。见人走得急,不由摇头,露出点真切的笑意。不过她大抵也知道自家小姐要去做什么了。
谢明晗越走越慢,明明方才还很有信心,可真走到书房了还是有些犹豫。
门外小厮见了她,忙露出个笑招呼,“大小姐,老爷正与管事议事呢。”
真是不巧,又赶上有事儿的时候。谢明晗有些不耐烦白跑一趟,倒也不急着走,便准备在门口等等。
“大小姐,您要不稍后再来?老爷一时……”那小厮见她矗在一边,几步上前准备劝劝。
“行了,我就站一会儿子,马上就走。”谢明晗一听小厮的话,手挥了两下,有些烦躁的说着。
却是听见里面传来沉稳的男声,“进来罢。”
她眼前一亮,上前几步推开房门。
谢父坐在上首,另一中年男子站在下方,两人俱是沉默。
“父亲,张叔。”谢明晗看向两人,随后几步上前,拿出叠好的绣帕放在书案上,“父亲,您要的帕子绣好了。”
谢父扫过雪白的帕子,拿起来展开后一时没说话,只是眉心的褶皱深了些。
“父亲,如何?这帕子女儿精心绣了一月。”谢明晗却是问道,专注地盯着他。
“罢了,不用教习嬷嬷了,你且去吧。”沉默一会儿,谢父放下帕子,终是给了答复。
雪白帕子上一截歪歪扭扭的枝干,大丛红色的一团,却是不堪入目。
先前还不死心,此刻看了成品饶是他素善言辞一时也说不出来了,只得放弃。
谢明晗听了,一时高兴摆脱了折磨,便忙应了转身就走。
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府了,她倒也不是非要去哪里,只不过喜欢在府外四处逛逛,吃点新鲜玩意儿。
带着青荷出了侧门便直奔惯常去的一个糕点铺子,谢明晗最喜这家的松子糖,府上做不出它独特的味道。
“今日真是不巧,这么多人。”谢明晗看见围在铺子前的人,有些不高兴地拧眉。
“小姐,不如明日吩咐小厮来买。”青荷看了眼人群,随即说道。
“真扫兴,走吧。”谢明晗一向是喜怒形于色的,出来的时候开心,现在却是有些蔫儿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漫无目的地走着,周围的喧嚣一下远去,她有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啊啊!”“砰!”距她差不多一丈远的地方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随后是特别尖细的叫声,还有些其他的声音,她一下听不清楚。
谢明晗止住脚步,没反应过来,头脑一片空白。她动作僵硬拉住身旁的青荷,寒意窜上心头,僵在原地。
地面上是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仰面倒着,微微挣动两下很快没了动作。她面上满是血污和乱掉的黑发。谢明晗忙移开视线,便见边上一滩红到浓稠的血,越来越多。
“死人了!”“啊,快走!”“报官,去报官啊!”街角一下人声嘈杂,还夹杂着尖叫声。人群中有的围上去,有的却慌不择路地要离开。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擦肩而过,去查探地上那女子。
“小姐,我们回府吧。”一向冷静的青荷嗓音有些沙哑,艰难得吐出这句话。
胳膊上传来一股拉力,又带着人的体温,谢明晗从惊吓中回神,面色发白,不敢再看那边,只是沉默点头。
正要转身之际,她视线胡乱瞟到茶楼上面,窗户大开着,有个男子倚在窗边摇着折扇,看不清表情。
突地有股宛若实质的锐利视线扎在她身上,谢明晗心头一颤,忙转身随青荷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她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此事只怕不简单。谢明晗先前害怕没细想,但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坠亡,那窗边男子还能淡定地摇扇,全然不惧。这其中不知有何关联?
不过那人视线简直叫人不寒而栗,绝不是什么善类。
败兴而归,加之受了惊吓,谢明晗有些恹恹的,茶饭不思,当晚便发了高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