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多日，杨以宁终于将府中事务理顺，可以去看望心心念念的阿姐。
一大早，衣衫在身上比划了一套又一套，仿佛还是那个牵着阿姐衣袖。亦步亦趋跟在阿姐身边的小孩，眼中闪着亮光期待的问彩霞：“我穿哪套去见阿姐最好？”
彩霞憋着笑道：“小姐穿哪套，大小姐便会觉得最好。”
“你就知道哄我，好久没见阿姐，今日去见我怎么觉得心中乱得发慌呢？”杨以宁安抚着跳动得越发激动的心。
前往将军府的马车出发，杨以宁频频掀帘，暗自量着侯府与将军府的距离，人虽未至，但心早已到。
车马行路不过一半，不想却被拥堵在路上。
前方吵吵嚷嚷，马车再难前行，彩霞前去打探，再挤出人群回马车中道：“小姐，前方有位小君堵住了一位小郎，似乎起了冲突。”
犹豫了一下又道：“我远远的瞧着那小郎好像是来过府上的王将军。”
京城这地方权贵遍地走，豪强多如狗，随手扔个铜板出去都能砸到几个官宦子弟。
杨以宁愣了一下，掀开帘子观望，远远的便见着王忠被一群人堵在路中央。
周遭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他面红耳赤，慌乱的后退，他面前的红衣女子不顾他的退让，反而将一双玉手向前，企图放在他厚实的胸膛。
王忠退得更急，却被身后的玉面小郎推了一把，硬生生将结实的胸脯送到了红衣女子的手里，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嘶，杨以宁以手扶额，好一出戏小郎，她已经知道另一位是谁了，若说她是京里小有名气的纨绔，那这位便是人尽皆知的混世魔王。
李家虽无爵位，但府上老太君乃帝皇少时老师，家中女郎更是在大江南北为官，世代为大夏效力，在这混世魔王出生前，真是顶顶好的名声，这混世魔王长成了，提起她都忍不住皱眉……
李家小君向来喜欢美貌纤细的小郎，王忠是如何入得她的眼？
见王忠双目呆滞，无措的站在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叹了口气，杨以宁理了理下了马车，走到热闹的中心。
“李小姐，你怎么在这？真是好久不见？”杨以宁惊喜的问道。
“小以宁，听说你如今在管理家业，可威风了？”李玉书挑了挑眉，松开了王忠。
“帮帮家里的忙罢了，现在天天不是看账本就是跑铺子，都没时间出来玩了。”杨以宁笑着答道。
“诶，这便是你书里说的那位十八侍郎嘛？”杨以宁见那推王忠的玉面小郎乖巧的站在李玉书身后，便随口问道。
李玉书拉过那位玉面郎君，捏着他的脸蛋给杨以宁展示：“那书都是我几月前出的了，小以宁的消息可落后了，这是我的小十九，和小十八可不一样，长得肤若凝脂，面若桃花，甚得我心。”
杨以宁跟着挑起十九的下巴，容貌艳丽，如盛放的桃花，美得张扬：“这位确实漂亮，快赶上玉书姐你的美貌了。”
李玉书被夸得眉开眼笑：“我们小以宁几月不见，小嘴更甜了。”
下巴虚点一下王忠道：“你再帮我瞧瞧这位小郎，这位小郎虽不及我纳的其他小郎美丽柔顺，但这长相棱角分明，个高，身材结实，十分不一样……”
凑近杨以宁低声道：“这番模样，到了床上应该非常经折腾，若是用上些手段，说不得万种风情，那眼眶泛红，被欲//望折磨的样子应该甚美……”
“我正想问问他是哪家小郎，好上门去讨他做我第二十位侍郎呢。”
杨以宁听着李玉书所言，心神一晃，脑中闪过她见过的风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狠掐了自己一把，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如才看见般，惊讶的喊道：“王将军？”
如此窘境竟遇上了她，王忠刀削般的面容再次泛上了红，不自在的捏紧双手，尴尬的同她点了点头。
“小以宁认识他？”李玉书一双美目看向杨以宁一眼，眼眸中闪现了好奇。
“玉书姐，若是此人，你刚刚所想应该是成不了。”
杨以宁贴到李玉书耳边继续说道：“玉书姐若是想纳他入府，恐怕得以正夫之礼相聘。”
李玉书满眼疑惑的看向她，她只是想纳个小郎而已，可不是想被哪家小郎绑住，这京中大大小小的人家，只要她想，送上门的不知凡几，这人到底何方神圣？还得正正经经的成亲才行？
杨以宁眼含促狭，同李玉书挤眉弄眼：“玉书姐，是否久未归家？多日未同你家老太君问安了吧？”
李玉书旋紧了眉头，她最近同十九打得火热，外宿颇多，家中派人唤了几次，她只觉得束缚，不及外面逍遥，并未归家，就连小以宁掌家的消息都是喝酒的朋友笑谈才得知，迟疑的问道：“这位小郎跟老太君有关？”
“与老太君无关，但是与最近圣眷正浓的嫖骑大将军有关。”杨以宁神神秘秘道。
“我们在这路中间聊天，容易惹得百姓不便，这样我请你喝茶，我们边喝边聊……”若是这般，她还真不能随便纳进府里，李玉书示意护卫放人，带着那玉面小郎，引着杨以宁去了附近的茶楼。
杨以宁看了看将军府的方向，心中不愿但要给王忠解围，只能先随李玉书去，只盼得不要耽误自己太长时间。
小二见是常来的小君还带着一位美貌小郎，颇有眼色的带着她们去了包厢。
入了包厢，李玉书往十九身上一靠，迫不及待的追问：“那小郎到底什么来头？”
看她兴趣不减，杨以宁眸光微闪，想好了新的说辞：“王将军乃嫖骑大将军的副将，也是新封的骁勇将军，此人其貌不扬，脾性暴戾，极其易怒，听说睚眦必报。手段还十分狠辣，之前在战场上，手中从未留有过活口，所以功勋赫赫，颇得圣人和大将军器重。”
李玉书听得坐直了身子，张大的嘴久未合上，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竟是个入了行伍的小郎，难怪如此不同，我今日这般对他，他不会是众目睽睽之下忍了，暗地里要我性命吧？”
嘶，见真给人吓到了，杨以宁赶紧往回挽了挽：“你猜我为何知道这些？”
“为何？”李玉书忍着害怕好奇的追问。
“因为我阿姐前些日子奉旨嫁给了嫖骑大将军……”杨以宁观察她的神色，似乎真的分毫不知，这才放心的诓她。
李玉书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听说那位大将军貌丑残暴，如何配得上你阿姐，还是嫁！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就掌家，原来如此……”
杨以宁抽搐了一下嘴角，看来李大小姐在酒池肉林里已经泡上几月了：“现在嫖骑大将军是我姐夫，而王将军是他的下属，今日正好是要去看望阿姐，等会我去同他说说情，就说玉书姐你并不知他身份，刚刚之事只是个误会，请他不要放在心上……”
“若他不同意可怎么办？这王将军长得高大，又是战场上厮杀来的，若是真的暗里实施报复，我的护卫可抵挡不住啊！”李玉书脸色煞白，现在倒是真的害怕起来了。
杨以宁面露不忍，犹豫着说道：“你这样说得我也没底，玉书姐你一直对我很好，若是你因这事命丧黄泉，我定会万分自责愧疚。”
“这样吧，我若与他说不通，我就去找阿姐，让姐夫管住他，相信他也不敢抗命。”
李玉书眼含希冀的看着她：“那就麻烦以宁了，为了我的性命，你可得万分上心啊，在你的好消息传来前，我得回府住一段时间，免得与他碰上……”
“好，我一定会努力的！”杨以宁重重的点头，视死如归般离开茶楼。
李玉书躲在茶楼里，见她真的如所说般去找那将军，稍稍松了一口气，赶紧趁那将军没注意，悄悄带着十九，飞快的离开这条街。
余光看见李玉书离开的身影，杨以宁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来这样李玉书应该再也没有心思找上王忠了。
同王忠随意攀谈了几句，杨以宁急着去将军府，便同他道别。
王忠双手握紧又松开，锯葫芦般的嘴应是说不出话来，其实他之所以在此处便是听到了杨以宁今日要到将军府，想碰个运气。
见他久不让路，已经进了马车的杨以宁只得再次掀开帘子，疑惑的问道：“王将军可有什么事？”
“二小姐可是要去将军府，可否带我一程？”王忠故作镇定的找了一个借口，就算他不久前才从将军府出来。
“自然是可以的……”杨以宁掀帘相邀。
王忠僵硬的上了马车，按住有些颤抖的手，虚虚的坐在靠车门的位置。
彩霞悄然打量着他，忆起自家小姐似乎对这小郎有些兴趣，行了礼便去找赶车的下人，一同坐在了车架上。
这小郎主动上了小君的车驾，爱看热闹的人们，虽未立刻说话，但却互相与熟识的人打着眉眼官司，当马车行动时，身后的人们陷入了热烈的交谈，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小郎……
车里的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杨以宁偏头看着马车外的风景，王忠想要与她攀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时不时偷偷打量，眼眸里的渴望直白得让人无法忽视。
“王将军是如何招惹上李玉书的？”终究是杨以宁打破了安静。
说及此事，他心中涌上了几分委屈，如何能算我招惹的她呢？但还是尽量平静道：“那位小姐突然出现，说我长得奇特，愿不愿意入她府邸，我未同意。”
“她说不同意入府，那就让她玩上一玩……这等事情我怎么可能同意！”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在王忠的嘴里打了几个旋才说出来。
“她让人拦了我，不让我走，还说要给我个教训……”王忠垂着头。
“我记得你的武功很不错啊？”
“将军说京城的贵人众多，让我遇事不得随意动手……”
杨以宁见他一直低着头，这么大个人蜷缩在马车的角落，像只委屈巴巴的大狗，朝他靠近了些，捏着他的下巴，观察他的模样。
他眼眶微红，神态可怜，脑中闪现了李玉书所言，一股火焰燃起直冲上了大脑，让杨以宁昏了头：“她那么调戏你，你都不还手？我可瞧见她摸到了。”
杨以宁眸光闪烁，扫过了他的胸脯，被衣衫遮着也难掩它的姿色，束腰虽然束了衣衫，但也彰显了它的挺立和腰紧实而又窄细。
王忠则急得口齿不清：“我……若不是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我不会被她摸到……”说完忍不住抿紧了唇瓣。
见他急得耳廓都冒了红，杨以宁看够了，这才松了手。
王忠却以为惹她失望了，急急的拉住她的手，献祭般奉上胸膛送到她手里：“若是一定要给某位小君玩弄，我想的只有您！”
这话说得大胆而又露骨，说完羞得闭上了眼，但却坚定的将自己送到她的手里。
他过于炽热的眼神和举止，一瞬间烫了杨以宁的手，惊了她的心……
放在他胸口的手，将他剧烈的心跳一一传递，她的心有些乱了。
她垂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抽回了手，有些怯怯的看向他：“王将军这么突然，有些吓着我了……”
通红的脸变得煞白，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他坐在那里，看着空了的手，抿着唇有些凄苦，呐呐的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将军府到了，我要去看阿姐，王将军还请自便……”杨以宁笑着同他道别。
王忠垂着头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狗，呆呆的看着她进了府邸，在看不见时，才失魂落魄的入府。
——
“阿姐～”杨以宁犹如归家的蝴蝶，远远的便张开双臂，扑进杨明希怀里。
杨明希放下手里的笔，笑着抱住她：“哎哟，这是谁家漂亮小君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杨以宁埋进阿姐怀里，娇气的哼哼唧唧，磨蹭了不少时间才舍得出来，慌乱的心在此时得到了安定。
也不回到位置上坐，而是让人拿来了蒲团，坐在阿姐腿边，靠在阿姐膝上。
“怎么到的这般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杨明希安抚般摸着她的头。
杨以宁将街上遇见的事情讲给了阿姐，皱着眉头，觉得疑惑：“王将军怎么瞧都不是李玉书的喜好，真是想不明白？”
“如何想不明白，左右不过是被人算计了……”说起李玉书，杨明希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家世代忠良，朝中清流，自然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过李家家训森严，如铁桶一般，一时半会找不到错处，现在出了个李玉书，自然有人想要将这铁桶打烂，灌些泥水进去。”
“哦哦哦……”这种事情，杨以宁不爱听，敷衍的应和着。
杨明希看她心不在焉，便也不多说，转头问起了王将军：“王将军是同你一路回来的？”
杨以宁脑中又开始闪现她的手、他的胸、他的话，脸颊后知后觉的泛了红：“啊，对。”
“那午饭就请王将军一块儿吃……”杨明希想了想说道。
“啊？”杨以宁抬起头看着阿姐，刚刚跑得快，怎么午饭还得见面：“阿姐，就不能我俩吃吗？”
杨明希敲了她一记：“那你姐夫怎么办？”
杨以宁欲言又止：“可是，王将军似乎心悦我……”
杨明希眉眼一挑：“那不正好，你之前不是还想嫁给他吗？”
“我现在可不能嫁！我还得管着家里呢……”杨以宁讪讪道。
“最近家里怎么样啦？”
杨以宁眉头一夹，满腹怨念都到了嘴边，将最近家中事情说了出来，似有不解：“阿姐，我想不明白为何姨娘如此重视杨睿知？似乎可以为了他做任何事情。”
明明已经长大了，说起这些，杨以宁仍然有些难过，话中渐渐带上了哽咽，眼泪蓄满了眼眶，摇摇欲坠，看向杨明希的眼中有无措，有茫然，更多的是不解：“明明杨睿知是个废物，她的眼里却只有他……”
杨明希心疼的拿手绢给她擦眼泪：“姨娘不疼你，阿姐疼你，等会儿我便跟你一起回去把杨睿知揍一顿给你请罪。”
“那才不用阿姐呢，我已经揍他了，可威风了。”杨以宁悄悄的擦掉眼泪，不好意思的将头埋在阿姐怀里。
午饭时，王忠时不时偷看杨以宁，每当杨以宁看向他时，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当视线转开，眼中又黯淡下来。
杨以宁看见他便会想起李玉书所言和他马车上所言，一时有些尴尬，将目光看往他处，见他失落，又心存愧疚，一时间左右为难。
杨明希一边为宋祁年和杨以宁夹菜，一边欣赏这幕哑剧。
饭后，杨以宁蜷缩在榻上，倚靠着阿姐看话本，看到精彩之处，指着那几行字同阿姐共赏。
杨明希放下手里读着的书，赏脸一观，更多是嘴角带笑，看她笑得东倒西歪。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以宁从杨明希的肩上滑到怀里，呼吸平稳的睡着了，杨明希招手让彩蝶拿来软毯，一边看着书，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哄着她睡觉。
天色渐晚，落日带着霞光映照着山间，月牙悄悄挂上了枝头。
虽有不舍，杨明希还是唤醒了她。
杨以宁揉了揉眼睛，茫然的看着阿姐。
“天色晚了，再不回去，要看不清路了。”杨明希捏了捏她的脸。
“阿姐还在家里就好了，困了可以就在阿姐院里休息，现在还得赶路回去……”杨以宁不情不愿的整理自己，唤来彩霞为自己梳理头发。
“又开始说小孩子话，你得空了随时来……”杨明希笑道。
杨明希看着她，指尖勾勒着她少了些许稚气，张开了的眉眼：“王将军心悦你，若你有心，和他成亲也无妨……你可以将他取回家……”
杨以宁敛了神色，严肃道：“阿姐说过，成亲不能只看他，还要看他的家庭，他有过妻君，还有两个孩子，作为将军他没有问题，但他为人夫郎和为人阿父都未尽心，未尽责，我虽觊觎他的颜色，但他似乎不能成为一个好夫郎……”
觊觎王将军颜色？？？杨明希揉了揉跳动的眉角，再次对以宁的喜好充满了疑问。
王将军的家事她未曾过问，杨明希还不知道有这些事情，思索片刻：“你何处得知？这种事情还是要给当事人一个申辩的机会，若是如之前你姐夫那般传言，不就错失了良缘？”
“王将军亲口同我讲的……”杨以宁眼尖的看到屋外徘徊的宋祁年：“阿姐我得走了，不然姐夫得在心里骂我没有眼色……”
“你呀你呀……”杨明希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心底有数便好，你要知道，不论你做何种决定，阿姐都会支持你！”
“好，我知道啦，阿姐，我先走啦……”杨以宁依恋的抱住阿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屋子，门口时同宋祁年行了一礼，带着彩霞上了马车。
宋祁年看着躲在角落的王忠：“怎么了？”
王忠一双虎目红得刺目，熊壮的身躯微微颤抖，他觉得全身冷得可怕，试了几次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失魂落魄与宋祁年擦身而过。
留下宋祁年皱着眉，他从未见过王忠这副模样，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妻君，你说王狗蛋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宋祁年抱着杨明希的腰愤愤不平。
杨明希按了按猛跳的太阳穴，闭了闭眼，深呼吸：“将军，我明日还要读书，你明日也得上朝，我们早点休息……”
“妻君今日同妹妹在房里说了什么？”宋祁年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对跟了自己数年的副将还是非常关心的。
等了好久，才听得一句似睡非睡的呢喃：“王将军有过妻君？还有孩子？”
“是啊？怎么了？”宋祁年满头雾水。
“他心悦以宁……”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醒了宋祁年的瞌睡，满脑子里都是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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