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黑风林。
林深叶密,枝桠虬结,即便是白日里,阳光也难以完全穿透,更遑论这月隐星沉的子夜。秋风穿过林隙,带起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哭。
二皇子府的心腹侍卫统领赵闯,带着十余个精挑细选的好手,潜伏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所有人皆身着夜行衣,与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偶尔转动时,兵刃反射出远处京城方向微弱的天光,一闪即逝。赵闯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掌心因长时间紧握刀柄而沁出湿冷的汗。北狄人还没到,这等待的煎熬,比真刀真枪干一场更磨人心志。
不远处,另一片更为浓重的阴影里,京畿卫副统领王贲,按着腰刀,眼神锐利如鹰隼。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精锐的京畿卫士兵,个个神情肃杀。太后的命令清晰而冷酷:人赃并获,务必拿到那封北狄回信,至于二皇子的人……死活不论。
而在更外围,如同真正融入了这片黑暗的土地与树木,青锋与他带领的几名顶尖暗影,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他们是这场螳螂捕蝉戏码之外的黄雀,是萧战凰与谢知微布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攫取最关键证据的利爪。
将军府书房内,烛火摇曳。萧战凰已卸下轻甲,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正对着墙上巨大的舆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京郊黑风林的位置。她眉头微蹙,虽极力保持镇定,但来回踱步时略显急促的步伐,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青锋最后一次传讯,是半炷香前,双方均已就位,北狄使者五人,已进入埋伏圈边缘。”她转过身,看向坐在书案后的谢知微。
谢知微没有看舆图,他面前摊开的是那本蓝皮“杂记”,指尖正轻轻划过关于北狄几个部落风俗与联络习惯的记录。听闻萧战凰的话,他抬起头,烛光映照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沉静如古井深潭,不见丝毫波澜。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平稳,“让他们再靠近些,等交易完成,京畿卫动手的那一刻,才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我知道,等,等,等!”萧战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怕万一……万一赵闯那厮拿到信立刻就跑,或者京畿卫下手太狠,直接把信毁了……”
“不会。”谢知微合上册子,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舆图,“赵闯的任务是确保信物安全交接,并将回信带回。信未到手,他不会轻易离去。至于京畿卫,王贲是太后心腹,深知那封信的重要性,在未确认内容前,他不会毁掉,最多是杀人夺信。”他顿了顿,侧头看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夫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能做的都已做到极致,剩下的,便是相信青锋他们的能力,静待结果。”
他的冷静像是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萧战凰心头的躁火。她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你说得对。是成是败,就看今晚了!”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模仿夜枭的啼叫——三短一长!
两人精神同时一振!这是青锋的信号,表示目标已开始接触!
几乎在信号传来的同时,远在京郊黑风林,赵闯也看到了对面林间闪动的、约定好的火光信号。他心中一紧,既期待又警惕,打了个手势,带着两名亲信,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对方果然是五名穿着北狄服饰的彪形大汉,为首一人眼神凶悍,上下打量了赵闯一番,用生硬的官话低声道:“信物。”
赵闯取出那半块玉佩递过去。对方仔细验看后,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约拇指粗细、密封的铜管。
就在赵闯伸手欲接的刹那——
“动手!奉旨擒拿叛国逆贼!”王贲的怒吼声如同惊雷,骤然炸响!
霎时间,火把齐燃,将这片小小的林间空地照得亮如白昼!无数弓弩上弦的咯吱声和刀剑出鞘的铿锵声刺人耳膜!
“中计了!”赵闯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那刚刚触及指尖的铜管一把抢过塞入怀中,反手拔刀,“结阵!保护信物!突围!”
战斗在瞬间爆发!二皇子府的护卫和北狄使者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辈,骤然遇袭,虽惊不乱,立刻背靠背结成圆阵,刀光剑影,与潮水般涌上的京畿卫厮杀在一起。箭矢破空,兵刃交击,怒吼与惨嚎声瞬间充斥林间,打破了死寂的夜。
“打起来了!”将军府内,萧战凰接到青锋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简讯,猛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听到远方那激烈的金铁交鸣之声。
“再等等,”谢知微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若细看,能发现他垂在袖中的手,也微微攥紧,“等赵闯被缠住,等王贲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
黑风林内的战况异常惨烈。赵闯武功高强,怀揣着关乎身家性命的铜管,状若疯虎,刀法凌厉,接连砍翻数名京畿卫士兵。北狄使者亦是以命相搏,凶悍异常。京畿卫虽人多,但在对方拼死抵抗下,竟一时无法拿下,反而伤亡不小。
王贲看得心急如焚,眼看对方有突围的迹象,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声:“贼子休狂!” 亲自挥刀加入战团,直取赵闯!
两大高手瞬间战作一团,刀光霍霍,劲气四溢,周围的士兵竟一时难以插手。
就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核心战团吸引,厮杀达到白热化的关键时刻!几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借着树木和混战的掩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悄无声息地切入了战场!
其中一道黑影,目标明确,直指正与王贲酣战的赵闯!就在赵闯格开王贲一记力劈华山、身形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胸前空门微露的电光火石之间!那黑影如同泥鳅般滑入两人战圈缝隙,手指如电,在赵闯胸前衣襟处一探即收!
赵闯只觉得胸前似乎被微风拂过,激战正酣之下并未立刻在意。那黑影得手后,毫不停留,身形一扭,便如青烟般脱离了战圈,与另外几道负责掩护和制造混乱的黑影汇合,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整个过程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而场中,赵闯还在与王贲拼命,京畿卫还在围攻残余的护卫和北狄使者,喊杀声、兵刃撞击声依旧震耳欲聋。
“得手了!”将军府内,萧战凰看着青锋传回的最终确认信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她看向谢知微,眼睛亮得惊人。
谢知微也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紧抿的唇线终于放松,甚至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如释重负的弧度。他迎上萧战凰的目光,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坚定:
“夫人,备马,更衣。我们……该去敲响那面,久未闻声的登闻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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