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百姓人家中,若是家中没有猎户,是极少能吃上一回鹿肉的。
在姜长恭来之前,在文竹村待了近十年,语守也不过吃过三回鹿肉。
一回是村长孟若奔的加冠礼,一回是上任教书先生的离休宴,一回是村长上山打猎,分了一条腿给他吃。
除了第三回语守真的好好品尝了一番外,其他两次都不过囫囵吞枣,压根没将心思放在吃上边。
这一次,语守是真正地好好品尝了一番。
切下鹿腿后,用盐腌渍好,便晾晒在屋檐底下任风干,每一步,语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鹿肉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等风干成肉脯后,冬日拿出来在火炉上烤,是很好吃的。”语守回头朝姜长恭笑道。
语守解释道:“原先吃过三回,但回回都特别匆忙,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心里就总是挂念那种味道。”
姜长恭下意识道:“若是喜欢,日后便多打些鹿,还有野猪。”
这种话,倒像是一种随意说出口的承诺,因而话刚出口,姜长恭就有些后悔了。
日后他能不能留在这儿都说不定,怎么能说出这种不一定能实现的话呢。
但语守似乎没有将这种话放在心上,不过笑了笑,转身忙活晾晒鹿肉去了。
姜长恭自知没趣,默然走去院子收拾残骸。
二人都不说话,但都默契地做好手头里的事情,并不用对方牵挂。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一道敲门声才打破了这番寂静。
姜长恭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开门,本以为只是村人来借东西的,但开门的刹那,却看到郑清泉站在门口。
郑清泉的模样憔悴了不少,没有了先前精致的模样,头发和衣服都乱乱的,没了先前的精细搭配。
“猎户哥哥......”郑清泉一看到姜长恭,方才还有些失魂落魄的表情立刻变得委屈,眼眶瞬间就湿了。
许是遇到了可以倾诉的人,郑清泉忍住的痛苦才愿意倾泻出来。
“你、你别哭......”姜长恭有些手忙脚乱,连忙让开身子,让人进来。
听到门口动静的语守也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闻声而来。
见是郑清泉在门口哭,也大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郑清泉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想要努力说出话来,但还是没法,便只能抽噎着。
“你先别急,冷静一下。”语守知晓对方的情绪不对劲,只是将人带进来,劝慰了一两句。
再之后,便慢慢等着对方平静心情,再没有劝一句话。
平日里门生们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因都只是孩子,总会在学堂里边大声哭嚎。
遇到这种情况,语守常常是只劝一两句便去了别的地方等着,并不在对方身旁。
他知晓,这种情况若是只顺着对方的意思再劝,便会越发失控。
果不其然,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郑清泉就慢慢地自己平复了下来,但仍是抽抽搭搭的。
“我、我爹他......”郑清泉红着眼睛,没了平日霸道的气势,越发可怜。
语守并不说完,只觉得不是一个好消息。
“郎中说我爹的时日不多了,也不过能活十日......”还没说完,郑清泉就心痛到忍不住再次落泪。
语守和姜长恭都沉默了,神色凝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和伤心的郑清泉说些什么。
或者他也知道,目前这样的情况,他们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虽说同郑员外见的面少,但因着郑清泉在这儿,对方总是登门拜访。
每每拜访,都是和语守谈论书中道义,和姜长恭谈论山中猎物,三人十分投缘,并没有任何隔阂。
现在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二人皆是非常不好受,更别说是亲生女儿了。
“你爹呢?”沉默半晌,语守才问道。
郑家绝对不会放心郑清泉一个女子孤身上山的,因而必是有人陪同的。
“我、我偷跑出来的......”郑清泉小声道。
语守蹙眉,忍不住严肃厉声道:“你一个女子,自己上山吗?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若是遇到了什么歹徒,你都不可能走到这里。”
“你敢保证文竹村一人好,便人人都心善吗?”
“序然。”姜长恭及时出声阻止。
但已经晚了。
即便是语守意识到这样说不对,但仍然已经说出口了。
语守懊恼地抓了一把头发,自知不该在郑清泉和姜长恭的面前说这样的话。
不仅仅是他们,谁都不可以。
郑清泉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里还挂着眼泪。
“你先去歇一会吧,我出去冷静一下。”语守扔下这句话,懊恼地出去了。
郑清泉仍然是懵住的状态,挂着眼泪看着语守的背影,但好歹是冷静了下来。
“郑小姐,你先在屋里歇一会儿。太阳快下山了,语先生一人在外不安全,我去找他。”犹豫了一会儿,姜长恭道。
其实留郑清泉在家也不太安全,但好歹有门锁可以拴着。但语守在外就只一人,他不放心,而且以对方这样的状态,他更是不能撒手不管。
郑清泉连连点头,也知晓夜晚的山里不太安全。
离开前,姜长恭叮嘱:“将门锁好,若是有其他人敲门,你也没开。”
正如语守若说,文竹村一人好,并不代表着人人都,难保会有满肚子祸水的。
太多事情了,此时此刻的郑清泉只会点头应好。
叮嘱完后,姜长恭赶忙跑去语守平日多去的地方找人。
初冬的天暗得早也暗得快,放在还亮堂堂的村路,只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便像蒙了一层雾,看不大清晰了。
姜长恭越找便越怵,生怕语守遇到了什么危险。
虽说猛兽都躲进了深山避寒,但也不乏出来觅食屯粮的熊亦或者是野猪,这些野兽空手都是无法躲避的。
“序然!”姜长恭喊道,“语先生!”
声音在空荡荡的林子里回响,伴随着晚风的呼啸声。
林子里的风大,随意一阵都刮得人心生寒意。
姜长恭自认为自己身体不错,但只在风中待了这么一会儿,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缺少锻炼的语守,身上还没有穿棉衣。
拐进一片树林,那里是语守的地。
听语守说,他刚来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老村长可怜他,便将村里这块荒地给他,任他使用不用交钱。
语守是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才将这块地开垦好的,这块地耗费了语守极大的心血。
因而心中若是有什么事情了,语守都会来这儿。
至于姜长恭是怎么发现这件事情的,是以为每每打猎回来路过这里,都能看到语守坐在田埂上发呆。
那个时候的语守是极漂亮的,在黄昏下发光的身影,白皙的皮肤,还有微垂的眼眸。
没念过书的姜长恭总会找不到任何话去形容那个时候的语守。
刚到达那块小田,姜长恭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序然!”姜长恭忍不住喊道。
那道身影应声偏过头来,看到语守没事后,姜长恭方才一直提着的心此时此刻才彻底松懈下来,忙不停蹄地赶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披在对方的身上。
方才他出来得急,忘记将语守的棉衣带上了。
语守木讷地看着他,眼里的光没了。
“回去吧,天已经黑了,在这里危险。”姜长恭哄道。
话一出,姜长恭有些意外自己的耐心,就算是郑清泉一个女子在他面前哭泣,他都没有这样柔声哄过。
是哄啊,姜长恭不由得在心里重复了这个字。
语守摇摇头,有些执拗:“先前我心情不好,都会待在这里的,就算是深冬我也待过,没事的。”
“野兽都进深山了,觅食的也不会来我这块小田的。”
即便是心里难过,语守想得也非常清楚。
姜长恭也坚持:“但这里风大,你若是病了,便没人给学堂里的门生上课了。”
他知道,语守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学堂里的门生。
果不其然,提到门生,语守便犹豫了。
也不是小孩子了,孰轻孰重,语守拎得清,哪怕是心情不好了,也并不会太添麻烦。
只不过纠结了一会儿,语守便主动起身,和姜长恭一同回去。
“对不起,还让你出来寻我。”回去的路上,语守闷闷道歉。
姜长恭摇摇头:“不怪你,大家都会有心情不畅快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语守心情不好,他也没问。
他隐约感觉到,语守在文竹村曾经遇到了什么。
所以他没问,没去探究,这不是他能问的事情,他不过是一个歇脚的客人。
“快回去吧,郑清泉一个女子人在家不安全。”语守道。
“也怪我,突然跑出来了。”
姜长恭没有说话,但搂了搂语守的肩膀。
相比姜长恭,矮上一个头的语守,身材更瘦弱一些,再加上总是在学堂里边极少做其他,便更要瘦小。
但又瘦得恰到好处,并不会让人觉得这人是没吃饭的。
姜长恭心想,这样的肩膀,安慰的时候,是最好紧住的吧。
都是极日常的生活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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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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