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巳等人都走光,才翻墙进了许府直奔书房。
“王爷有什么指示?”许秉文也没站起来,慵懒地问道。
“帮福高粮铺进商会入股。”
靖巳看许秉文轻轻点了点头,将星河的腰牌递给许秉文继续说道:“切记不要亲自出面,派人即可,不要暴漏自己身份。”
靖巳走后,他在书房里瘫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可是给了微臣个难题啊,进商会是没问题,但想进商会核心入股得好好谋划一番啊。”
沈碧芊札记记载:
作为一个陌生人,一个新粮铺走正常程序想进商会高层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还在年根,所以要剑走偏锋,越是显得有底气,让商会的人觉得你粮食足够多,背后有人,决定不了你的左右才会重视你。
壹,准备足够对抗商会的粮食。
贰,盘下一家不受商会控制的粮铺,重新开业,开业仪式越热闹越好。
叁,把事闹大,商会的人一定会来干涉。
肆,不要客气,对付他们越强硬,才会越受到重视。
伍,平白无故出现的粮食肯定会惹人疑心来查,所以进城记录,粮税缴纳记录一定要办理齐全。
陆,静观其变,会有高层的人来商议。
柒,态度强硬些,绝不松口。
捌,松口。
这几天千寒熟读札记,已经到了第五步,接下来就会是场硬仗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让伙计打开粮铺,开始贩粮,每个来买粮食的人都要拿着身碟,限量购买。千寒这才知道原来即便是繁华的京城,也有这么多还吃不起饭的穷苦百姓。
他看到一个小孩,瘦弱的很,连衣服都有很多补丁,问他家里今年粮税交了多少。
小孩外头疑惑说:“什么是粮税?”
“就是……家里有地吗?”
小孩子摇了摇头,父亲揽住了他,说道:“家里哪还有地,早就被曲岩庄征地征走了。”
“没赔钱吗?”宁易问道。
“赔了,可是……”父亲眼中闪过了一丝泪花,用胳膊擦了一下说道:“地虽然没了,但还是农籍,还是要交粮税,户部说交不上粮食的就要交钱,赔的地钱大部分都交了税。”
“这曲岩庄是哪来的商户这么霸道?”
“哟,这我可听说了。”旁边一个妇人,提了半袋子米听放到他们聊天,凑过来说道:“这曲岩庄,就是户部褚尚书的。”
“那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强卖了人家的地,再逼人家交粮,交不出粮就交钱,买地的钱又回到了他手里,他一分钱没花,还得到了地,不愧是‘户部’的啊,拿回扣拿的心安理得的。”宁易特地加重了户部的重音,只字没提户部的谁。
“谁说不是啊。”
“那你们怎么不告他强卖强买啊?”
“欲告无门啊!”又凑过来几个百姓,七嘴八舌的吵着。
“之前的知县管过,还立了案,那天骑马出门,被一伙人在闹市街当街砍死了,捕头捕快都没拦住。”
“是啊,我还听说,告官的那几个人在京城都消失了,要么离开了京城,要么……”那个人做了一个抹脖的姿势,意思是人可能已经被杀了。
“现在上任了新知县,也没人敢去告了。”
“行了,都别说了,散了吧,小心祸到自己头上。”这个人说完叹了口气,众人也跟着叹了口气,众人这才四散而去。
临近下午三点的时候,排队的人才消失殆尽,店里的伙计忙活完,千寒让人清点了一下库存,只剩下一万三千石米和九千石面。
他叹了口气,以前他野惯了,小时候被保护得很好,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只知道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跟欧阳衡打架,气私塾先生。长大后便去了边关,只有过年才会回来,所以京城的事他知之甚少,但建文帝励精图治,那几年经济不错,每年运送的粮草都多很多,直至最后几年才越来越少。而且从过年的气氛来说,百姓们过的还算是不错。没想到他离开之后,不战而败,使得百姓们赋税过重,从而过得更苦了。
他没那个雄心大志说要推翻什么,让百姓过得更好那个心气了,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报仇,但如果真得能改变什么,也挺好。
宁易看出了他的若有所思,问道:“千寒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拍了下宁易的头说道:“给你说几遍了,叫兄长,别露馅了。”
“这现下又没别人。”
千寒笑着摇了摇头,问道:“白昀呢?”
“在二楼,给星河写信呢。”
“真难为他了。”千寒在心里想着,真难为白昀了,本来刚跟师弟相认应该好好相处的,现下却只能飞鸽传书表达思念。被迫卷入他们的事,还无偿帮忙,也只是卖星河的面子。
千寒上了楼,想了想提醒白昀不要写名字,这样就算鸽子被截获,他们也抓不住什么把柄,也不会怀疑福高粮铺和靖王府有关系。
第六步便是静观其变,会有高层的人来商议。
可是汪正倪又派人来商议,千寒狮子大开口说合作也可以,但要进商会入股被驳回,并说他痴心妄想,还说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被气走了,然后他们这一等这罚酒就是半个月,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千寒要不是看到伙计虎口上的茧提醒着他,伙计是靖王府的亲军,他都一度怀疑是不是之前的事都是他做的一场梦,醒过来后,粮铺老板才是他的归宿。
他也不是不耐烦的人,只是做着自己不了解的事时,心中总会忧虑不安。粮食也消耗了一部分,米和面都还各剩七千石。
又等了半个月,米和面还各剩三千石,这段时间消耗得多,是因为有京城之外的人听说了他的事,都纷纷赶到京城买粮,他本是想还像往常一样限量的,但奈何一群饿的瘦弱的孩子,用祈求可怜的眼神看着他,实在是让人不忍,也许今天买不到粮,明天就饿死了呢。
送走这一波城外的人,他让伙计关了门,写了纸条让白昀第二天早上去海棠胭脂铺交给翠环。
当天宵禁前,白昀提着刀去了沈府周围,确定没人跟着他才去了沈府的后门,踱步到柳树边,果然有个酒坛,他打开酒坛,发现里边满满的一坛酒,并没有回信。他双手抬起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正疑惑着,低头看到了酒坛封盖包着的红布有字。
他把酒坛封口的红布拆下来,拿起酒坛,站起身想走的时候,一个黑衣人从他身边冲过去抢走了红布,他眼疾手快抓住了红布的一角,但红布并不是很结实,扯坏了。
他上前追去,黑衣人跑一个死胡同,往上一跃站到墙头。白昀也紧跟其后,两人在屋檐上追逐。白昀掏出一根银针甩到黑衣人的后脖颈上,但在跑动过程中有偏差,扎偏了一点,黑衣人只是吃痛一下,并有停下脚步,后从屋檐摔了下去。白昀也跟着跳了下去,听到了远处的打更声响起:“宵禁已至,关门回房。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们进了一个黢黑的小巷子里,黑衣人拔出脖子上的银针晃了晃脑袋,看到白昀也跟着跳了下来,便站起来抬腿就跑,白昀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抽出了月毒忽然发力,直击黑衣人要害,黑衣人闪身一躲,矮下一截,抄起地上的木棒,挡住看下来的刀,木棒被砍成了两半,他扔掉了木棒,在地上翻滚一圈,单腿摆动,横扫双腿,同时抽出身上的匕首,向白昀刺去。
白昀先是跳起身体垂悬空中,单脚在墙面一点,躲开黑衣人刺来的匕首,同时伸出月毒,划伤了黑衣人的胳膊。
他收起了月毒,静静的看着黑衣人,黑衣人被他看的心里发毛,皱了下眉头,看了下胳膊,这么点小伤没事,也没想继续纠缠,便往后退了两步,看白昀没追上来,正奇怪着就倒了下去,后知后觉道:“刀上有毒!?”
白昀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黑衣人旁边,拉下了他的面罩,竟然是粮铺的一个伙计,是靖王府的亲军。这个人平时都沉默寡言的,他还以为只是单纯的不合群,没想到原来是奸细。
他扛起已经没有气息的黑衣人,去了趟靖王府。
苏星河和李昭还在栖迟居的书房中,千寒那边这几天能这么顺利,也是他们一直在忙活准备假手续和记录,他刚给李昭端了夜宵进来,就听见窗户外边的咕咕声。
李昭笑道:“你师兄又想你了?”
苏星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师兄是有些黏人。”他确实也不讨厌,小时候自己也经常缠着师兄玩,他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听白昀说了一些,他也稍微回想起一点。
刚收到白昀的飞鸽传书关上窗户,就听到了有人敲密道的门,打开的时候看见了一张发黑的脸吓了一跳,白昀从尸体后边露出来,苏星河埋怨道:“师兄!大晚上的别吓人行不行?”
“抱歉抱歉。”白昀说完,把黑衣人的尸体从窗户扔了进去,他也从窗户翻进屋里。
“这是谁啊?”
“我今天晚上去沈府拿沈姑娘的回信,他来抢,我忘了有月光的时候刀有毒,不小心伤了他,人已经没气了。”
李昭看着白昀划伤黑衣人衣服而露出来的胳膊,有些黑色的印记,抬起来看了看,又摸索了一下黑衣人的胸口,掏出来一个牙牌,说道:“他是大内金吾卫。”
“皇上的人?我杀错认了?”白昀问道。
“不是,皇兄的金吾卫文身和牙牌不是这样的。”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是父皇的金吾卫。”
“太上皇?”
“嗯。”李昭紧锁眉头,想着没想到不仅文党在监视他们,父皇也在监视他们,看来父皇也不是完全信任文适仁。他向白昀说道:“帮我给千寒带个话,金吾卫已死,他天亮之前不回太皇宫,父皇肯定会起疑,这件事要加快步伐,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白昀依然从密道离开,离开前交给了星河一个香囊,交代他一定要带在身上。再从城中小院回副高粮铺,将李昭的话带给他。千寒心中些许有些焦虑,连忙询问回信在哪?
“在这,跟那个金吾卫抢的时候撕坏了。”白昀从胸口掏出来两块红布,递给千寒,宁易问白昀要不要吃夜宵,白昀说不用,在靖王府用过了。”
沈碧芊的回信中写道:“莫要着急,粮农商会的会计有我父亲的徒弟,递出来的消息说商会股东以撑不住要降价为由,请了汪正倪找上边帮忙,具体找的谁还未可知,据我推断,不日应该会找人跟你们商议。
可以的话把靖王府剩余的粮食想办法运到福高粮铺,接下来的事会更有底气;若运不来也不必担心,装作粮食很多,底气很足便好。
注:这酒挺好喝,给你尝尝。”
“酒呢?”千寒问道,好不容易能喝酒了,这段时间忙得头晕脑胀的都没顾得上喝,难得有坛好酒。
“追黑衣人去了,酒还在沈府后门。”
“……”
白昀没心没肺地笑道:“千帆莫着急,我明天去给你买坛好酒。”
千寒表示不行,得黄皮果酒,要不然他明天就去绑了星河,让他这辈子都见不到。
“成交!”
福高粮铺的二层小楼,一楼是粮铺,后院是厨房茅厕和伙计居住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大的粮仓,二楼是两个卧室,因为孩子不大,所以孩子的房间做成了仓库,他们三个睡在主卧的大通铺上。第二天一大早,千寒叫醒了压在他身上的宁易,打了个哈欠,白昀已经起了,他每天都要早起,去草药早市赵他父母,顺便看看有什么新奇的药材。
他洗了洗脸,让伙计开门,还没等来商议的人,就等来了靖王要和沈家结亲的消息。他呛了一口茶,让宁易去打听一下,宁易在街上碰到了白昀,两个人一块去打听,说是这一个月来楚贵妃常叫沈夫人和沈姑娘去靖王府,之前沈大人因为公务不在家,如今回来了,被叫去靖王府商议婚事了。
“还没定?”千寒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人还在靖王府没出来。”宁易说道:“我还特地去了靖王府门口看了一眼,沈家的马车还在门口。”
千寒想着难道李昭真看上沈碧芊这个莽丫头了?这倒也不错,碧芊这个年纪了,有个归宿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怕出什么纰漏。本想让白昀写信叫李昭出来见面,白昀说自打上次他们在城中小院搬出许多粮食后,那个地方就被人盯上了,他上次走密道的时候看到的,趁监视的人不注意才进去的。
“你有什么办法吗?如今视线都在靖王府,密道用不了,鸽子怕也是飞不进去了。”
“实不相瞒,我这几天一直在收集药材做了‘千里香’的香囊,昨晚已交给星河了,我可以操控寻香蜂,让虫子传递消息。”他本来是为了怕星河再丢,准备了这个香囊,人再不见了,他可以通过寻香虫找到他,没想到现在还可以这么用。
“怎么传递消息?把纸条绑在虫子身上?它就飞不起来了吧。”宁易问道。
“……”这他倒是没想到。
“有银粉吗?”千寒看了看白昀的薰香蜂问宁易。
“有,干嘛?”
“把字写到虫子身上。”千寒说完看向白昀问道:“可以吗?”
“可以。”
“那一只虫子只能一个字吧。”宁易说道。
两个人对视沉默了一下,千寒先开口问道:“你有多少只寻香蜂?”
“目前只训练了七只。”
“够了,写:今酉时鼎馨楼见。”
“真是勉强够用呢。”宁易汗颜道,又问道:“那怎么能保证他们收到消息能看懂啊。”
“这就看他们自己能拼出来吗!?”
“应该没问题吧。”白昀相信他和星河的默契。
宁易摸着下巴吐槽道:“我觉得悬。”
日上三杆,他们刚吃完午膳有些昏昏欲睡的,商议着该怎么把靖王府剩余的粮食都运出来时,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个伙计进正庭说道:“老板,汪正倪和齐岷来了。”
“齐岷谁啊?”宁易问道。
“他是户部仓部司的司长,掌管粮食出纳。他说是户部侍郎许秉文派他来的,来商议粮农商会之事。”
“别管他,先臊着他,掌握主动权。”
伙计领了命,回了粮铺门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在午睡,小公子让您稍等,或者您先回去吧,下次再来。”
“你也不看看他有几个脑袋,这可是户部的大人,快叫你们老板出来!”汪正倪在齐岷旁边起了架子说道。
伙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回了正庭询问千寒,回来说道:“我们老板说除非让他进商会入股。”
汪正倪被气得结巴道:“他,他,他想的美!”
齐岷拦了下汪正倪说道:“汪会长莫着急,我来跟他谈。”
“可是……”
“您虽然是会长,可商会不全是你说了算,本大人是许侍郎派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
汪正倪敛色道:“知道了。”他可不想丢了会长的位子,对侍从说道:“走。”
齐岷看了眼汪正倪的背影,回头看到粮铺伙计请他走的架势也没恼,让侍从把剩下的无关人等都赶了出去,还没等伙计着急,侍从阻拦在他前边,齐岷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笑道:“你们还真是仗着靖王撑腰无所忌惮啊!”
语不惊人死不休,千寒三人等隔着门听到了齐岷的话一激灵,他们冷汗都下来了。千寒知道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想着计划败露就完了,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不能让消息散出去,不过很难说现在消息是不是已经散出去了。
伙计也是瞪大了眼睛,正要回正庭禀告,千寒从门口走进来说道:“关门,停业!”
伙计拿木板关上门,齐岷站起来抱拳作揖道:“千将军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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