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昭不知道千寒要那么多粮食干什么，但还是照办多运了几千石的米面进城。
他本来想在城门换防的时候换成自己的人，将粮食先运到城外，等天亮后再运进来，但发现城门多了两倍的兵力，不仅是城门，城里晚上巡防的士兵都变多了，可能是因为元旦节灯会，皇兄会到西市新建的棠华曦朝楼与民同乐，太上皇也会亲自来，所以巡防的士兵才会变多。
他没了办法，去求的李晏将城外的一处，隶属于姑姑的南轩山庄里的粮食秘密运了出来。因为姑姑远嫁匈厥和亲之后，她的山庄就交给李昭打理了，但他只有打理权，但没有使用权，想干什么还得李晏允准。
“行倒是行，这千将军要干什么？”
“臣弟也不知，只是千寒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客寒，这么知乎千将军名讳不太好吧。”李晏好奇道，他知道李昭不是个不懂得礼数之人，反而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当年这么多人拥护他当太子当皇帝，如若不是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李昭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就因为忌惮杀了他了。
李昭憨笑一声，正想解释，李晏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你向往江湖，但在大内之中小心说话，隔墙有耳。”
也就皇兄这么了解他，不需要他解释就可以知道要说什么，李昭如是想到。
“行了，愣着干嘛？大内令牌早给你了。”
李昭鞠躬退下，他自己肯定是不能亲自去，回府后让靖子拿着令牌去了南轩山庄，整合了两天，早上找了长工，又运了两万石米和两万石面进城，去掉粮税，还有米面各一万八千石。
“真黑啊。”宁易吐槽道：“幸亏不是真做生意。”
“嘘！”白昀捂住宁易的嘴，责备道：“小祖宗，我们还在城门口，回去再说。”
宁易挣扎开，瞥了眼白昀，转头看到千寒严肃的表情便蔫了。说是交了粮税，但来验查的齐峰宇只是做了个样子，记录在册，米面各两万石都运到福高粮铺的库房中。
千寒在门口看着粮食一车车搬进库房之中，一个小男孩拿着一个糖葫芦撞到了他身上，后边拿着风车追着他的小男孩也撞了上来，手里的糖葫芦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千寒一边扶住要摔倒的小男孩一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糖葫芦的竹签。
“谢谢哥哥！”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连忙谢道，今天晚上的元宵灯会，他和哥哥才能吃个糖葫芦，要是掉到地上，就浪费了。
“弟弟你拿好啊，难得元旦我们能吃个糖葫芦。谢谢哥哥！”
千寒向两个小男孩点点头表示不用谢，两个小男孩就跑开了，听两个小男孩说，他这才注意到今天是元旦。
他去裁缝铺买了几件黑衣服带回了福高粮铺，宁易拿起一件来闻了闻，一股放久了的陈腐味，问道：“这衣服裁缝铺压多久了？”
“不知道。”
“你买这么多夜行衣干嘛？”白昀问道。
“峰宇将交上去的粮税都给我们了。”
宁易点点头，让千寒继续说：“今天晚上元旦灯会，百姓们都会出去看花灯，我们八个把四千石粮食都分给百姓。”
“八个？”宁易问道：“哪来的八个？”
一个伙计从正庭的门口探进头来问道：“我们也去？”
白昀问道：“你是怕我们涨价后百姓们又没处买粮是吗？”
千寒点点头，宁易哭笑不得地笑了一下，认识千寒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任性。说了声好，算我一个，就拿起他嫌弃的夜行衣往身上套。五个伙计也早早地关了铺门，八个人商量着，正好京城一共是八个坊市，分别在京城的八个方位，他们一人一个坊市，千寒主动揽下了西市，入夜后西市人头攒动，官兵众多，他对京城道路更为熟悉，如若被发现他还能逃回来。
入夜后，八个人换好夜行衣在院子里商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偷粮食的。
“每个袋子十斤，四千石是四千八百袋，八个人一人六百袋，今天没有宵禁，但说不好百姓会几点回家，把粮食扔进院子里就走，不要多逗留。”千寒搬起了三袋大米解释道：“大家小心！”
五个伙计一人拎着几袋粮食就从墙头翻了出去，福高粮铺在京城的东市，所以西市离他们最远，白昀和宁易在西北市和西南市接应他。
“千寒，小心！”宁易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千寒淡淡笑了一下，用手掌在宁易的眼上按了一下，说道：“别担心。”宁易看着千寒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别用这个眼神看我，又不是回不来。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千寒这么开心的样子，仿佛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不知道他当年在边关是不是就是这幅鲜衣怒马的模样。
其他几个人都还算是简单，除了几个巡夜的士兵，就只剩下狗和老鼠了，他们将粮食往院子里一扔就跑，野狗都追不上，偶尔会有老弱妇孺出不去的，会惊呼一声还算顺利。
宁易和白昀去的西北坊和西南坊因为离着西市进，巡夜的官兵会多一些，还立着许多花灯，他们两个只能在屋顶上和昏暗的地方移动，也还算顺利。
千寒基本上只能在屋顶上弯腰前行，西市到处灯火辉煌，已经入夜了还人声鼎沸，巡防的官兵更是比其他的地方多了七八倍的样子，他拿着几袋子大米行动速度慢了许多，好在人们的注意力都在棠华曦朝楼那，佳节之际巡防的官兵也不是很严苛。
带着的大米发完之后，他回了几趟粮铺，先把大米分发完毕，回去拿面粉的时候碰见了刚回来的宁易，宁易一身鸡毛和一身的鸡屎味，千寒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问他怎么了
宁易拍着身上的鸡毛，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皱着眉头说：“在墙头没站稳，摔鸡窝里了。”
千寒揉了下宁易的头表示安慰，拎上几袋面又去了西市，虽说已经做的够隐秘了，但面粉会沾到身上，人过留痕，还会残留在空中，他在墙头上隐秘潜行的时候，有很多行人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然后看到了墙头上的黑影，有人喊了一声，附近的官兵就追了上来，他被迫躲进了一家香铺，等官兵走后，他才从香粉箱子里出来，身上已经不知道沾上的的香粉还是面粉了。
“阿嚏！”千寒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正想走的时候，发现了院子里有个小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也没多想，将一袋子面粉放到小女孩跟前，走到旁边踩了下一个箱子就想往墙头上跃，突然被人拦了下来，那人还喊着：“贼人莫逃！”
千寒不想过多纠缠，随手拿起了地上的一根较长的柴火从中间劈断，柴火撕裂的截面异常锋利，他扔出一截柴火使那人躲开，趁那人躲闪空隙，他没来得及多想，内力微施，上前一掌将人打到柱子上，另一截柴火穿过那人的衣领扎进柱子里，没等那人反应过来，踩着箱子跃上了墙头翻了出去。
小女孩瞪圆了眼睛，惊呼道：“阿爸！”
那人也吓了一跳，看到柴火向他面门刺来的时候，还以为今天要命丧于此只是他现在也动不了，使劲拽了一下柴火，竟然没拽动，叹了口气说道：“囡囡，把斧子拿来。”
“好的爹爹！”小女孩试了吃奶的劲将柴房的斧子从地上拖着过来，那人站着够不到小女孩扶着站起来的斧子，喊道：“子晔！救命！”
万子晔刚才在洗澡，没听到外边的打斗声，听到钱予晞德求救声才穿上衣服出来，看到钱予晞狼狈的模样瞳孔放大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了？”他边询问着边发力拔柴火，没想到还挺扎实，微施内力才拔了出来。
“刚才有个贼进来，没打过。”钱予晞撇嘴说道。
“不怪你，这个人内力不低。”万子晔看着手里的柴火说道：“囡囡没事吧。”
“她好着呢。”他正想指他们脚边的小女孩，一低头人不见了，往院子看才看到小女孩蹲在院子中间，钱予晞问道：“囡囡怎么了？”
小女孩站起来指着脚边的袋子说道：“阿爹！阿爸！香粉。”
钱予晞走到院子里摸了一下袋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说道：“是面粉。”
“那贼人落下的？”
钱予晞摇摇头说道：“不像，那个人特地放到囡囡脚底下的。”
“他是来分发面粉的。”万子晔看了看院子里的情况说道。
“你怎么知道？”
万子晔指了指空中，钱予晞抬头看到院子里打斗之处都有些面粉沫，墙头因为月光的照耀，空气中泛着粉尘。他想到刚才打的时候，那个人还拎着面粉，身上还挂着几袋。
万子晔将面粉搬到屋子里，想着如今城中粮比金贵的时候，还有人劫富济贫分发粮食。他两个也没多想，赶紧换下衣服带着囡囡去了街上看花灯。
千寒翻出院子后将剩下的面粉分发下去，又回了福高粮铺，伙计都分发的差不多了，千寒吩咐他们想去看花灯或者想去睡觉随便他们，然后去跑了最后一趟，分发完毕回去换了夜行衣，白昀留下口信伙计传达给他，说是去找苏星河了。宁易说去西市最大的龙灯那等他。他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太上皇，皇上和靖王站在在棠华曦朝楼的台阁之上，旁边的大臣和底下的百姓与士兵都齐齐跪下喊着：“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靖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千寒往后一躲，侧身隐在暗处，微微低头没有跪下。
百姓都站起来后，太上皇在台上底气十足地喊道：“今夜无宵禁，本皇与民同乐，起舞！奏乐！”
顿时变种一响，大型灯具都亮了起来，流光溢彩，娇俏的少女人手一个莲灯或鱼灯，在脸上漾着细波，水边满岸的嬉戏游客，将手里的花灯放进水里，远看犹如一条灯河，然后许着不切实际的愿望回家安然入睡。在他出神的瞬间，一尾鲤鱼灯差点撞到他的脸上，他闪身一躲，看到一个穿着红夹袄，还拿着冰糖葫芦的小姑娘，水眸灵润，柔靥如樱，正是刚才那个香铺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先是声音糯糯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闻到了自家香粉的味道喊道：“阿爸，这个叔叔用过我们家的香粉。”
千寒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有香粉的味道，但是很轻微，钱予晞还没反应过来，想着好像从没见过有男子来他们家买香粉，正要道歉囡囡将糖葫芦上的糖弄到人家衣服上，人就不见了，他挠了挠头，万子晔叫他，他才回神带着囡囡去看龙灯。
千寒深深叹了口气，好险，不知道会不会被认出来，但最好不要多惹事。刚放松下来，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要偷袭他，眼疾手快地回身抓住了要拍他肩膀的手，宁易头上顶着一个老虎的面具，递给他一个兔子的面具。
“干嘛？”
“带上看看。”
千寒也没拒绝，如果忽略掉年龄，他恍惚间感觉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每年每次花灯会，母亲都会给他买个面具，还有欧阳衡，向朝，沈碧芊他们几个一起戴着面具演戏玩。
“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先别想那些污糟事了。”宁易笑着劝道。
有面具的遮挡，千寒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声说道：“好。”掀起面具来问宁易道：“有什么想吃的吗？烤鸭？米糕？还是京城的桂花酥，这可是一绝。”
“好啊，走啊，你请客。”宁易言下之意是最近粮铺挣了不少，虽说都是李昭的，但不花白不花，有便宜不占王*蛋。
这一晚上，宁易吃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面颊鼓鼓的还塞着几块沾着豆粉的米糕，手里还拿着一碗红豆酥酪，雀跃着吃着，细数着京城的美食三千。
千寒喝了口桂花酒问道：“吃那么多没事吧你？”
宁易使劲咽了口米糕，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自小待在山上，很少能下山，下山钱也是管家拿着，哪能像现在这样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饿死鬼投胎，千寒面无表情的有喝了口酒，往嘴里扔了块豆干，想着回去后让白昀给宁易准备点消食的药。
看宁易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给酥酪铺子结了帐，带着宁易去了棠华曦朝楼前看舞龙灯，期间有很多少年疾步赶到，少女提着襦裙穿街过巷来到棠华曦朝楼前的平台，捂着耳朵听完鞭炮声才开始舞龙。敲锣打鼓声在千寒他们旁边响起，千寒才看到他们竟然站在戏班旁边，响的他有些头疼，赶紧躲远些，一直到舞龙结束，皇家都从棠华曦朝楼的台阁进去，百姓们才能进棠华曦朝楼前的平台玩耍。
宁易拉着千寒来到了平台上的许愿池前，投了一个铜钱砸到了金龟的脑袋上落到了水池中，宁易闭眼许了个愿。千寒默默看着他，想着这个许愿池倒是挺准，他小时候也许过愿，想长大和父亲一样建功立业，他确实做到了，就是结局不太好。
宁易睁开眼睛发现千寒无动于衷，问道：“你不许个愿？”
千寒摇摇头，宁易死皮赖脸地摇着千寒的胳膊拖着他的少年音说道：“来嘛来嘛，许个愿，我给你掷个铜钱。”说着又扔了进去，只是这次没扔到金龟的头上。
千寒闭眼许了个愿。
“千帆许的什么愿？”
“这次的事能快点结束。”宁易不满意的嗯了一声，千寒问他怎么了，宁易解释道：“不是说说出来就不准了吗？”
千寒笑了笑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那你猜我许的什么愿？”
千寒摇摇头，宁易主动交代说道：“我希望明年还能和你这么过元旦。”
千寒笑了一声，说道：“回去了！”
“哎，等等我啊。”宁易赶紧追上去，在他们旁边在许愿池边许愿的人听着他们的声音耳熟，但又不知从何想起，他挠了挠头，万子晔拍了下他后脑勺说：“看什么呢？囡囡许完愿了，回去了。”
到家之后钱予晞将囡囡哄睡后，万子晔问道：“你受伤没？”
“才想起来问我？”钱予晞脱下衣领破损的衣服，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被打了一掌，但没什么事。”
万子晔让钱予晞脱下里衣看一下，别有什么后遗症，万子晔看到他身子右侧锁骨的地方有个浅浅的掌印，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钱予晞问道：“怎么了？很严重吗？我为什么没什么感觉？”
万子晔没说话，拿过铜镜给他照了一下，两个人对视异口同声道：“丹赤掌！！？”
丹赤掌是千家的家传，会使的人只有千家和千家军的统领和钱予晞，钱予晞还教给了万子晔，如今会使的也就不超过三个人，会是谁？
“钱都尉？”万子晔问道。
“不可能，父亲回武阳老家拜宗祠了。”
“那会是谁？”
两个人同时想到一个人，但又不敢相信，钱予晞小心说出了一个名字：“千副官？”千副官指的是千向朝，万子晔拍了下钱予晞的头，说道：“千副官被褚段磊害死了，你动动脑子行不行？”当初还是他两个给千向朝收的尸，然后和千家军一起逃到了京城郊外，隐秘了起来。但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他两个干脆进了城，还能随时给城外递消息。因为万子晔家里干过香粉生意，所以他懂一些，他们便在城中开了个香铺，还捡了个小女孩一起照顾着。
“现在唯一生死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是千将军。”万子晔解释道。
两人都沉默了，心里激动起来，但也不敢宣扬，还有一丝不可置信。从这天开始，两个人开始每天从城中寻找千寒的身影，但一直没有头绪。钱予晞锁骨上的掌印消失后，两个人开始怀疑那天只是他们两个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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