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快马加鞭,五日后终于到达锦渊。
一路打听,来到堤坝,入眼处除了那个坍塌的大坝就是早已被水冲击破坏的一片狼藉,如今水位已退,村民正毫无精神的低头着找寻自己物品,大多茅屋已经倾斜坍塌,根本无法住人。
云舟尧命随从守在原地,他和云宣下马往村民中走去。
见有陌生人到来,大家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手中的事,从满地被毁掉的东西中挑出有用的。
云宣扫了一眼,漆黑瞳孔中酝酿风暴,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去杀了那群贪官,修建大坝本是利民之事,截流下来的水可预防来年干旱,却没想到因为一群贪官因一己私利偷工减料,导致这才用了不足一年的大坝坍塌,而留下的水也成了毁坏一切的元凶。
云舟尧望向四周,沉重的脸色一直没有舒展过,见云宣朝着一个大树走过去,他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树下一位抱着孩童的女人正靠在那里,她眼神麻木的盯着一处看,怀中的小孩只露出一张脸,被一床破被裹着,双眼紧闭,看样子仿佛睡着了般。
顿了顿,也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走近,云宣身子轻轻一颤,云舟尧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悄悄问道:“怎么了?”
云宣满脸沉重的回过头,指着女人怀中的孩子,道:“那孩子没了。”
“没了?”云舟尧声音很轻,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他又走进了些,刚刚隔得远还没发现,如今走近了才发现襁褓中的孩子瘦瘦小小,脸色蜡黄,一看就营养不良,搭在身上的破被还散发着阵阵异味,女人却好似无所觉,抱着孩子缩在破被中。
云宣见她面容枯槁,毫无生气,于是在她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开口道:“别怕,我们来救你们了……”
听到“救”字,女人才稍微有了些反应,她微微转头,面露疑惑:“救我们?不是来杀我们的吗?”
云宣摇了摇头:“不是,所以你有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
女人没有再说话。
云宣知道她不信,想为她探脉看看她身体状况,伸出的手还未碰到就被女人一巴掌打到手背上:“滚……!!”
云宣望着被打红的手背,又问道:“你不想为你的孩子报仇吗?”
“孩子?”女人低头痴痴的笑了起来,接着反问道:“你认为我有什么能力替他报仇?”
“我可以帮你,”云宣又指着云舟尧道:“我大哥是京都里的大官,他可以替你做主!”
云舟尧顺势点点头:“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委屈……即使是锦渊知州,我也可以先斩后奏。”
许是那句先斩后奏起了作用,女人终于不再是一副抵抗姿态,她认真打量了一番云舟尧,见他眼中没有丝毫愚弄才缓缓开口道:“委屈吗?我家当家的前几天去找吃的,被官差送回来时满身是血,他们说他偷东西被抓住了,可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还准备考功名让我们娘俩过好日子,可你们看看这里,哪里能养伤?所以当晚就丢下我们娘俩儿走了,我儿子没有吃的,活活饿死,你们说这算委屈吗?要不你们把我也抓去安个罪名打死吧?”
从始至终女人声音都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不会抓你,我是来帮你的。”云舟尧再次强调道,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女人轻嘲一声,道:“帮?帮我什么呢?我丈夫儿子都不会再活过来,我需要你帮什么呢?”
云舟尧沉默了,他起身咽下喉间的苦涩,看向四周面色苍白,只知道低头寻找的村民,喊道:“宣儿……”
云宣摇头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不过是蒙混视听,鞭长莫及罢了。”
短短八个字把山高皇帝远体现的淋淋尽致。
云舟尧招来随从,命其掏出一叠空白的纸,给每个人都分发一点:“你们沿着这个河道走,去一一询问受灾村民,把他们的信息记录在纸上,将来作为呈堂证供。
直至此刻村民们才敢相信朝廷真的派人来救他们了,阴沉了许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盼头,纷纷排队登记自己的信息。
在得知还有部分人官员下令圈禁起来后,云宣与云舟尧打算兵分两路,他带着善白和缺无去追查,而云舟尧继续留在这里登记。
登记完后,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云舟尧将信息整理好就带着随从找了家客栈,才踏进去云宣带着善白和缺无也来了。两人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不可忽视的疲惫,深知这是一场硬仗,便默契的什么也没说,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翌日清晨,几人一出门,就见街上百姓纷纷往城门而去,想了想也跟了上去,经过询问才得知钦差大臣到了锦渊。
知州大人早早就派了一名年轻人在城门口候着,见到祁宁欢出现,他连忙上前询问道:“可是来赈灾的钦差大臣?”
祁宁欢点点头:“正是,快让你家大人速速来见本王。”
云宣不想见这些虚伪的寒暄就把目光投向周遭涌来的百姓,见他们脸色疲惫,神情麻木,再想起刚刚他们一路过来时遇到众人热情的呼朋引伴,结伴而来,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违和感。
来不及细想是什么,就听到年轻人微微一笑,道:“还请王爷随我来,知州大人已经在府上略备薄酒,还请王爷务必赏光。”
随着年轻人话音落下,电光火石之间,云宣终于想明白这违和感是什么,他悄悄靠近云舟尧,在他耳边轻轻道::“这知州大人朝中有人……”
云舟尧嗯了一声:“所以这次我们得把证据收集好。”
刚入城的祁宁欢听到有宴席忙摆摆手:“不了,我先去看看灾情如何,不亲眼看见,本王着实不放心。”
被当众拒绝的张坤也不恼,他神情悲伤的叹了一口气:“不瞒王爷,这次的受灾百姓有些多,临时搭建的住所根本住不下,所以知州大人将一部分灾民安置在府中,王爷可前去看看……”
闻言,祁宁欢面上略过一丝诧异:“既如此,那走吧……”
为了不惊扰百姓,一行人翻身下马,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随从选择走路至府衙。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赵大人是我们的青天大老爷……”
一声呼,百声应……
“若不是赵大人在,受灾百姓早就饿死了,朝廷哪儿想的起我们锦渊……”
“谁说不是呢,还好有赵大人在……”
“这灾情都发生多久了,若不是赵大人费心费力安置,不知要死多少人……”
“我听说有些灾民不满赵大人的安排,正在闹呢,你说他们有本事去找朝廷啊……”
……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传入祁宁欢耳中,他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张坤,对方却傻傻一笑:“王爷,这些百姓不懂事,说的话您别放心上……”说完还不忘假意呵斥众人:“说什么呢!王爷就是代表朝廷来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再胡说八道小心吃牢饭……”
祁宁欢是个聪明人,能走到今天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听懂了张坤的意思,他忽然停住脚步。
张坤有些不明所以,试探的问道:“王爷,为何不走了?”
祁宁欢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是谁隐瞒了锦渊的情况,让皇上才知道这里的灾情,本王与汪大人特意与赈灾队伍分开连夜赶来,中间还跑死了一匹马,却还是来迟了,让受灾百姓遭了大罪,放心,此事本王绝对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张坤心虚的别开眼,附和道:“王爷说的是,得查查,得查查……王爷请吧……”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同时百姓中的议论声也没了……
躲在人群中的云家兄弟心照不宣的跟了上去。
不止城门口热闹,就连大街上也十分热闹,商贩不绝于耳的叫卖声,百姓各种交谈声,云宣扫了一眼,发现他们有的神采奕奕,有的同样面容疲惫,他心中违和感越来越盛,眉头越皱越深。
云舟尧见状,悄悄伸手捏了捏他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别急,再等等。”
他很快就松开了,可云宣呼吸却乱了一拍,他强迫自己沉淀走远的思绪,再次把精力集中在眼前。
赵林接到消息,跑出来时顾不得还在颤抖的满身肥肉立即向祁宁欢行了个礼,祁宁欢似笑非笑道:“这是咱们锦渊的青天大老爷,赵大人?”赵林还未回话,一旁的张坤抢先开口道:“正是我家大人,王爷莫怪,我家大人每天这个时辰都要去关心关心灾民,所以来的晚了些……”
赵林赶紧点头附和道:“是是是,还请王爷莫怪,我才从他们那边跑过来。”
汪苏年冷不防开口问道:“不是说早早准备好了接风宴吗?怎的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灾民?”
张坤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对着汪苏年拱了拱手,从容道:”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估摸着王爷来到的时辰便吩咐了厨房准备,他自是不需要盯着的。”
“哦?”汪苏年饶有兴趣的审视着他,问道:“不知这位赵大人是如何知道我们要来的?”
张坤摇摇头,眼中惋惜更甚:“我们派人去上京喊冤,每天都在等着,怎么会不知道?”
云宣看着这位唱作俱佳,擅长颠倒是非的人,再看向站在门口不往里走的一群人,想了想拨开了挡在前面的人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
祁宁欢看到云宣顿时眼神一亮:“云宣,你也来了……!!”而后又像想到什么忙往人群中看去,却没有看到熟悉之人,又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云宣没有回答,只直勾勾的盯着张坤,张坤早在云宣出现的那一刻就看傻了,**裸的眼神盯在云宣那张绝美脸上,眼中的惊艳毫不掩饰。
云宣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你是何人?”
云舟尧早在云宣决定现身时就带着人离开了。
张坤也是个识时务之人,听到再次响起的质问声很快就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回想刚刚祁宁欢的话就知道这也是位有身份的人,忙屈下身子回道:“在下张坤,河川人士,赶考失利,蒙赵大人不弃,在知州府衙做个主簿。”
云宣嗯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林:“赵大人真是慧眼识珠。”
赵林呵呵了两声,脸上的横肉也随着轻笑抖了两下,他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道:“王爷,咱们先进去边吃边说?”随即又看向云宣:“来者即是客,这位公子也一起来吧。”
……
随着一道道菜端出,云宣沉默了,祁宁欢与汪苏年也沉默了,全是青菜不说,有些菜叶还泛黄,就连端上来的粥,云宣都能从水里清楚看到自己的容颜。
赵林察觉到大家的沉默,抱歉的笑了笑:“几位大人见谅,锦渊灾情严重,朝廷补给又没到,能省一点是一点,只能委屈诸位吃这些了。”
祁宁欢皱着眉道:“锦渊受灾情况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连吃食都得省着。”
赵林叹了一口气:“王爷,您是不知道,锦渊近年来天灾不断,粮仓的粮食本就没多少,如果不省着点,那灾民可就没的吃了。”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在场几人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
云宣瞟了一眼肥头大耳的知州大人,见他面色红润,问道:“这么说大人已经将粮食发放下去了?不知大人建的临时住所在哪儿,本公子不饿,正好去看看也顺便送些银两。”
赵林和张坤脸色一变,还未想好说辞汪苏年也开口了:“正好本官也不饿,刚刚这位主簿说大人在府上安置了些灾民,不知是在何处,本官也去看看,顺便送些银子,毕竟朝廷的补给过两天才能到……”
面对几人审视的目光,两人额角直冒冷汗,在府上安置灾民本身就是个让他们看到这顿寒酸饭菜的借口,谁曾想几人较真了,竟要真见见那些人,府上那些人是能见到吗?眼见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云宣也懒得等两人想借口,他直接从怀中掏出那块皇上赏赐的令牌丢给缺无:“既然赵大人答不出粮食发放没有,你去粮仓看看,帮他分发给灾民。
“是!”缺无领命而去。
令牌一出,汪苏年和祁宁欢到算淡定,可赵林和张坤却跌下了凳子,不停磕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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