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皱眉看着面前灰青色残缺不全的女尸,握住青灵剑的手青筋暴起。
那个银色月光照亮满地鲜血的夜里,他最亲近的人们倒在血海之中,仿佛血色汪洋中摆渡的小舟。
血海映出血色满月,静谧而诡谲。
只差一寸,他便也一命呜呼。
可那些与他血脉相连的,和他一同长大的,每日都见到的人们,却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呼喊。
曾经惨死在那个月圆之夜的人,如今却出现在西市街口。
乌云集聚,天昏地暗,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只是没有被血浸染的月色,只有转瞬即逝的闪电。
“菱姨?”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从他口中下意识呼出,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这是母亲生前的陪嫁侍女,自打他记事起便陪在他身边替母亲管教他。小时候总嫌他们大人规矩多又啰嗦,但凡失了一丝礼节都要罚他加练一个时辰的剑,因此他从前最讨厌便是持剑修行。
如今他们都离他而去了,再也没有人逼着他练剑。可他却怀念起雨花纷飞的时节,飞舞的剑上沾满落花和露珠,娘亲在远处屋檐下伫足观望,菱娘偷偷经过花树,将用篮子装好的热牛乳和樱桃毕罗放在树下。
即使身体腐烂变色,但眉眼间依稀是当年的她。
女尸对她生前的名字置若罔闻,她将沈易此刻的犹豫看作她进攻的最佳时机。她腿上肌肉陡然暴涨,如进攻的豺狼般弹射到半空,利爪直直挥向他的喉间。她期望能一招毙命这个棘手的家伙。
紫色雷电刹那间点亮整个长安,紫光照在表面光滑如镜的剑身,迸发出闪电般的光柱,电光石火间,随着寒光划破空气的低吟,青铜色的手臂如断裂的雕塑般坠落,暗红而黏稠的血液沿着如霜雪般的寒剑滴落。由始至终,沈易表情都没有变化。
如果是故意以此来激怒或是让他心软,那么背后操纵这些尸体的人就打错算盘了。女尸无心,而沈易的心也早已在沙场上锻炼成铜墙铁壁。更何况灭门之后,他行事作风更加凌厉无情,似乎变成了只懂得挥刀杀敌的机器。
那女尸更是暴起,她仿佛不知道痛似的,断臂后毫不犹豫又伸出另一只手直接掏向沈易的心窝,沈易冷眼闪身躲过。那女鬼见掏心窝不得立马将目标转向沈易的肩膀,准备狠狠将指甲嵌进他的肉里,再在他吃痛之余咬向他的脖子,抽干他的血液。
也许今日实在不是女尸出街的好日子,她还未勾起她的利爪,便被一箭从后往前刺穿了脑袋,在被刺穿脑袋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顿时灰飞烟灭,化作地上的一摊血泡。
“将军,没事吧?”身穿黑甲的部下急忙下马上前。
沈易摇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一摊血,“去查查女尸的来历。”
“是。”黑甲士兵抱拳领命,准备离开。
“等等,”沈易叫住他,“调查的事不必遮掩,越高调越好,但不要让人察觉出异样。”
黑甲士兵不解,一向调查的事沈易都力求保密。但他不会去怀疑他的命令。
“是。”
“沈将军?”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孙敏半掀车帘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到周围都被黑甲士兵团团围住,这才安心。
“嗯?”沈易回头,他几乎忘了马车内还有个人,“带这位娘子回去做笔录,还有那边的尸体也带回去。”
他坚毅的侧脸在风雨欲来之际显得格外让人心安,孙敏咬唇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后续事宜,手中绢帕揉皱成一团。
“沈将军!”她再度开口,因紧张而拔高的嗓音一时间在噤声的玄甲军中格外突兀。
沈易闻声回头看她,她却涨红脸说不出一句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是太丢人了。她只是想让他多些关注她罢了。
但事实上玄甲军的将士们甚至都没有回过头去看这个热闹。一则有关将军的事他们绝不会多生一丝好奇心,二则这类事件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结局也是昭然若揭的。
“沈将军还记得我吗?去年在何公的寿宴上我们见过。”彼时的他正因战功得了封赏,少年意气、鲜衣怒马,他一出现便引来在场所有女眷侧目,谁也没想到令邻国敌军闻风丧胆的杀胚是个如此丰神俊美如同谪仙一般的翩翩君子。
“不记得。”沈易斩钉截铁地结束对话。如今光是街口出现女尸这件事就够他焦头烂额了,这样没有营养的追忆和对话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一点心思。
说完,沈易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消失在街道转角,留下望眼欲穿的孙敏。
“将军,好歹也是中书令家的女儿,好歹别那么生硬啊。”一个身穿玄色轻甲,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军官说道。
“这是安抚使该干的事。”沈易斜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那名军官连忙摆手,讪笑道:“您说到哪儿去了。属下怎么会有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
......
在空荡的地下石室,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若是有人挪到那扇厚重的铁门前,将透过门缝看到了那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几十具女尸被捆着双手吊于刑架上,这些女尸腹部高高鼓起,看来是在即将临盆前被杀害,她们嘴巴大张,面目狰狞,腿部弯曲成圆,底下各自放着一个大铜盆,面对着成排女尸的是一座莲花底座,一个和尚模样的男子身着袈裟,半**着身子,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和尚每念完一段经文,分别站在女尸旁的蒙面人就会抽女尸一鞭子,和尚的语速逐渐加快,他的额头逐渐沁出汗珠,抽鞭子也更频繁,悬挂的女尸随着鞭声四处摇晃,最终在佛珠断裂的瞬间,血色的胎儿自女尸两腿间扑通一声掉落,正好摔在底下的铜盆,这时蒙面人便上前剪下脐带胎盘,将死胎一一呈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和尚。
和尚懒洋洋地半睁开眼睛,他抬头看了眼血红的满月,举起匕首划破手掌,接着用带血的手逐一点在死胎身上,一经他的血,原本失去生机的胎儿发出尖锐的啼哭,蒙面人从盆里捞起胎儿放在地上,原本巴掌便可托起的胎儿瞬间生长,伴随着骨骼爆裂的响声,啼哭的婴儿很快长成尖叫的成年男女的体型,待成型之后,**的少男少女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无意识地跟着蒙面人走。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1]
和尚一甩断裂的佛珠,又摆正姿态,开始新一轮念咒。他额头沁出冷汗,一刻不停歇的嘴唇泛白,眉宇间隐约有烟障之气。如此业障便是他的修为也几乎到达忍耐的极限。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伽那......”和尚脸色愈发难看,合十的手掌弯曲,似有千斤巨石压在他的心口,他最终还是承受不住,猛地吐出一口暗黑浓稠的血,眼前一黑,从莲花座上轰然倒下。
他倒下的瞬间,几十个没有五官“尸孩”停下脚步,像学堂上被先生提问而作思考状歪着脑袋。
“走啊!怎么回事?”为首的一名蒙面人不耐烦地抽他旁边的“尸孩”一鞭子。整天看着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就算习惯了也无法对这份差事有好脸色。
“咿呀——”被鞭子抽到的“尸孩”发出尖锐的惨叫,并且扭着身子躲避。要是以往抽他们鞭子他们根本不会有所反应,突如其来如婴孩般的尖叫以及与之不相称的成年体型让蒙面人纷纷皱眉。
“真是怪物。”为首的蒙面人心里也犯嘀咕,但对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的厌恶盖过了心中的异样。“赶紧走!晚了又要挨批了,真是一群索命鬼!”
又是一鞭子甩过去,只是这次没有吃痛的尖叫。鞭子绷成直线,两端分别是蒙面人和“尸孩”在对峙。
“找死!”被一直奴役的“尸孩”挑衅,为首的蒙面人顿时倍感屈辱,他也不顾为何向来逆来顺受的“尸孩”会反击,加大手劲将鞭子夺回对面却纹丝不动。
蒙面人这才正眼看“尸孩”,那不存在的五官传达出死亡的讯息,它似是在笑,微微一扯便将蒙面人拉倒在地。
蒙面人骂了一句脏话,还未来得及起身反击,成群的“尸孩”却如见到腐肉的秃鹰一般纷至沓来将他重重围住。紧接着是蒙面人惊恐的尖叫、衣物撕裂夹杂着骨肉撕扯断裂的声音以及“尸孩”的咀嚼声。他们在需要进食的时刻进化出了长满利齿的口腔和嘴巴。
其他蒙面人见状纷纷往出口铁门处跑。尽管每天面对着如此血腥畸形的场面,但以往的“尸孩”对他们是没有威胁的,是他们的奴隶。可当有一天发现,从前对你百依百顺的奴隶暴起反抗时,他们会觉得惊悚、愤怒,但不会有愧疚和后悔。而当奴隶发现自己能凌驾于主人之上的那一刻,胜利的膨胀会催生对败者的残暴。
弱肉强食在极恶世界中是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
“被锁死了!锁芯里用铁水浇注,如今就是铜墙铁壁!”一个黑衣人狠狠一捶厚达三寸的铁门,无力地沿着铁门蹲下。
其余人闻言,像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纷纷往铁门处挤,用尽手中一切器具砸向纹丝不动的铁锁。
喧闹声不会惊扰到“尸孩”,血腥味也不会。它们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和鼻子,只有靠触觉和味觉。它们如四脚兽一般趴在地上,一点一点进行地毯式搜索。显然,它们已经发育出大脑,每一步进攻都谨小慎微。
蒙面人们如同被扔进狼群里的鸡。所有的惨叫、凌虐、怨魂,都将被封印在密闭的地下铁笼之中。
这是一场庞大而血腥的献祭。
[1]《往生咒》
本章可能会引起不适,但请相信真正的僵尸不是这样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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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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