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去推数学老师办公室时，有些紧张。她根本不是那种有问题就会主动问老师的学生。每次数学课巴不得自己变成缩头乌龟，直接缩到龟壳里，别让数学老师发现。但眼前，也是硬着头皮推开，很轻的打了一声“报告”。
办公室里的坐着的三四个老师都听见了声音，都忙着手中的事情没抬头。
淼淼蹑手蹑脚的往自己班的数学老师跟前走，路上还不忘从口袋里掏出刚刚的草稿纸，上面有她的解题思路。
淼淼的数学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红色卷发带着细框眼镜，一对整齐的眉永远皱巴巴的。她每时每刻板着脸，发起火来可以烧掉整个班级。
淼淼其实非常怕她。
但她还是深呼一口气，走上前，轻轻的叫了一声：“李老师。”
正看着手机的李欣从这怯懦的音色里回神，目光看见是苏淼淼后，眼里闪过惊讶，她问：“哦，什么事啊？”
淼淼把手中的手中的题目推了推，" 下午试卷上我其实有几个问题不知道答对了没有，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试卷的正确与否，等成绩发下来就知道了。她本想这么拒绝的。但她看了看这个从来没有问过自己问题的女学生，想了几秒，还是说：“哪几题，我看看。”
淼淼愣了一下。
李老师比预想中的“好说话”一百倍。
淼淼挑了几个她拿不准的大题问了下，李欣给她指出几处错误，甚至亲自拿了一张空白的月考卷单独给她讲解了一遍，她听得认真，最后也由衷的说了声“谢谢李老师。”
李欣平静的回：“哦，没事。”
虽然已经知道了试卷里扣分项，但是淼淼的心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出办公室的时，外面长廊上那群写检讨的男生全都不见了，但是教导主任的那扇门还是开着的。
她贴着墙壁走到楼梯口时，廖振永的声音在清晰的传出来。
“江涛，你知道为什么我单独留你下来吗？“
苏淼淼小心翼翼的上前，脚步停在了那扇门边。
她双手背在身后，靠在墙壁上，紧张的呼吸着。
廖振永的音色洪亮，也有些激动：“你要知道你和赵成和他们不一样。你天天这样和他们混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成绩，你的文化课是多少？训练成绩是多少？心里有数吗？现在已经高二了，你学文化课的时间没多少了。”
“等明年一开春，你就要奔着单招和统考去了，你知道时间有多紧迫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你吗？你以为是因为你小舅？根本不是，而是我知道你是个好苗子。你小舅让我别告诉别人你家里的事情，我连你们教练都没说，就害怕你一些很小的事情影响你的心态。但你呢，还是像没事人一样，整天混日子。
“你父母在天之灵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得多着急啊。”
淼淼垂着头。
心脏有一处地方莫名的揪住。一股子无命的酸涩涌入胸口，她只咬着唇，盯着自己的鞋面。
“哎。”
这是一声廖振永的叹息，长长的回荡在办公室内。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难受，今天和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你上点心。”
“是真的，时间不等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
静默的教师楼的长廊上突兀的响起了往日下课的五点铃声。
但整个校园此刻却空荡荡的，寂寞无孔不入。
“算了，回去吧。这事我不会告诉你小舅的，没有下次了。”
一通肺腑之言，得到的始终只有沉默。作为老师，看着面前的男生只是低着头，笔直垂身立在那儿，阴影遮盖了他大半身躯，面上的情绪他根本看不到，孩子又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听见去没有。
但该说的也还是说到了，希望他能懂。
“谢谢主任。主任再见。”
规矩的音色响起，少年微微弯了弯身子，转身出门。
刚跨出办公室，就看见在侧边的女孩子。女孩怔怔的抬头看她，眼镜有些微微红。对视一秒后，又心照不宣一起并肩下楼。
各有心事，沉默无言，一直走出校园，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才让江涛有些回神，他才开口问：“被数学老师骂了？”
淼淼咬咬嘴唇：“没有。”
那为什么红眼睛。
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不过，她怎么会出现在那个位置？
乖乖的背手站在那儿，不知情以为她也被罚站了。
“坐公交回家吗？”他抬腿找了找方向。
“嗯。”淼淼低着头，情绪不高。
全校的月考日，这个点已经没有大部队学生了。零星几个背书包的，就是放学没有及时回家，在外面玩了一圈才知道家的方向的。所以，上14路公交车时，意外的没有往常的拥堵，两人在车的尾部找到了座位。
刚到座位上，淼淼不受控制打了一个哈欠。
江涛似乎被这动静牵动，喉间溢出一声极短促的轻笑。
笑声惹的淼淼偏头，她张扬的挑挑眉，似乎无声的在质问他在笑什么。
“只是好奇你昨晚做什么去了？”说着又抬起手又伸出一只比耶手，隔空对着她的眼睛比划了下：“很像熊猫。”
淼淼窘迫，“考试前还能干嘛，复习去了。”
“你也要临时抱佛脚？”他反问，印象里她并不是临时复习的人。
“当然啊，总想再考好一点。”淼淼叹气，肩膀耸拉了下。压力不是没有，在班级里她和小胖的名次是挨着的，但是放在全年级，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又多了十多个人。胡光明口中那句“一分就是几万人”的概念，在她的心中又具象化了一些。
“陈老师不是说，进步是一点一点的。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考上想要去的学校的。”他轻声说。
类似简短的安慰夸赞的话，她也听了很多遍。但是人总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在行走的路上，不可能百分百保持高涨的热情，所以偶尔安慰剂总是能激励着她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她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陈老头天天都说，但是每次稍微考差一点，还不是凶巴巴的。”
他说：“老师不都是这样。”
“他还说，我们这次过100给我们奖励呢，不知道他老人家还记得这件事情不。”淼淼晃了晃脚。
“这么说，你对这次数学很有信心？”江涛只笑。
“还可以！” 提到这个，淼淼的眼睛亮了起来，疲惫被短暂的兴奋取代，下巴微扬，带着点小骄傲，“我和数学老师对了下，分数差不多能上120呢，”
江涛盯了她一会儿，忽而问：“看来没被批评，那怎么红着眼睛？”
“廖老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是故意的……”淼淼的声音很小很小，但车子又正好停在某个红灯前，她的话清晰的就在耳边：“其实你不用在意的，我也没有爸爸，有妈妈就像没有妈妈一样，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我们作为孩子是无法选择的。目前的阶段，只要尽力就好了，不用有太多压力，我也相信你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
看着她坚定的眸子，水晶一般，像宝石被雨水浇灌后的澄澈，他失神一秒，笑：“嗯。倒是谢谢你相信我。那后面，也就继续相信我咯。”
淼淼歪头。
“没有下一次。不会再给廖老头抓住。不会再抽烟。”他伸出手，轻轻的刮了刮她的鼻子，“说谎的人，变成匹诺曹。”
淼淼的心紧住，这是他在给下午走廊的话给的承诺的续集，她慌乱的侧过头，“幼稚。”
他只是勾勾唇角。
内心里阴郁在此刻消散了些许。
他并没有告诉女孩，今天的廖老头去小天台抓人时他并不在。
考完试，廖老头领着他抓到的赵成和他们招摇过市时，把从旁边路过的他叫住了。廖老头对着他，江涛你也一起。他一脸无奈，撞上赵成和的幸灾乐祸。
他大约能才出廖老头找他的原因。好学生要和好学生玩，坏学生要和坏学生玩。好学生如果哪天和坏学生走在一起，那就完蛋了。白的要被染成黑的了！老师们总有这样的担忧。
但廖老头算是白担忧了，他才算不上好学生。
比起尖子班的那些，挂在表彰墙上的那些，月考坐在第一个班级的那些，他算得上哪门子的好孩子。
如果非要拿他和赵成和比的话，他才勉强算得上学习好一点。
但偏偏，廖老头和小舅认识。
他想起很早之前，他刚考进这个学校的时候，父母拉着小舅欣慰的说，幸好你认识人，以后涛涛在学校里面就要他多照顾了。
带到办公室单独批评，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照拂。
他想，一切都如你们愿了，爸妈。
开心吗？
就连你们的死，他都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了。所以，这也成了他的攻击点之一。
廖老头问，对得起你的父母吗？
他那时在廖老头的办公室，放空一双眸子，思想也是虚浮的，廖老头的很多话都从左耳进右耳出。
所以他出办公室时，没多少感觉。
但显然，却吓哭了另一个小女孩。
和他猜想的没错，她果然是一个轻轻吓唬就能哭的女生。
她在极力安慰着他。
她看起来很为他担心，所以现在已经完全不讨厌他了吧……
真好。
他回头得好好谢谢辛苦了那么久的小驴，给他重新装个电池，让他续航再久一些。
绿灯跳转，一路顺畅，那些阻隔在路上的红色荆棘已然被一一铲除，往前，往前，再往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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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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