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去湖中泛舟，天光日和，微风泛泛，小舟在起了涟漪的湖面上飘飘荡荡，一不小心小舟一角撞上了湖心石，韶容手忙脚乱的稳住后，小舟慢慢平稳下来，轻摇慢晃间，韶容惬意的闭上眼睛，躺在舟上晒太阳......
韶容睁开眼，入眼的是熟悉的莲花蔓草纹帘幔，自己就躺在闺房的床榻上。
拥着锦被坐起，韶容回想起昨夜和江洵斩杀了梦貘妖后，自己好像在回程的马车上睡了过去，竟然连什么时候回的府都没有印象。
“小姐，您醒了？”素心在外间听到了床帐里的动静。
“现在是什么时辰？”韶容扬声问。
“回小姐，现在是辰时。”
韶容松了一口气，还好，只睡了几个时辰。
“打盆水来，我要洗漱。”
韶容坐在铜镜前，看素心替她挽发梳妆。
素心手中的木梳小心翼翼的顺过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开心道：“小姐，夫人知道您醒了一定很高兴，昨天来房中看您好几次了。”
昨天？看了好几次？
自己昨夜不是在外捉妖？
韶容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镜中的视线看向站在身侧的素心，小心问道：“我睡了多久？”
素心老实的回答：“从那夜江世子将您送回来后，已经一天一夜了。”
韶容手中的横钗掉在了镜台上，整个人愣住了。
素心慢慢的将那夜后来的事说给她听。
“您出去后，老爷和夫人担心的一夜没睡，听到门房有动静，下人说您回来了，立刻披上衣服就往前院跑，在路上和进府的江世子撞了个正着。”
“当时江世子......世子他怀中抱着小姐，小姐身上又披着薄毯，夫人乍见后惊在原地，差点昏厥，世子赶忙安慰夫人，说小姐您没事，只是昏睡过去。送您回房后，才将出府后的遭遇悉数告知。”
“江世子说您因为在梦里耗费了太多精神，可能会昏睡一段时间，让老爷夫人不用担心，随后便是郑重的向他们道歉，说是没照顾好您。”
韶容听到此处，不由问道：“阿爹阿娘有没有说什么？”
素心停下手中动作，回忆一番：“夫人只说人没事就好，谢过江世子将您送回来，然后客气的送他出府了。”
韶容听后有些头疼，阿娘心里还是对江洵请自己帮忙捉妖这件事有所不满，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好发作，这回见自己因他所邀，回来后却昏睡这么久，误会应该更深了。
梳好妆后，没等韶容去主院用早膳，沈氏听见素月来报说小姐醒了，一阵风似的刮进韶容住的院里，进门就问：“阿容可觉得哪里不适？”
一双眼睛止不住的将韶容上下打量，生怕她说一句哪里疼。
韶容赶紧给她宽心：“阿娘，我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说完原地转了一圈还蹦了两下，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大碍。
沈氏见她能跑能跳，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这才有空跟她计较，板着脸道：“你傍晚出去时好好的，回来却是那样躺着，叫阿娘怎么放心。”
沈氏说的委婉，韶容还是听出了她对江洵抱她回来这件事很是生气，虽说本朝风气开放，男女之间的大防不如从前，但这样的举动叫沈氏看来还是太过亲密了。
“阿娘，女儿现在好好的，就不要生气啦。”韶容不知江洵当时是怎么想的，可眼下只能摇着沈氏胳膊，对她软声撒娇，企图蒙混过关。
沈氏这次铁了心不吃这套，别开手硬声道：“还不快将那晚发生了什么，都说给娘听！”
韶容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氏：“阿娘，女儿还没用早膳呢，睡了一天一夜没进食，现在好饿。”
再怎么生气，还是女儿的身体最重要，沈氏坐在房中等韶容喝完南瓜粥，听她叙述那晚发生的事。
“——那个梦貘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仍没有悔意。经中有云，‘真自当知，无有代者’，他最后死在玉华尺与天雷下，也是因果。”
“——那些黑衣人的症状与大和尚手札里记载的一摸一样，若不是亲眼所见，还不知这世间真有这等邪恶之术。”
韶容娓娓道来，将那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全告诉了沈氏，“女儿会觉疲累困倦也是因为在梦貘妖的梦境世界里，耗费了太多精神，所以才睡了那么久，其他一点事都没有。”
沈氏静静的听她说完，见她与江世子那夜所说分毫不差，不禁松了口气。再回想女儿刚才说的妖怪恶行，恨恨道：“如你所说，那什么梦貘妖作恶多端害了这么多条性命，更累你精神受损，确实该杀......”
韶容见沈氏赞许自己的做法，眼睛一亮：“是吧！阿娘也觉得我做得对！女儿这是在做好事。况且大和尚让我下山时也说，女儿是来应劫的，除恶降妖都是我分内之事，自有一番功德无量。”
沈氏知道她身怀术法，也知道悟觉大师对她的批语，明白她注定不能像寻常官家小姐那样无忧顺遂，自己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抗拒，也只能遗憾的接受。
沈氏见她无忧无虑的模样，拿手指虚空点了点她的脑袋：“既然妖怪已除，后续的事也不用你操心，好好在家给我待几天。”
韶容明白此事已经过去，脆声声的应了一声好。
“夫人，江安王府又派人送来一箱补品，现在就放在前厅里。”管事妈妈没敢进门打扰母女二人，在门口恭敬的禀报。
沈氏听后，面上的神色顿时淡了几分。
“让管家记好名录，拿些补气血的出来，交给厨房让他们给小姐做了，其余的收好送去库房。”
听阿娘语气如此淡然，想来江安王府不止送过一回，韶容没想到自己只是昏睡一日，江洵竟然如此关切，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开心。
沈氏眼角余光看见韶容小幅度翘起的嘴角，还怕被自己发现，努力的想将它压下，心中不由掠过一丝忧虑。
诚然，江洵姿容绝世，气度不凡，身居高位面对自己和老爷时也不矜不亢，言谈举止间一眼便知是受过世家良好教导的，这样优秀的男子，若是自己年轻时见了，也会忍不住心动。
可为人母后，沈氏只希望韶容不要有这份心思。倒不是觉得自家女儿配不上，而是那样的高门贵府注定了他的身边不会清净。
韶容看上去温和尔雅，对身边人大方开朗，但骨子里却有一股执拗的坚毅决然，她认定的人或事，轻易不会改变。
沈氏希望她未来的夫君可以给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身家不用多显贵，只要一心一意对她好就行，两人举案齐眉生儿育女，这就够了。
而江洵很明显不是这个良人。
江安王府的旧事，沈氏在上京城中这么多年也有过耳闻，府中无主母当家，只有一个地位尴尬的柳夫人操持。王府十六年来深受龙恩浩荡不假，可圣上近年来身体一直抱恙，一旦太子上位，这样的恩宠还能持续多久？
皇位更迭时，最是世家起落之际，沈氏私心里不愿韶容卷入朝堂纷争，只需平平淡淡就好。
可世上感情一事最是难解，眼下江洵对韶容颇为在意照拂，不知韶容心中又是何想？
沈氏内心纠结一番，还是想探探韶容的口风，“阿容，你觉得江世子为人如何？”
韶容不知这一会儿的功夫里，母亲心里已经是千回百转，还当她是因为外面的传闻，对江洵仍有偏见，故而认真道：“阿娘，女儿和他相处几次，觉得他很好啊。清冷却不高傲，对下属也有情有义。梦貘妖一案本和他没有关系，可他心中有生灵百姓，胸中有公道正义，愿意以身赴险，尽自身所学去救更多的人。同是修行之人，能有他在，是苍生之幸。”
韶容认真的看着阿娘，一番话语从大局大义出发，语气坚定，眼中有光。沈氏没想到她对江洵的评价竟如此之高，且全然不是从儿女之情的角度去看，一时哑然，不禁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韶容在府中静养的日子过的好不惬意，看书看累了伸手有素月给她揉捏按摩，渴了困了有素心给她奉茶打扇，每隔两日江安王府还会送来时令鲜果，各铺子新出的糕点，以及市面上有意思的话本，供她无聊时享用解闷。
沈氏一开始见着还有些心堵，白石面对沈氏的推辞，只咧着嘴笑：“这些除了世子送的，还有温少卿添进去的。此次多亏了有卫小姐帮忙，温少卿近来公事繁忙，不能亲自上门道谢，借着王府之手聊表心意，还请沈夫人不要推辞。”
沈氏听了，只好作罢，任由那些补品糕点各种新奇的玩意流水一般的送到韶容院里，只是其中又有多少“温少卿”送的，沈氏心里门清的很。
自韶容那晚识破“人傀之术”后，江洵简明扼要的和温庭川说了结果与发现，大理寺上下因有了新的线索，个个重振精神，将城中和城郊大大小小的道观摸了个遍，可惜一无所获。
这几日城中太平，没再有少女被放尽鲜血惨死的报案，大理寺衙役们也渐渐放松下来，想来幕后之人被梦貘妖的死震慑到，不敢再犯。
温庭川却仍觉得事有蹊跷，从凶手之前的犯案来看，尸体都是在常有行人经过的地方被发现，可见凶手不是谨小慎微的性格，更不怕官府来查。这种人如若不是愚蠢狂妄，就是受人庇护，有所依仗。
若是第二种情况，那么这几日大理寺没有接到报案很可能只是尸体没被发现而已，甚至是被凶手故意藏了起来，给出收敛的假象，而实际受害者怕是不知几何。
温庭川在书架旁站定，沉思片刻后，抬手拿起一本上京城所有屋宅第主的登记簿册，他想查一查梦貘妖所在的那处荒废宅院是何人名下，是被无意选中还是人为提供。
江洵：被发好人卡了，我还有希望吗？
没想那么多的韶容：什么是好人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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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老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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