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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红沧街,西门中学。

“终点站到了啊——”

司机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叫醒了昏昏欲睡的一车人,随之而来的是司机一个凶猛的掉头、刹车。

几个老人拎着大包小包,慢慢地在座位上挪动着。大约是年久失修,抑或是天太冷了,司机狠狠地拍了几下开门键,它还是纹丝不动。

片刻,那门才如从高处坠落一般,吱呀一声,利索地开了。

冷风从驾驶室灌进来,司机迎着风跳下去抽烟了。丝丝缕缕的风穿越人群抵达孟蓑——好冷,他想,仿佛从来没有吹过这么冷的北风。

大大小小的包袱挡在孟蓑面前,他站起来得晚了,抬头都有些困难,于是半蹲着继续端详着外面的环境——车子停放在一家破旧的旅馆面前,旅馆前的空地上有很多城乡往返的车子,对面就是一湾浅浅的河,一座步行桥横亘其上,形形色色的人从桥上走出来,有的拎着年货,有的提着行李。

他瞬间明白了,这大约是一个乡镇的车辆中转站,就做车站用了。

他再次打开手机,放大,默念了一遍纸条上的地址:大泽镇良湾村,二组。

这里大约就是大泽镇了,他想。

孟蓑从车上跳下来,一阵风直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风太大了。

贫瘠的、辽阔的平原,风在此拔地而起,伸出触手将人紧裹入怀。孟蓑连个大一点的包袱都没有,就这样形单影只地同北风孤军作战。

太冷了,他需要全力与风对抗,才能勉强保持自己像个有自主行为能力的健康人。他绕过车头,走到司机师傅面前,一开口,是非常纯正的普通话。

“师傅,良湾村怎么走啊?”

“啊?”

“良湾村怎么走啊?”

司机师傅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皱了皱眉头。他的烟烧得很快,飞快地吸了一口,侧着耳朵听孟蓑说话。

孟蓑又问了一遍:“师傅,这里是大泽镇吗?”

“是啊,这是大泽镇上。你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我来找人的。”

“哦,过年走亲戚啊。你要去哪儿?”

“良湾村……二组。”

孟蓑不是很懂“二组”是个什么行政单位,于是就直接用普通话念了一遍。司机看起来没有听懂,孟蓑掏出手机,把图片放到最大,司机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又抽了一口烟才慢慢悠悠地开口,手上指指点点的。

“28路车,可以到他们村口。”

“谢谢。”

孟蓑正打算转身离开,听见师傅又说了一句:“不过那个站台离二组远得很呢,你下了车要走将近一个小时。”

师傅口音很重,但孟蓑大概听懂了,又别扭地学着师傅的口音,问:“那怎么能直接去这个二组啊?”

师傅抬手指了指桥边停着的一排摩托车,“叫个摩托车,这块开过去,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

孟蓑又说了一遍“谢谢”。师傅冲他摆摆手,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看到司机师傅手上的烟烧完了,又立刻点了一根,接着转身进了小旅馆,很熟稔地和里面的人攀谈起来。

孟蓑摸索着走到桥边,远远地盯着那一排盘腿坐在路边穿着军大衣的摩的师傅,他们正吞云吐雾地交谈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司机师傅,他的人影已经消失了,孟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惧意。

“上哪里啊小伙子?”

一个摩的师傅笑着迎上前来,用浓重的乡音问道。

“上哪里嘛小伙子,要不要摩托车?”

又是浓重的乡音,他半听半猜地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孟蓑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走在放学回家路上的小孩子,被社会青年用非常戏谑的口吻调笑了一通。但很显然不是这样,他笔直地冲摩的师傅们走过来,常年耳听八方的师傅早就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领,一个个紧盯着他的动向。

孟蓑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番,他看起来相对年轻,也没那么壮实。于是先支支吾吾地假意拒绝了一通,又壮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摩的师傅以为他要讲价,开口道:“去哪里嘛,不贵的。”

“良湾村二组。”孟蓑学着司机的口音。

“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孟蓑尴尬地咳了两声,老实承认了。

摩的师傅嘿嘿笑了两声,“没事的,大过年的,我们不宰外地人的。”

“多少钱?”

“二十块,包你送到家。”

孟蓑沉默了片刻。

“啊呀,小伙子,良湾村很大的,你具体要到哪里嘛?”

“良湾村二组。”

“哎,那可是有点远的。”

司机面色为难,孟蓑直直地盯着他。

很快,司机让步了:“十八块,马上走,行不行?”

孟蓑点了点头。天太冷了,风又实在很大,他已经没有兴趣站在马路边和师傅为了五块十块的讲半天价了。就这么几句话来回的功夫,摩的师傅已经把头盔递给他了。

他戴上头盔,收紧唯一的背包。

摩托车的轰鸣声响起来,孟蓑跨坐在车后头,车子一动,他就把整个人蜷缩在师傅背后。

一路风声大作,司机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可能说了,他没有听到。

孟蓑侧过脑袋,再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大泽县看起来如此辽阔、贫瘠。很多黄色的砖瓦房零星地建在路边,被稀稀落落的行道树遮挡着,有些墙上甚至还刷着二十年前的大字标语。更远处是灰蒙蒙的一层大雾,孟蓑眨眨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风还是很大,但没再直面地吹刮着他,只是无处不在地猎猎作响。

摩托车一个弯都没拐,他就这样在相同的风景之中飞驰了二十分钟。

狂风吹彻,摩的飞驰。

在靠近一个村庄的入口处,师傅熟练地左右探看了一阵,咻一下,滑入低矮的山坡之下去了。孟蓑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树下。

“到了?”孟蓑四下张望。

“没呢,车子引擎好像出了点问题。”

说着,他就去查看车子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孟蓑有点无措,这里看起来异常质朴,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够载人的出行工具。眼前,是一路向南的、狭窄但崭新的水泥路。四周大约都是稻田,然而此时看起来像一片寂静的荒野。零星有几辆汽车占着窄窄的过道,靠着墙沿停放着。他瞟了几眼,都是外地牌照的车子,大约都是回乡过年的。倘若师傅把他扔在这里,他恐怕只能学古人去村里借宿一宿了。

“那怎么办?”

“先下车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师傅绕着车子转了几圈,神秘兮兮地这儿摸摸、那儿敲敲,甚至连后备箱里的家伙事儿都拿了出来,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孟蓑觉得或许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半晌,摩的师傅终于下了诊断,挠了挠头略显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小伙子,天太冷了,这个车子大概是冻坏了。”

孟蓑:“……”

“这里已经到良湾村了,二组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能看到一条很宽的河的地方,右拐,没多远就到了。”

孟蓑抬眼看了一下,这条路简直像是通天大道一样,笔直地戳向天边,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夕阳西照,荒野一片艳丽的金黄,而这条新修的、横亘其中的水泥路,宛如池塘里的死鱼,寂寂地翻着鱼肚白。

然而摩托车已经确实没法再开了。

他不禁开始有些恼怒,混杂着焦急与无措,整个人几乎是原地打转起来。

下一秒,从旁边低矮的砖瓦房里,钻出来一个年岁很大的老伯,端着碗,惬意地和摩的师傅用方言交流了起来。

孟蓑听不太明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是在聊车子的事,老伯还幸灾乐祸似的笑了一会儿。从对话中他大概了解,自己似乎是这个师傅的第一单客人。

孟蓑只是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因为除了等待,他也别无他法。

“这趟,你就给十块钱吧。”

“我不认路。”

“你不是去二组吗?不是跟你说了,往前笔直走四十分钟就到了。”

孟蓑还是没动,期待着摩托车能突然死而复生。

不多会儿,摩的师傅掏出手机,一阵寒暄之后,像是找到了人解决问题。很快,一辆电动三轮车从南方那个望不到头的天际遥遥驶来,孟蓑甚至想着,天神降临也不过如此了吧。

三轮车上侧出一个青年人包裹严实的脑袋,听声音应该岁数很轻。他们用非常别扭的普通话交流起来,这下孟蓑全听明白了。

“真是不巧,镇上拉了个人,车子冻坏了。”

“他去哪里?”

“二组。”

“我刚从二组过来,送个人回大泽镇上去。”

那人说着,转向了旁边站着一动不动的孟蓑,“小青年,要不你等会儿我,最多一个小时,我也就回来了,到时候把你带上。”

孟蓑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真回来?”

那探出来的脑袋笑得几乎是抖了两下,甚至笑出一些荒谬感来,紧接着旁边的老伯插了一句嘴,“这话说的,他家就在二组,哪能不回来啊!”

摩的师傅看孟蓑迟疑的样子,大约也怕他不给这一趟的钱,也积极地插嘴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车子嘛?什么车都行。”

青年人没来得及回答他,把着车龙头往旁边靠了靠,北面汇过来一辆白色面包车,路太窄了,孟蓑一直踮着脚站到了路旁的泥地里,脚尖踩在农家人种的青菜上。

本以为会车的时间应当很短暂,可车子一和三轮车错身,竟就地停了下来。

孟蓑一下子没站稳,“哐”一声连人带包趴在了被寒风吹得冰凉的铁皮上,脸骤然被冻得失去了痛觉,整个人像一条被狠狠拍在案板上的鱼。

他耳朵嗡嗡的,听到有人又在用方言讲话。

他不禁腹诽起来:有没有搞错啊,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把车停在马路中间唠嗑啊。

等他从狭窄的缝隙里挤出脑袋来,摩的师傅已经绕过来寻他了。

“小伙子,真是不好意思!刚那段路你还是给十块钱好了,剩下八块,你给邮政的这位师傅,让他载你一程,你看行不行?”

“能把我载去二组吗?”

“能,他一会儿就停在二组的便利店门口,你直接右转走五分钟就到了。”

孟蓑看着他不说话,两只手缩在羽绒服的袖子里,捂了捂冰凉的脸颊,然后用围巾把整张脸包裹了起来。

“小伙子,大过年的,我真的不骗人。”

孟蓑瞪着眼睛,心里已经应承下来了,只是嘴上一直没开口。他挪了挪脚,感觉鞋子莫名重了些许,他低了低头,看到左脚一圈的淤泥,不禁皱了皱眉。

“小伙子,大过年的,你看,这么冷的天,挣两个钱不容易。”

孟蓑一边怔怔地点头,一边在水泥地的边缘剐蹭着鞋底的淤泥。

他时不时地打量那辆锈迹斑斑的白色面包车,遍寻车身也没看到“邮政”的字样,心里不禁又迟疑起来:“这不是邮政的车吧?”

“邮政的车不够用嘛,干的就是邮政的活。你放心,师傅是有文化的正经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蓑掏了十块钱给摩的师傅,然后拉开面包车副驾的车门。

座位有些倾斜,他感觉整个人都深深地陷在了座位里。他垂眸看了一眼,还好脚垫上本来就有很多干裂了的泥垢,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脚踩在垫子上。

北风这时已经被完全隔绝在了车子外头,但车里温度依然很低。司机几乎是埋在了衣领里,帽沿上厚厚的毛遮挡了整张脸,看不清长相,他正沉默而专注地发动着车子。孟蓑向后张望了一下,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躺在货物中间,身上盖着厚厚的军绿色大衣,似乎正旁若无人地蒙头大睡。

“去二组啊?”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原来他没睡着。

“嗯。”

后面那人还是没有起身,继续用浓重的乡音问道:“大过年的,怎么一个人走亲戚?”

孟蓑懒得解释,顺从地应了一声,“嗯。”

那人嘿嘿一笑,领悟了什么一般,“哪家的姑娘啊?”

孟蓑皱了皱眉,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接,尴尬地笑了笑,整张脸往灰色的围巾里埋了埋。

那人笑得更肆意起来,“到底年轻人,还不好意思了!”

孟蓑听见驾驶室也传来极低的一声应和式的哂笑,便再也没有开口了。之后的二十多分钟,他们都没再说话。孟蓑甚至不自觉地庆幸他们的沉默。

金色的荒野已然遁逸了,昏盲的灰色笼罩着村庄、道路和河流,如果有河流的话。这大概就是辽阔平原的冬天了,孟蓑想。

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年前的那个冬天——寂寂东去的河流和混沌的天搅活在一起,梁江雪站在庭院里,用极其潦草的口吻抱怨道:天色好灰啊。

那天的灰没有这么厚重,好像还要更轻、更薄一些,孟蓑想。

车速终于渐渐慢了下来,孟蓑跳下车,猎猎的北风再次围堵过来。

他笼了笼衣服和围巾,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天越是冷,他的手就越是不配合,摸了半天都摸不出钱来。幸好,这会儿,两个师傅都从车上下来搬货了,一时也腾不出空来找他要钱。于是他一边翻找着零钱,一边站着看。货物很少,他们潦草地摆在了便利店的门前,老板出来递了两支烟,热情地笼着打火机的蓝色烟火凑上前去,替他们点着了。

一阵雾立即蒙在孟蓑的眼前,钱终于掏出来了。

一个半抿着烟头的、含糊朦胧的嗓音传到他耳畔,是那个驾驶员的。

“天色好灰啊。”

孟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现在,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递钱的手骤然攥紧。男人用那只还戴着皮手套的笨拙的手,拽了两下纸币,没拽动,于是皱着眉望着他。

“怎么了?”又是含着烟头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可孟蓑知道这声音无比清晰。

这声音叠着无数的碎片闪回,从弯折的时空中猛地向他抛掷过来,如雷轰鸣。一切风声、水声、低语声,此刻全都退为背景。

“梁江雪。”他听到自己很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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