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从那天开始,祝洵得偿所愿地离长公主更近了,晨起照料公主的兰花,去马厩照料小白马,然后回到云昭宫跟随着公主写字看书、出门赏花、或是其他,可以进出她的书斋,也可以和阿梨一起在寝殿服侍她休息,见到了许多她平日里不同的样子。
祝洵习惯了这样平静的日子,习惯得好像这就是自己应该在的地方,有时觉得遥远的故国和亲人的仇恨,和自己眼前的人并没有太多的联系;有时午夜梦回,又觉得愧对亡灵,自己消磨的时间不过是自私的贪欢。
日子就这样在反复的情绪中静静地过着。
这天祝洵进书斋给舒月眠送点心,几块小小的梅花糕,还有未散尽的余热,轻轻搁在书案的一角,那香味自然往四周逃窜。
舒月眠抬头看了看她,点了点头,放了笔,纤细的手指在梅花糕上轻轻碰了碰,挑选了一块最饱满的,递给了祝洵。
祝洵一愣,看了看舒月眠的表情——虽然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祝洵乖巧地伸出双手把梅花糕拿在胸前,口腔中不由自主地分泌起口水来,她等着舒月眠先吃。
“在宫里都习惯了吧?”舒月眠主动开口,手心向上抬了抬示意祝洵放心地吃。
“嗯。”说完梅花糕就入口了,舌尖被甜味和糯香包裹起来。
“我这里好还是在许庭松府上里好?”看着这个因为一口吃的脸上就有藏不住满足的小孩,起了一些挑逗的心思,她把脸侧过去盯着祝洵的反应。
“殿下待人宽厚,在这里很好。”祝洵眯起眼睛笑着回答,心里却嘀咕着平日里从不主动搭理她的长公主,今天不知道要用这块梅花糕从她这里换走什么。
“那陈相给你安排的许府不好?”
“没有没有,陈相的安排也很好。”祝洵连连摆手,眉毛抬起来睁圆了眼睛。
舒月眠像是满意这个反应,身子转回去轻笑起来,露出了好看的牙齿,她也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祝洵看见她笑了,心里也落下来一些,想了想,继续补充道:“能来宫里见到殿下很好,是缘分。”
哪有什么缘分,还不是因为这个孩子眉眼长得像阮霜,自己才忍不住去留意的。舒月眠像是被“缘分”这个词刺到了,抿了抿嘴,一下没了刚才的兴致——不是这个孩子扫兴,而是自己不该去挑逗。
“灵珩书院还记得怎么走吗?”舒月眠的语气又回到之前冷冷的样子,低头看回了自己的文章,毛笔也重新被提起来。
“嗯。应该记得。”这孩子呆呆的。
“书院的万先生民生国策讲得很好,之前你在的时候他刚好外放了,要不要去听听课?”舒月眠写完了最后几颗字,放下了笔,“本宫也有几个疑问,想和万先生请教,你帮我去送一趟。”
虽然是询问但是显然并不需要回答,什么万先生、书院、国策乱七八糟的,祝洵听明白一件事,舒月眠给自己安排第一件差事了,这差事还可以出宫,她用力点了点脑袋,神情坚定。
走出书斋的时候,祝洵觉得脚步格外轻松,裙摆也高高飞起,双手抬起来伸了个懒腰,近日的天气正是春风和煦,万里无云,自己揣着长公主的令牌简直可以横着走。舒月眠看着这个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后日一早就出宫,可以在书院听学住宿,三日之内回宫即可。
祝洵已经在心里盘算出宫的行程了,她心里明白,自己哪里需要听什么民生策论,舒月眠这是有意奖励出宫去见见朋友。
皇城的另一边,庄岚发现舒澈这段时间来看她的时候,总是黑着个眼圈,下巴上一圈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来了她的宫里,时常是倒头就睡。
夜里她去厨房端了一碗莲子羹,乘轿去了乾明宫。刚到门口,舒澈的贴身太监远远地就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噤声。
“刘公公,陛下歇息了吗?我可以进去吗?”庄岚很客气地行了礼,柔声问道。
晚膳后舒澈就吩咐要看书,过不许随意进入,里头什么情况自己确实有些拿不准,刘公公眼睛转了转,很快脸上带着笑回应着:“庄嫔娘娘您请进,不过要是陛下歇下了,咱们可就别打扰了。”
庄岚点头,让身后的宫女也留在门外等候,自己端着莲子羹进了门。
穿过两道门,绕过一面山水屏风,舒澈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庄岚把莲子羹放在桌上,感觉夜里风凉了许多,走过去关窗。窗叶用手托着,轻轻地放下来,转过头来,舒澈还是醒了,抬头眯着眼睛往这边看,头发落下几丝来,样子有点憔悴。
“陛下,臣妾亲手熬了莲子羹给您。”
舒澈瞟了一眼手边的碗,没有说话,肩膀松下来,头往后靠着椅背,又把眼睛闭上了。庄岚站到他的身后,给他捏肩,眼睛却看向桌上他没写完的册子,密密麻麻的小楷,字迹潦草,有一半被遮住了,露出来的部分有些看不太明白,庄岚断断续续地记了几句便不再往桌上瞟,手指伸进舒澈的发间,他的眉毛舒展开来,非常受用,任庄岚按了一会,便支起身子把羹喝了。
“这不是你熬的吧。”舒澈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他抬起一只手腕撑着脑袋,看着庄岚。
“。。。”
“你宫里的厨子都是朕派去的。”
“是。请陛下责罚。”庄岚干脆开口主动请罪。
舒澈摆手:“下回你亲手做了补上吧。”
庄岚心里暗松了一口气,这个人最近或许是累了,连生气的力气都不太有。她似乎领悟到,自己冷淡一点或是任性一点,舒澈是吃这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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