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听墙角
深夜，凤烛年所住的毡房处。
房门被从内推开了一条缝隙，一支白皙若凝脂般的素手从房门后探了出来。细看，她手上还拎着不知是何人的后领，就见那人边挣扎边吼着：“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家公子伤成那样了，我要为公子报仇。”
原来竟是萧凤暄身边慕生，趁夜摸进了凤烛年房内想要报复她一下。
房门被关上，左弦使郗嫱像是扔小猫崽似的将他往空地上一扔，也不管他是不是站稳了，反手点上他周身的几处穴道，吵闹的小孩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郗嫱回头看了眼房中，见屋内的人已睡熟，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来，这才转头看向跌坐在地上，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慕生。
虽是被封了口，身体也麻木的动弹不得，却依旧抵挡不住慕生用愤怒的小眼神瞪视着眼前女人。郗嫱带着玩味的心情看着他怒而无言的样子，心底升起了捉弄的想法。
她俯下身，用食指轻挑起他的下巴好让他能瞪的更加清楚。
在看清对方脸上的狼狈模样时，郗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拍了拍手，也不顾衣裙会不会弄脏，直接盘腿坐在了慕生对面，歪着脑袋，笑吟吟的看着对方，缓缓启唇问道：“平日里看你是个胆小的，怎还敢做出，半夜打扰阁主清梦的事来？”
她倒是没有要讥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
要知道平日里，这小慕生就是与凤烛年对视一眼都会吓得缩到萧凤暄身后。今日他却是能做出跑来，想要画花凤烛年的脸给他家世子报仇的事情，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只可惜他的计划没能成功不说，还被凤烛年反夺过毛笔，将他那张小脸画成花猫的样子。因着不能扰到阁主休息，郗嫱只能压抑着笑声，却依旧隐忍不住，泄出点点闷笑出来。
慕生见状，虽看不清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模样，却依旧记着方才的屈辱。一张稚气的小脸瞬间委屈的皱成了一团。
见他那副马上要哭出来的小样子，郗嫱有一瞬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
她有些无奈，刚想解开他身上的穴道，让其回去好好睡觉，余光中就看见了一抹身影，从远处的房前一闪而过。
因着她二人都是坐在地上的，房子周围又有矮墙的遮掩，那人影倒是没能看见这边有人看见了他。
郗嫱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人消失的方向后，思忖片刻才低声在慕生耳边问道：“小哭包，姐姐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好不好？”
她声音妩媚，又带着些循循善诱的韵味，慕生有一瞬的脸红，可随即脸色却又一白。他想起眼前这位左弦使曾经的身份，又想起自己还在蜀中时，那些个江月阁的暗卫对他提及过的郗嫱杀人的手段。这才后知后觉的觉出害怕出来。
若不是实在看不得他家公子受伤，他是断不敢来招惹这房里的三位女魔头的。
然而，他看了看此时自己受制于眼前人的样子，丝毫没有选择的样子，也只能乖顺的眨了眨眼，表示同意郗嫱的主意。
郗嫱见他如此乖巧，面上也露出笑容出来。只不过那极致妩媚的笑容，落在一个尚未懂得欣赏女子样貌的小男孩眼中，却是令他想起了那些曾经听到过的传闻，顿时成了他夜半惊醒的噩梦。
郗嫱却并没有察觉到他反常的反应，伸手解开他身上的穴道后，自然而然的搂上了他的腰，将他带起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行至半途，郗嫱还是察觉到了身侧被她搂住腰的慕生身体僵硬，一副想要挣扎却不敢动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小屁孩，这是……害羞了？
郗嫱一瞬间有些欢心，搂着他腰的手又不禁紧了紧，几乎要将慕生搂进自己怀里去了。
然而慕生此时却是没有半分的旖旎心思。他现在只在心底祈祷着搂着他的这位大魔头，能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不要杀了他才好。
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追到了那个黑影。郗嫱谨慎的停在了离那人稍远的地方，与慕生二人一起藏身在了一处草垛的后面。
郗嫱小心翼翼的露出一只眼睛仔细去辨别着对面的情况。虽是深夜，但因着月光还是能看清对面的情况。她压低声音，小声对慕生说：“是两个人。”
一旁的慕生此时也已经进入了状态，他盘腿坐在地上后背轻靠在草垛之上，闭目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听觉上。半晌，他小声对郗嫱道：“是马阳煦，还有一个声音粗粝，带着点外族口音的男子，正在同马阳煦商讨着什么。”
郗嫱闻言，眼中神色略暗。她虽早就知道着马阳煦在同外族暗通款曲，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频繁的联系。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眼睛稍稍眯了起来。
“或许，是因殿下所展现出来的才能让马阳煦忌惮了，才会这样匆忙的与对方见面。”话落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难得的有些急切的对慕生道：“若是如此，马阳煦定是不敢再留殿下在这里的。小慕生你快仔细听听，他二人都在说些什么？”
慕生听懂了她话语中隐藏的危机，随即皱起眉头更加努力的分辨着那二人的对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复述道：“不行，那世子太过……不放心……三王子要……可以……”突然慕生双目骤然睁开，带着恐慌，慕生转头，一把将自己趴进了郗嫱怀里，急急道：“不好了，他们明天要对公子动手！”
闻言，郗嫱也是瞳孔骤然一缩，顾不得现下有些暧昧的姿势，一把攥紧了慕生的肩膀，小声问道：“这么回事？你说的详细一些。”
就在这时，身后那二人方向也有了声音。郗嫱小心的看过去，发现原是他们商量完了，各自往回走去，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再转头，看见慕生那瑟瑟发抖的样子，郗嫱也只能在心底无奈一叹，再次抚上他的背脊轻声安抚道：“别怕，阁主自有安排。你先说说那两人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慕生闻言，稍稍咽了咽口水，谨慎道：“马阳煦说公子今天崭露出来的实力太过惹眼，他怕这里的人会改变心意脱离自己的掌控，跟那人请求援助。而那个带着口音的男子回他说，三王子早就想让马阳煦归顺他了，提出，若是马阳煦以及北疆诸人肯归顺鞑靼，那他们便会在明日狩猎之时出手，帮他除掉公子。”
鞑靼……三王子代钦？！
这马阳煦竟是搭上了鞑靼三王子的船，是准备对大盛图谋不轨吗？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时，身前的慕生突然抓住她的衣襟，小声啜泣道：“郗姐姐，咱们怎么办啊？”
郗嫱回过神来，看着他眼中又盈满了泪水，婆娑的望着自己，颤声问她说：“他们说会带鞑靼的军队前来，阁主她真的有对策吗？能保住公子不受伤害吗？”
目光落在他那愈落不落的泪花上，郗嫱心底突然生出一片柔软。
可他所问，郗嫱也不敢保证，只能安抚道：“其实阁主早就知道马阳煦跟鞑靼有联系了，应当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你放心，殿下那边有高手随时护卫着，定不会让他受到伤害的。”
她看了看天色，起身，一边安慰一边带慕生往回走去。
“回去后，记得将姐姐跟你说的也转告给殿下知晓。殿下现如今身份已经不同往日了，你也别老公子公子的称呼了，免得引来别人的不满。”
她说着看着身旁还矮着自己一头的小慕生，手不自觉的摸了摸他头顶，温柔的哄慰道：“别哭了，有阁主在任何不利于殿下的事都不会发生。明天说不定也是一个机会，依阁主的性子定是不会让马阳煦得逞的。到时候你记得跟紧殿下，别一个人乱跑再受了伤就不值当了。”
慕生一双哭红了的眼睛糯糯的看了郗嫱一眼后，乖顺的点了点头。
然而，不知今日是不是密谋的吉日，在回去的途中，郗嫱和慕生又不期然的撞见了另一波人的密谋。
两人此时皆是一副心累无奈的样子。
再一次听完墙角等人都走干净之后，才在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去向自己的主子汇报情况去了。
***
萧凤暄睡的正熟之际被慕生唤醒，他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慕生那张被画成花猫的小脸。
萧凤暄：“……”
眉头一挑，萧凤暄起身披上了大氅，拉着慕生坐到了炭炉边上，温声问他：“怎么了？你这脸……”
没等他问完，慕生就急急的将他刚才所听所看的向萧凤暄汇报起来。
听后，萧凤暄的表情并没有惊慌或是恍然大悟，就好像无论发生何事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似的。
慕生不禁好奇的问：“公、殿下不惊讶吗？”
萧凤暄：“惊讶什么？马阳煦有反叛之心吗？”他有些无奈，随后摇了摇头对慕生解释道：“从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便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我的到来竟是成了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有些怅然罢了。”
萧凤暄不愿再同他说这些阴谋算计，因此，他问道：“慕生，你这脸……”他能看得出来，这运笔应当是凤烛年的杰作，只好抿着唇，试图将笑意隐忍下来，淡声问他道：“你去招惹烛年做什么？”
慕生这才想起自己被画花的小脸。他顶着这样一张脸跟在郗嫱身边听墙角，来殿下身前汇报……想起这些脸色倏然一红。一股委屈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眼泪不自觉的盈满了眼眶，要落不落的看着十分可怜。
“我、我就是看不得殿下受那么多的伤，凤阁主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小声啜泣着，将心底的委屈全都说给萧凤暄听。
“我就是想让阁主别再欺负殿下了，可是我打不过他们。我才刚进去，连阁主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郗姐姐抓到了，她按着我，就……就被凤阁主画成了这样。”说着，小声的啜泣逐渐变成了泣哭，可慕生依旧没有忘记他是想为自家殿下讨公道的事情，只歉声道：“是我没用，没能给殿下讨来公道。”
见他哭的直打嗝，萧凤暄也不好再说什么，安慰了慕生几句，起身来到水盆旁边亲手浸湿了布巾将他脸上的墨汁擦净了去。
“那是我和烛年的计划，不是她有意要欺负我。往后可不能在这样鲁莽了。”
慕生攥着布巾，疑惑不解的问：“属下怎觉得，殿下对阁主的态度，与在蜀中时有些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萧凤暄脸上就浮现了一抹可疑的绯红。
他轻咳一声，立马岔开话题道：“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也要休息了。”说完便转回头往床榻处走去，不再回应慕生的问题。
直到慕生退出内间后，萧凤暄才缓缓吐出了口气来，呢喃了一声“烛年”。这才想着心念之人，入到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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