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萤装作没听到贺兰因的话，跟着陈喆疾步上行。
云霾横亘在洞口，并且向上向外蔓延。远处的银杏树、山涧、绵绵的野花，都在灰霾中勾勒出诡异的颜色。
钟觉浅今日戴着碧绿的手衣，站在她旁边的，是难得神情严肃的叶枉之。前者引出一条牵丝，就像入学宴那日田无伤用来操纵人造黑龙的一样。
许久，那条牵丝背后的银色小鸟被素手收回，钟觉浅看过之后秀眉紧蹙，叶枉之更是呼吸一窒。
“器鸟也没有消息吗？”站在另一边的，是背着青色药囊的田无伤。
陈喆小声道：“器鸟是钟先生用来探测洞内灵识的。”
“没有张先生的灵泽痕迹吗？”田无伤问道。
钟觉浅摇头：“洞口三丈之内都被巨石阻塞，里面的情形只能靠器鸟的行迹来判断。器鸟身形小，且由我操纵，按理说应该可以到达最里之处。张友仁若是见到器鸟，不可能不传信回来。”
“我也早就尝试过与友仁灵台同观，她也没有任何回复。希望她不是不能回复，而是根本收不到讯号！但若友仁现在陷落在洞内连器鸟和灵台探知都无法到达的地方，可就难办了。”
“姑余洞已经二十三年都没有开放过，张友仁就不应当独身闯入，为何不带应援、不带通讯？”钟觉浅的声音微愠。
“兰因，柳华先生到了吗？”
贺兰因站在师兄妹身前，向叶枉之的身后指了指，穿着布裙、头戴簪花的柳华出现。
柳先生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向钟觉浅伸手：“器鸟。”
她翻开了器鸟传回来的图信，面色渐渐凝重：“里面塌落得比我想象得更加严重。而且姑余洞本来是什么地方，你们知道吗？”
贺兰因随手取走了江萤手上的地图，点了点姑余洞那处：“二十三年的禁地，鬼魅阴毒之地，之前死过人。你们师父，就是这辈子都要与死对头不死不休，哪怕斯人已经不知去向，其留下之禁地，你师父也要去闯。”
江萤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点亮了一束光。
师父的死对头？
叶枉之曾经说过，师父有两位仇人，一个是让她不得不去国离乡的亲兄长，一个就是让她变成这副长不大孩童模样的始作俑者。后者就是她那只梦蝶的缔造者，同时也是贺兰因在师父面前提起过的与姑余洞有关的故人。
是芙蕖！
姑余洞，曾经是芙蕖的地盘。那么，这位芙蕖真的有可能曾是学宫的学子。
为什么管开阳之前否认了这一点呢？
兴许江萤一言不发的模样显得有些吓人，陈喆拍了拍她肩膀：“师妹，别怕，大家都在，师父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贺兰因瞥了师兄妹一眼，在心底轻笑一声，恐怕陈喆被吓到了，他师妹也根本不会吓到。
她胆子大得很。
“再试一次吧。”柳华接过器鸟，摸了摸它，再次将其抛于空中，小鸟振翅高飞，悬空扑入巨石之间的细小夹缝。
不知为何，钟觉浅看着柳华的手皱了下眉头，但还是稳稳地牵着银线。
这次等了不到一刻钟，江萤听到陈喆在自己身前呼吸不匀、有些发喘，情不自禁地拍了拍他。
贺兰因再次冷笑，这俩为什么一直在他面前兄友妹恭的。
幸好钟觉浅一拉银线，鸟儿带着新的图信回来了，情况很稳定，同时，还有一张字条。
叶枉之连忙打开看：
上面写着“平安，勿念”。
他长舒了一口气：“是张友仁的字迹！”
钟觉浅却还是紧绷着全身，皱眉打量着柳华的神色。
“你过来，”柳华向贺兰因招手，“你与我一同进去瞧瞧吧。”
“别。”
“不用了。”
柳华老迈的身体转向那边，看到钟觉浅和叶枉之同时制止。
叶枉之笑着指指陈喆和江萤：“他俩的师父，我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了，友仁她向来就是不爱按照常理出牌，而且随心所欲，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姑余洞是她自己要进的。进之前我想着陪她一道，她就斩钉截铁地说不用。柳先生你也明白，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她不想让我们插手。”
柳华那双发黄但是却锐利的眼睛扫向钟觉浅，淡淡道：“阿浅有何要说的？”
钟觉浅松开交缠在身前的手，也释然一笑：“我与叶先生的意见相同，既然张友仁说自己平安勿念，显然是想自己在洞中继续探索一番，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搅为妙。”
江萤听他们有来有往的说话，还有陈喆在一旁连连的“这下没事了，幸好师父法力高强”，但她始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虽然她无法用灵泽探知三位先生的情绪和想法，不过这个场景总是显得微妙。
“还愣着做什么，既然无事，那便走吧。”贺兰因抱臂，也盯着柳华离去的方向。
*
“听说你师父在姑余洞里？”
“是，但是好像并没什么事。”
饭堂里，姬朔特意绕了几十张桌子寻到她面前来，还把自己刚买的一份红烧肉放在江萤面前。
朱厌见状，将手上的果子饮也放在江萤手边。
“你吃得也忒素了。”
江萤谢过，有些游离地点了点头，非常大方道：“我最近没钱了。”
那次在温泉客栈，把她所有家当都花光了。
本来那钱是带去给潘寻青逃亡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全折进了温泉客栈老板的钱柜里。
“额……”姬朔愣住，“没钱，所以只能吃青菜？”
江萤咬了一口他的红烧肉，点头：“你们若是有赚钱的法子，可以告诉我。”
“山上可没什么赚钱的生意，”朱厌摇头，“山下倒是有。不过目前对你来说，有点难，且危险。”
“仁心所试验新药的时候，偶尔会招募一些被试，你可以去问问呢，或许有点钱，”姬朔向她身后招手，“邓溪闻！”
邓溪闻脸色不太好，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把江萤拉到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拉了一道音障。
“怎么了？”江萤觉得她好像要说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你师父在姑余洞，真的一切安好吗？”
江萤这时候，却不能点头了。
“你既然这么问，是听说了些什么吗？”
邓溪闻示意她附耳过来，轻声道：“方才我去武道所找谢循先生，我没找到人，可能他与公孙菁先生下山玩去了。这时候，忽然来了个人，竟然是叶枉之先生，他身后还跟着监察司的首席，他叫贺……”
“贺兰因。”
“对！他们在院子里说了两句话，我只听清叶先生说了句‘今晚你去洞里看一眼，别让人看见’。然后，叶先生又朝里望了眼，说人不在，他们就走了。”
“叶枉之要贺兰因今晚去姑余洞？”江萤拧起眉，他俩之间有什么关系？
贺兰因不是柳华的人吗？
“他们没发现你吗？”江萤又问。
“他们定然没意识到有人在，”邓溪闻摇头，“谢循先生借了我一把钥匙，我趁没人的时候会进去打谱，这次也是进去就又把门关上了。”
江萤注视着她。
“叶枉之今天在场的时候，明明不同意柳华先生要进去一探究竟的提议，说我师父自己能搞定一切。”江萤消化着这一切，越发觉得不好。
“谢谢你，邓溪闻。”她要转身的时候，被笑容粲然的少女捏住衣袖。
两人对望，邓溪闻挑眉：“你是不是也想今晚进去看看？”
“……”
“带上我吧！”她面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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