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性秉温良,从不骄纵任性,与朕少年夫妻,携手一同走过低谷,恩爱两不疑,登基后朕便封她为皇后,立长子为太子,荣宠无双,只可惜她早年忧思过重,生下萧玹又落下病根,八年后因旧疾病逝,朕心痛如绞,将所有愧疚与爱意倾注与太子,那是朕与她的第一个孩子,视为珍宝,美玉雕琢。”
大殿内,圣人握着弹劾太子的奏折,脸上不佳,这些弹劾的奏折他早已看厌烦,不外乎让他如何惩治太子,但他与先后苏明璃感情之深,令他不愿苛责太子,纵使朝堂上对太子强民女之事有再多议论指责,他也只是轻拿轻放。
再者太子聪睿果决能力强,从未在大事上有过错处,这些儿女情长糊涂,只当作少年难过情关。
而一切,他都会拨回正轨。
“圣人,太子殿下是不曾经历情爱所以才难过情关,不过…殿下也确实到了成家年纪,是该考虑娶妻之事了。”一旁侍从自是知道圣人心思,便主动提起。
圣人却想到什么,目光带着一丝惆怅。
他与阿璃的姻缘便是因先皇赐婚而起的。
“阿璃…朕的阿璃…”
…
“当年圣人是先皇几个孩子中最不受宠的,苏皇后也是先皇赐婚才嫁于他,那时候苏家势单力薄,苏皇后的母亲是侧室,母亲早早去世,她过得并不如意,嫁给还是皇子的圣人时也不过觉得是从一个牢笼去到了另一个牢笼。”
立政殿,裴皇后与江稚鱼道起往昔。
那时候她还没有嫁给圣人,这些往事都是听宫里的老人提起的,先后死后,这些老人渐渐离去,死的死,出宫的出宫,如今还知晓这段故事的好像只剩下她一人了。
“虽一开始两人都不想要这段婚姻,但对于从未得到过偏爱的人来说,一旦遇到,便注定会飞蛾扑火。先后性情温柔体贴,对自小受尽磨难与冷眼的圣人而言,便是一道曙光照进了黑暗,他将自己所有都献给了苏皇后,给了她安全与幸福,先后也深深爱上了这个会呵护会疼惜自己的人。”
…
“阿璃与朕成婚一年就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聪慧伶俐,生得像她一般漂亮,父皇见了很是喜欢,说孩子同他投缘,提了朕的封号,给了朕职位,之后朕便在官场逐渐站稳脚跟,得到了不少支持,那时朕同阿璃说,你与孩子都是朕的福星,是上苍赐予朕的礼物。”
圣人坐在殿中,他缓缓展开一卷画册,上面画着一位女子雪探梅花,眉宇间与太子萧钰极为相似,双眸清润,透花望来是一对含情眼。
他的手抚过画中女子的眉眼,最后落在她腰间坠下的琉璃珠。
那是他与阿璃的定情信物。
“四年夫妻,情深似海,只要朕需要她,她就会在朕身旁,朕步步为营,得到父皇信赖,在一众兄弟中杀出重围,最后登基为帝,这一路走来,其中艰辛唯有朕与她才知晓,也唯有她一人能抚慰朕心。”
“可帝王之心难测,再深的情爱也抵不过权利二字。”
裴皇后笑着,眼底苦涩,她缓缓从床榻上站起身,走向窗边,窗外朱墙绿瓦,天地广阔她却只能从四方天地窥看。
城墙下,至亲至疏夫妻,哪怕骨肉相连亲兄弟也会离心。
两人狭路相逢,一些虚情假意之后,便露出本来面目。
对于萧玹三番两次的挑衅,萧钰终是掀开那幅心知肚明的伪装:“东宫刺杀是为探出她与孤有何意义,寺庙挟持是想逼孤露出软肋,太医署你又费尽心思让你的人接近她,然后告知一切,就是要她与孤离心,利用完又对她痛下杀手,萧玹,你当真以为孤不会对你下手吗?”
“哈哈哈哈!”一切心机被他戳穿在明面,萧玹毫无慌乱反倒是仰天长笑,心中好不畅快。
他渐渐收回笑意,冷冷盯着萧钰:“有本事,你就动手,动手杀了你的亲弟弟,让母后知道,她最爱的儿子是一个怎样冷心冷血,残杀手足之人!”
听到他提及母后,萧钰显然神色有异,他捏紧手掌,呼吸格外的沉。
“萧玹,这里还是皇宫,小心你的言辞。”
“言辞?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萧玹最是见不得他这副冷眼旁观,漠然冷淡的模样,一如母后死的那天,他冷着脸拦下他,面中毫无任何痛惜之色,轻描淡写地说着母后死了,好像于他而言母后的死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那时他望向萧钰的目光更加阴狠,甚至大步跨来怒斥:“母后死了,你为什么不难过?你为什么能这样冷静?为什么要把我拦在殿外?为什么让别人坐在母后的位置上?母后为什么会偏爱你这样无情冷血之人!”
被亲弟弟骂无情冷血,萧钰却没有一丝辩解的意思,他只是眉头微蹙,悟出了其中缘由:“所以,你对她动杀心,是因为你想让裴皇后病死于疟疾。”
“我该说你如何?我的太子皇兄,你不辩解,你不反驳,你夺走母后和父皇所有的爱,你什么都有了,如今还要道貌岸然地来管我吗?”萧玹厌恶至极,恨不得将一切阴谋诡计告诉他,让他知道他有多恨,“是又如何?你以为父皇不知道吗?他巴不得她死了好让你心心念念之人也跟着一起陪葬,萧钰啊萧钰,可笑你什么都有却唯独不能与你爱的人相守,这皇位果真是够冷心的孤家寡人才配得上!”
“孤家寡人…”
“是。”冷烟弥漫,裴皇后回过身,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圣人的时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
“那时候本宫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跋扈的女儿家,第一次见到这位帝王,想不通他与孤家寡人这四个字有什么关系,圣人风流俊俏,佳嫔无数,应当是享尽世间荣华。”
她举起茶杯,白瓷清茶,原是她最不爱的,如今却是她不得不学会的。
“所以本宫向往,向往这样的尊贵,不断与其他女人争宠,得到圣人的宠爱,甚至要抢夺先后的那份爱。”
“可圣人不是很爱苏皇后吗?为什么还会宠幸这么多嫔妃?”江稚鱼疑问。
“爱?当然爱,但新帝登基稳固地位,他同样还要爱其他女子,苏家势单力薄,又如何能帮到他?”
…
“朕宠幸裴皇后那一夜,她将自己锁在宫殿一夜不眠,朕告诉她,一切只是权衡之策,朕心中只她一人,一开始她伤心几日便好了,可日子长了,次数多了,她渐渐郁郁不乐,难以疏解心中苦闷,朕心不忍却别无他法。”
裴家个个是能人,为他初期稳固权力做出很多贡献,他需要裴家,自然也需要多宠爱些裴雪昭,也就是后来的裴皇后,而他能给阿璃的只剩下绝不可动摇的皇后之位。
“圣人宠幸本宫,让本宫深陷帝王之爱,以为自己万千宠爱于一身,便不知道天高地厚,时常言语挑衅讽刺先后,圣人知晓也只是口头责备几句从未责罚,使得本宫气焰越发嚣张,后宫之内无人敢与本宫争,哪怕已是皇后的她。”
“所以,她曾得到过与爱人的恩爱两不疑,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又被残忍剥夺了,她的丈夫她的爱全都被分走了。”江稚鱼不敢想象一个从未得到爱与关怀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偏爱,让心得到了救赎,然后却残忍地将这一切全部收回,她的心该是怎样的破碎不堪,摇摇欲坠。
“好可怜,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了?”
“她当然承受不了,所以她以泪洗面,锁与深宫,以血泣歌。”
“可怜这对兄弟…”裴皇后将杯倒满水,最后茶水溢出,她沾湿指尖在茶桌上写下两个字。
钰,玹。
“钰意乃精心雕琢的美玉,玹虽有美玉之意,但却是次等玉。”
裴皇后看向江稚鱼:“一字之差,在圣人心中,在先后心中,便是千差万别。”
“一个孩子在爱之情浓之时诞生,一出生便带来权利与机遇,生得聪明伶俐性情温和,见证了权利与爱情的收获,带来一切美好希望,而另一个孩子在猜忌不安中诞生,是年少情爱走向破碎的开始,是权力制衡下稀释了的爱,他不纯粹,他不够温和,他在一切走向痛苦时诞生,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先后,他已经不再全心全意爱着她。”
他们的爱已经被分崩离析。
“那个在期待中诞生的孩子,就像是父母所有美好的投射,他获得了父母的偏爱,而另一个孩子只能默默承受着父母失败的感情,被遗忘被怨恨,直到亲兄弟之间也无法亲近,彼此疏离,渐行渐远。”
裴皇后说着在桌上画着三枚锁,言语满是讽刺与嘲弄:“一把锁先后,一把锁我儿,一把…”
她忽然指尖猛戳两人名字一把划过,如一把利刃穿透两人心头。
“锁这两个痴儿!被人喂下仇恨的鸩酒,兄弟撕咬,可笑至极!”
江稚鱼一惊,瞠目结舌看向裴皇后,她似乎透露出了更深的皇室秘密。
是兄弟离心,是先后为爱困囚牢,是皇子的死…
而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
“他们兄弟便是如此才离心?”她问。
裴皇后却嗤笑:“仅是如此,何至于你死我活?一切还是因为先后的死,她的死带走了所有的温情,断掉了兄弟间最后的情意。”
…
“当年为什么要拦着我不让我见母后!你已经夺走母后所有的爱,为什么连母后最后一面你都不让我见!”
萧玹目眦欲裂,他揪起萧钰的衣领,想起他六岁的时候跪倒在母后寝宫外,哭着求父皇让他进去见一面母后,而萧钰从寝殿内走出,拦住他要进去的脚步,当时他也曾这样质问过,为什么不让他进去?为什么不让他见母后最后一面?
那时候萧钰没有回答。
如今他一样不会回答。
“先后旧疾忽然病去,幸得太子在身边,圣人才能见到最后一面,只是可怜六皇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侍从多年伴在圣人身边自然知道这段往事,先后病逝恰好太子前去看望,才见到了最后一面,之后便马上通知圣人,圣人悲痛欲绝即刻下旨封锁先后寝宫不许他人进入,一直到入棺都无人见到先后一面。
圣人听罢,仿佛眼中重现。
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一段过往,每每想到,心中便撕裂成一片片,难以忍受。
他看向画中依旧笑容盈盈的女子,一闪而过是她空洞憎恨的眼眸,最后破碎成一地的琉璃。
此生他竟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璃…你就这么恨朕吗?”
…
“这是什么意思?”江稚鱼也跟着站起身。
“什么意思?”裴皇后长笑,眼中却满是悲痛,“先后郁郁寡欢,被爱人哄骗,痴心守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白日梦,她为情所困,困在金玉牢笼中,每日消沉,痛不欲生,眼睁睁看着爱人夜夜宠幸她人,曾经的山盟海誓白头到老,全都沦为一场笑话!”
她站起身指着这座寝宫大笑,疯狂又那么痛苦:“而本宫诞下皇子,以为能得到一切,没想到他如此狠心,忌惮我母族势大,一把带毒的长命锁就带走了我儿的命!什么万千荣宠?什么尊贵地位?什么情爱!统统都是假的!为了权利他什么都可以利用!你以为先后真的是旧疾病死的?那都是假的!”
“她是生吞琉璃,刺喉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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