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震惊,周正更是气急攻心。
圣人沉吟片刻,看着这个自己最看重的皇子,最终缓缓开口:
“防疫之事,仍由太子负责,江医官救治,各部全力配合,不得再有掣肘。”
“退朝。”
…
回到东宫,萧钰褪下外衣,殿内沉香萦绕,他神情疲惫,时不时咳嗽几声,撑着头小歇。
殿外,有人进来通报:“殿下,张将军来汇报疫情。”
萧钰睁开眼,示意让人进来。
殿内,张将军照常将疫区情况一一汇报,包括最新的防疫方略。
萧钰根据情况做出一些调整和决断,他不仅要控制疫区情况还要时刻把握京中各地的防疫措施,以及药材,财政,官兵,他坐在后方把控着所有事务的运作,稍有差错就会造成严重混乱。
听完所有,萧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去了。
这时张将军突然取出一封信:“殿下,江医官说有封信需要殿下亲自看过。”
闻言,萧钰立刻站起身大步而去,拿过信便急急拆开。
他将信中所言仔仔细细看过,翻来覆去,最后在信的末尾才看到自己最想看的。
——一切安好,勿牵挂。
安好。
勿牵挂。
萧钰摇头苦笑,如何不牵挂?与她分离宛如抽筋剥皮之痛,日日夜夜不得安宁,恨不得将一切弃之不顾,与她远走高飞,可回过神时,才发觉大殿之内只他一人白日做梦。
“今夜孤要见她。”
“殿下,疫区凶险…”张将军话还未说完便被萧钰阴沉的目光吓到,赶忙止住嘴,“末将领命。”
张将军大步离去。
萧钰拿起她的信反复地看,想从她的字迹,下笔的淡墨去想她的神情,她的姿势,最后目光落在她的署名上,贪恋又思念。
“江稚鱼。”
从口中一遍遍念出,心中的情愫就要将他折磨到疯了,这样的日子究竟还有多久?
入夜渐冷,再有几场秋雨便要入冬了。
疫区外驶来一辆马车,从马车内走下一位贵人。
他身披外袍,在黑夜中缓缓而来。
不远处,一位白衣少女驻足张望,在看见他的一刻,便欢喜地挥着手,快步跑到栅栏边。
他的脚步也不由加快,恨不得飞去她身边。
“萧钰!”
江稚鱼满眼亮光,似有星辰坠落其中,如此动人。
萧钰嘴角微微一扬,见到她的那一刻,那些痛苦与折磨统统消失殆尽,只有想拥她入怀的渴望。
他遣散四周驻守的士兵,想让她同自己到马车上,不想江稚鱼拒绝了。
“不行,我答应了他们,我要留在这里与他们共生死,没有解决我是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
“你与他们共生死,那我呢?你总是这样折磨我,恨不得将我的心全掏去,你才甘心。”
萧钰气极,想转身就走又舍不得:“江儿,难道你就不曾想过我吗?也是,你的信只有勿牵挂,如何懂我的相思之苦?”
听他提起信,江稚鱼便想问他能否帮忙,但瞧他神色着实受伤,又觉得自己确实忽视了他的感受。
江稚鱼伸手想握住他又怕传染,赶忙放下与他解释:“我没有不想,只是你的病还没好,我怕传染给你,想着与你保持距离比较好,而且他们也想和家人见面,却见不了,而我如今这样见你,心中已觉愧疚,怎么还能与你在马车上私会?”
说到这,江稚鱼也忍不住脸色微红,双手紧紧抓着栅栏。
在黑夜中她的眼眸格外的亮。
“我信里写勿牵挂,是不想你担心,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在意。”
江稚鱼抿着嘴,瞧他仍旧不高兴,便取出怀中金丝香囊给他看:“你瞧,我把它们带在身上了,只要它们不分开,我们就不会分开的。”
这话确实让萧钰心情好上不少,他轻叹,其实左右不过是他自己不甘心罢了,她又懂什么?愿意这样哄一哄他,他便已经很知足了。
想着萧钰打算说一说信上她提起之事,没想,江稚鱼以为他还气着,忽然拽住他外袍衣袂,带着几分羞涩:“我只读过医书,写过药名,那些话我写不出来…”
江稚鱼的意思并不是在说她不会写字,相反她如今写得很好,而是在拐着弯表示,她不好意思写那些话。
少女心事在此刻终于浮现。
萧钰先是一愣,随后被莫大的欢喜砸得头脑昏昏,他伸手想握住,江稚鱼赶忙收回,两手摸着自己的脸低着头不敢看他,嗡嗡急道:“你不许问了!”
他闷声一笑,从喉间溢出的声音格外清冽迷人,带着几分畅快几分宠溺。
“好,来日方长。”
江稚鱼没接话,她脸颊发热扭过身不搭理。
“对了,你信中所言,需要我从太医署调来药材,可是你有治疫之法?”
听到此事她立刻回过头:“是,我有一个药方可以治疫症,但需要大量的药材做提取和试验,就如皇后娘娘的疟疾一般,需要药材和时间。”
“需要多久?治疗效果如何?”
“我没法保证,条件有限,药物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可能…”
“没有可能。”
江稚鱼抬眸,他的目光沉着冷静,透出坚定,仿佛对她交出了所有的信任。
她握紧手,也变得坚定起来:“十日!十日内我一定能做出药剂,一定能抑制疫情!”
“好,我信你。”
江稚鱼与他相视一笑。
“对了,萧钰,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说说看。”
“这些时日,我救治病人,发现流民中半数皆是妇孺,更有许多年轻女子宁愿蜷缩在角落里硬扛,也羞于向男医描述自己的病症,在医者面前自然是命大于天,大于礼法,但在她们面前世俗礼法就是阻拦她们活命的墙壁。”
江稚鱼声音带上几分急切:“如今病房男女同住,许多时候要宽衣解带,所以很多人不愿看病,我虽可以用艾草熏过的布隔断人与人,但疫区皆是男医,仍旧是治标不治本!”
疫区外的烛火在燃烧跳动,映在萧钰凝重的脸上。江稚鱼的一番话为他揭开了一个他身为男子从未注意到,却极其残酷的现实。
江稚鱼见他听进去了,声音也缓和下来,但仍旧是恳切:“萧钰,你还记得为我缝针的女医林司药吗?她的针灸术非常好,心细胆大,其余女医一定也是如此,我想恳请你调派这些女医前来相助。”
“一来,全了礼法,让那些女子可以坦然就医。二来可以发挥所长,妇科之病她们可以精准治疗,三来这些女子专门服侍后宫之人向来心细,照料病人,执行消杀这些繁琐之事也更为上心周全,我此举并非要她们取代男医,只是各展所长,互补短处。”
最后,江稚鱼还是深深朝他一拱手:“还请殿下开此先例,调派愿意前来的女医,帮助大家渡过难关。”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燃烧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萧钰凝视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小单薄但目光如炬的少女。
她所思所想,已经不仅仅是救人,更是关怀每一个病人,在这个制度框架下,为女子寻求一个机会和体面。
片刻后,萧钰清冽沉稳的声音响起:“我明日便奏请圣人,调派你所需药材物资,调集宫中愿意前来相助的女医,并由你全权调遣。”
“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会在后方替你解决一切困难。”
“萧钰…”江稚鱼握紧自己手中金丝香囊,腰间青鹤玉佩在火光中温热起来,“多谢。”
…
萧钰的动作很快,不出一日便派了不少女医进疫区,江稚鱼刚与林司药说明这里的情况,那边又有突发情况。
“江医官!快来!”
江稚鱼赶忙冲过去,身后跟来不少女医,只见病人高烧抽搐,牙口紧闭,她伸手先探查颈动脉脉搏,并不停呼喊他,拍他肩膀,但此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
“快!他无法口服,只能灌肠了!”江稚鱼当机立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边使劲将人翻身一边解释,“肠道也可以吸收药,这是救他的最后一条路!别站着,快来帮忙!”
她说着拉上一旁布帘隔断旁人视线,一边解开男子衣物,此举别说女医,男医也极为震撼,但江稚鱼面色无常,眼中只有救人的信念。
已是入冬,可她的额头上却渗出一片豆大的汗珠。
“快去打点井水,井水凉,用冷毛巾敷在他额头腋窝和大腿根给他降温!”
江稚鱼说着猛然回头:“快呀!都愣着做什么!”
闻言,周围人才回过神,赶忙去拿毛巾,打井水,做自己能做的事去帮助这些病人。
一番忙活,此人的病症终于有所缓和,江稚鱼筋疲力尽地掀开布帘,对周围人吩咐:“他的情况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随时会再复发,你们将他搬到我屋子里,我亲自守着。”
说罢,江稚鱼走了出去,很快另一个病房又有新情况,她脚步不停,不断去往每一个需要救治的人身边。
“江医官真是尽职尽责,每天不停地救人,连吃饭都没时间吃,还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病情严重的人住,整晚守着他们,睡也睡不好,休息也休息不够,真是太辛苦了!”
听到一旁老奶奶的感叹,四周的患者都有感而发。
“是啊,江医官虽然是女子,但我觉得不比男子差,你瞧这里里外外有多少人都是江医官救的,江医官不仅医术好,对我们这些人也很关心,时不时来看望一下病情如何,跟我们说几句贴心话,多好的医官啊!”
“没错没错,江医官不管我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小,都一视同仁,从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她说…说是什么…”
“医者眼里只有病人。”有人补充。
“对!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江医官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有她在我相信什么病都会好的!”
一时间众人心中充满对江稚鱼的信任和欣赏。
而女医们见到刚才的情形,听到这些话,落在江稚鱼身上的目光不自觉充满了敬仰和崇拜。
原以为女医一辈子只能关在四方天地,循规蹈矩,步步受限,没想到女医还能像江稚鱼一般,无需顾忌礼法,无需在意规矩,也能想救就救,还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认可。
林司药更是震撼,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小姑娘如今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在疫区中四处奔走相救,还为她们女医寻来机会。
“各位,羡慕吗?”她看着江稚鱼的背影问身边众女医。
女医们有的点头,有的握紧双拳,有的神色变得坚毅。
林司药则提起药盒,扬起坚定的笑容:“那就和她一样,去救人!”
说罢,她们迈开脚步,在这泥泞的土地上开始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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