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不敢怠慢,一股脑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姚惜的情况全盘托出。
王璃这才知晓,原来姚惜并非京城人士,而是约莫两年前才从江南水乡迁居京城。家中尚有一位缠绵病榻的母亲,平日里就靠着替人写写书信、做些粗细的针线活维持生计。
其余的,掌柜也摇头不知了。
王璃单手托腮,神色淡淡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其实她这人,本就不算古道热肠。或者说,生于锦绣堆中、长在绮罗丛里的她,从未见识过所谓的人间疾苦,自然也就难以产生深刻的共情。这也怪不了她。
回府后,还没等王璃踏进院子,就听到了李娇咋咋呼呼的声音。
自从上次和李娇说开了落水事件后,两人的交往也愈来愈频繁,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家世相当,性子又都带着几分骄纵直率,同处一个贵女圈子,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王璃嘴上虽总嫌她聒噪,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每每又忍不住接上几句,唇枪舌剑的好不热闹。一来二往的,李娇跑王府跑得越发勤快,颇有将王府当成自己家的架势。
王璃慵懒地倚靠在门框前,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呦,我还琢磨着我这院子几时改姓了李呢?怎的,李大小姐今日又有何贵干,大驾光临我这寒舍呀?”她特意将“寒舍”二字咬的重些。
李娇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未修剪好的花篮上,闻言抬头转身,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王璃心跳忽地加速,试问谁不爱热情洋溢的小太阳呢。
李娇几步蹦跳过来,亲昵地挽住王璃的手臂:“阿璃阿璃,恭喜恭喜,不愧是王相的女儿,女科头名,我就知道是你。”
王璃被她晃的险些站不稳,幸好一旁的谢璋眼疾手快地扶住。
王璃微微蹙眉:“什么头名?你在说什么呢?”女科考的头名不是姚惜?昨天她还在父亲的书房瞧见的。
李娇得意地扬起手中的一个卷轴,这是她从父亲书房里取出来的。李骄和王璃不一样,她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虽说琴棋书画是京城贵女的必学之一,但她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原本她父亲也让去参加科举考试,说是无论如何,总归是能入榜的。可她着实是不想丢人现眼,也不想生生地占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
李骄打开榜单,指了指最右边位列的名字,“喏,虽说名单还未公布,可如今说得上话的世家大族里,估计早就收到了女科考的位次榜单了吧。”
王璃疑惑地凑近,目光扫过,榜首的名字赫然写着她王璃的名字。她的指尖顺着名单一路向下细细查看,就十个人名字,第十名上写的是蒋知意。那个本该成为榜首的名字,如同水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名单上留下的每一个名字,都是这京城中响当当的簪缨世家的大家闺秀。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心头,这算什么女科?分明是世家女儿的游戏场。
无论你寒窗苦读多少载,终究抵不过一个姓氏出身。
真是残忍又真实啊。可她王璃不需要这样的榜首。
一股混杂着愤怒、羞耻和不甘的情绪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她一把从李骄手中拿过卷轴,草草的应付了几句李骄的关切,便唤来桃红,“送李小姐回府。”
“哎哎哎,王璃,你这人干嘛,考了榜首还不开心?”李娇不满地冲王璃嚷嚷叫嚣着。
可这些她是听不到了。她裙裾带风,转身,径直朝父亲王维安的书房方向走去,谢璋在身后跟随。
书房内,檀香袅袅。
王维安正在练字,笔走龙蛇,宣纸上墨迹淋漓。他神情专注,眉宇间却凝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郁,显然心情算不上很好。
王璃甚至可以说是闯进书房内的,动静大的险些让王维安笔下的“静”字失了笔锋。
他动作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得蹙起,心中积攥的烦闷被这突如其来的莽撞又添了几分。但他终究在宦海沉浮数十载,还不至于为此等小事迁怒掌上明珠。
王维安缓缓将狼毫笔挂在架上,抬眼看向满脸怒容的女儿,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怎么了?可是胭脂阁的东西不合心意?”他揣测着,试图安抚,“无妨,改日再挑便是。何至于生气成这般模样?”那语气,一如往日地在哄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自王璃一进门,就瞧见父亲在练字,也捕捉到了他眉眼间的那抹未散的郁色,她就知道父亲此时的心情算不上多好。
可她向来是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主,强压着怒意,“父亲,女科考的榜首之位,怎么是我?”她不等王维安回答,径直走到书桌旁,熟稔地拉开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抽屉,从中取出一幅卷轴----这才是礼部存档、未经篡改、的真实名次。
“哗啦”一声,卷轴在她手中展开,姚惜二字清晰地列在榜首的位置,而她的名字,稳稳居于第二位。
王璃冷冷道:“父亲,这是为什么?”
王维安对此事并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王璃的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份真实的礼部存档收起来,深邃的目光落在王璃脸上,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阿璃,你天资聪颖,连这背后的道理,也需要为父点明吗?”
王维安声音平淡,却字字重若千钧,“位置就那么几个,朝堂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谢氏的倒台势必会引起新一轮的势力划分,各方势力需要安抚或拉拢。
王家若想继续繁荣昌盛,要么必须把女儿送入宫中,要么就必须寻找新的盟友,毫无疑问,王维安最终选择了后者。
这也是他思虑良久,能为王璃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顿了顿,颇有些叹息,他是个爱才之人,姚惜的考卷,他精心读过,无愧第一。
他也希望在名单上留下姚惜的名字,可最终,还是没办法。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女科考最终只会有十人上榜,也就高门大户的贵女们能有资格竞争一二,小门小户的都毫无资格。
至于姚惜?一个无根浮萍,她的才学再高,又能为这枚棋子带来什么价值,又能为王家带来什么价值?
她的位置注定是要腾出来的,给更需要它,更能发挥它作用的人。
这京城从不缺有才华的人。缺的是有价值的人。
事到如今,王璃若还不明白,这所谓的女科不过又是一场精心粉饰的权力分赃,那简直枉费了家族多年的精心培养。
哪有什么公平公正呀,不过又是权贵们一次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换罢了。
什么才学,在门第和上位者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那既然从一开始的,人选就早已内定好了。”王璃死死盯着父亲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的愧疚或动摇,“为什么还要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组织这场所谓的考试?愚弄天下寒门子弟,看她们飞蛾扑火,很有趣?父亲,你知道一个寻常门户的女子,要读书识字有多难?”
知道,这些王维安比王璃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极力要求参考女科考的学子必须手握三位官员的联名推荐方可参加。
王维安神色依旧平静,始终带着上位者的淡漠,“自然是为了向天下人展现一个姿态,一个'公平公正'的姿态。这是必要的过场,是维系体面和秩序的需要。”他语气中透出一种理所当然。
“姿态?体面?”王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太荒谬了吧,父亲。”
“够了,王璃。”王维此时也生气了,可瞧着这副与亡妻相似的面容,终究还是强压下内心的怒意。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颇有些无奈,开口,“好了,好了。这件事已成定局,你若是觉得委屈了那姚惜,父亲可举荐她去学堂入学,待三年后她再参加考试也可。”
王璃深深地摇了摇头,呢喃道,“父亲,可我觉得这样,对姚惜不公平。对参加这场考试的人,都不公平。”
可这世上不公之事多如牛毛啊,王维安也想替考生求一个公平,可……。
王维安轻声安抚,“好了,回去吧。”
王璃自知在父亲这里,是要不到任何说辞的,猛地抓起那份真实的卷轴,在王维安徽变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了书房。
“砰!”
房门在她身后被用力甩上。
一回到房间,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便轰然炸开了。王璃看也不看,直接将卷轴狠狠地扔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犹不解恨,抬脚就朝旁边无辜的圆凳狠狠踹去。
“哎哟!”
“痛死我了!连个椅子也要和我作对?”圆凳被踢翻在地,疼痛混合着憋屈,让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就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毛,在原地气恼的转了几圈。
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谢璋,此时正愁没找到人发火,她那骄纵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抓起桌上的卷轴,劈头盖脸的就朝谢璋砸去,“府里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人?门不帮我开,茶不帮我倒,你杵在那里当什么木头桩子?不要以为你长得颇为俊朗,就什么活都不用干了。简直气死我了。”
这的确颇有些迁怒的意味在。
卷轴砸在谢璋的胸膛,又跌落在地。他垂眸,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急败坏、几乎要跳脚的王璃。明明已是及笄之年,发起脾气来还是像个小孩子一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毫无遮掩。
大概这就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吧。
谢璋心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甚至有些费解,林远之那样一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心机深沉的世家公子,为什么会对骄纵任性的女子情有独钟。
若没有自己与王璃那桩娃娃亲在,只怕论林远之和王璃竹马的情谊,只怕早就成为京城中的一桩美谈了。
如果有一天,王璃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有何想法呢。
真是可笑至极!
今天早上一直在开会[可怜]
不好意思哈
现在才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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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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