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红烛滴泪,铜镜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华天骄指尖蘸着胭脂,在唇上抹开一道血红。
三两下,镜中人变了模样,柳叶眉下是一双含怨的眼,朱唇似血,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厉鬼。
“小姐,时辰到了, ”迎春捧着大红嫁衣立在身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华天骄缓缓起身,披在身上的嫁衣如火般飘扬,她轻声道:“贾家那些畜生该上路了,婉娘……也可以安息,愿世上再无冥婚。”
亥时一刻,贾府后墙闪过一道红影,华天骄如鬼魅般翻过高墙,落地无声。
她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指尖轻弹,几缕迷香随风飘入院中各处,灵堂外的人逐一倒下。
贾母闻声,不由得破口大骂,“真是一群懒猪,养了这么久,连给我儿守灵都不心诚!”
“锵!锵!”突然巷子传来更夫的叫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啊!”贾母捂住心口,深呼几口气,“真是要死!每天半夜都要被这贱民吓到!
儿,不怕,地底下有新娘挡灾,她会替娘好好照顾你!若是不顺心了,你记得给娘托梦,娘再给你找!”
冷不丁,窗户开启,烛火突灭,一道穿堂风吹起层层白帐,一旁的小棺材板发出剧烈的声响。
“砰砰砰!”
“砰砰砰!”
“啊!什么人!”
贾母放声大叫,摸索着挽住贾父,点亮灯,紧握手腕上的佛珠,挪着小碎步靠近,忽然,一阵凉风袭过耳后。
“爹,娘,我在这里,我是婉君啊,你看,地府的门好奇怪,直接将郎君的身体分成六块!”
话落,贾母连叫喊都来不及,直接吓得背过气。
剩下的贾父猛然转身,对上的就是一张惨白的脸,唯有嘴唇,如饮血般红艳。
视线往下,一手一个被扯断的手臂,脚下踩着的正是他儿子的头颅!
贾父早已坚持不住,双腿摇摇晃晃,一屁股瘫坐在贾母身上。
“你……是人是鬼!”
“爹爹,我当然是鬼了!郎君说,他想你们了,他在地下太孤独,想要爹娘陪他呢!
所以我来了,我来实现他的愿望,你看,我如此听话,是不是你们所期待的!”
话落,一道红色闪过,眼前的红影根本没挨地,贾父边退,边随手抓起身边的东西往上面砸。
“滚!快滚!来人啊!救命啊!”
“爹爹放心,很快的!很快的!!”
红影明明可以追到,却故意绕来绕去,突然,音调变尖,刺耳凄厉的声音回荡在灵堂。
“你别跑!我叫你别跑!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们当初是怎么勒死我的!我不过是还回去!别跑啊!别跑!”
“贱人!死了都不安生!悔不听道长的话,没将你活活烧死!”
“死不悔改!该死的是你们!”
终于,红影唇角微勾,从袖中取出一根麻绳,套中贾父的头,拖拽到院中吊在树上。
而两侧,正是苦苦挣扎的贾母和大儿子,树影婆娑中,染血的白色孝衣随风飘荡,宛如幽魂。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锵-锵-”锣声再次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绕一圈回来的更夫,手中棒槌掉落,锣鼓砸向从半空飘过的红嫁衣,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啊!啊啊!死……死人了!是鬼……鬼新娘来索命了!”
一时间巷内烛火亮得恍如白日,只瞧贾员外全家的尸体挂在院中,白色孝衣随风飘扬。
须臾,巡逻护卫将员外府团团围住,一一问询。
“贾家自找的,谁让他们干了有损阴德之事!”
“就是说,他家儿子谁不知是个浪荡子,听说还是死在女人肚子上!”
“关键是那两口子,偏要配冥婚,活生生将那个小丫头钉入棺材里,这不化作厉鬼很难平恨!”
“恰逢七月半,鬼门开,还是贾府头七!是暗夜阎罗又显灵了!”
众人一言一语,七嘴八舌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大家莫要信这些鬼神之说,定是有人借鬼生事。”
一道如春风的声音响起,众人只见是位公子,青衫素冠也难掩其风采。
护卫长连忙上前解释: “闻人大人,您来了,大人刚来京城上任,不清楚暗夜阎罗的传说。”
“请细细说来。”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律法惩治不了的恶霸奸佞,全都遭了报应。
闹得最大的是忠义王,王爷以虐人为乐,不知残害多少人。
前去祝寿的伶人们,一张张脸化突然化作死者生前的模样,王爷直接被这些死而复生的人撕碎。
此事让京城不少恶人吓破了胆,而百姓拍手称快,都叫其守护神。”
“对对对,就连我儿子在私塾被欺负,一提暗夜阎罗,立马无人敢动手。”
“我家也是,店里自从挂上暗夜阎罗的画像,窃贼都少了。”
闻言,闻人谕摸上腰间的骨尺。
暗夜阎罗,他在来京路上就听到不少传言,但没想到京城百姓竟奉其为神,早已不信朝廷律法。
在他眼里,暗夜阎罗即便只杀恶人,那也是夺人性命的刽子手!
他不禁问道:“难道没人查吗?就这样归结到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阎罗身上?”
护卫长轻叹一声,“大人,查不到的,一点儿蛛丝马迹都不留。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只当替朝廷除害。
按照律法,买卖良家女,逼其死亡,贾家确实须偿命。
所以今夜之事倒让大人多跑一趟。”
闻人谕听着百姓对阎罗的叫好,怒从中来,“纵使判死刑,也该由朝廷下令。
若以后人人只知阎罗,不知律令,那大理寺,刑部岂不是形同虚设,大梁也名存实亡!”
“大人,慎言!”
“查!找到这位暗夜阎罗!
陛下既然提拔我,我更要让大理寺恢复昔日声名!”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话,众人多看了几眼闻人谕,但愿这小郎君不会落得和前任一个样。
但进院内后,闻人谕总感到一道打量落在他身上,可细望四周,却又看不出异样,只当是他多心。
——————
偌大的安宁侯府,静得出奇,好似一座空宅。
直到午夜钟响,绚烂的烟花在上空绽放。
所有的人聚在院中,朝屋内正在酣睡的人大喊:“祝小姐生辰喜乐!二十正韶华!”
闻言,华天骄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换下嫁衣,洗净铅华,镜中的她又恢复了那个眉眼如画的侯府小姐,只是眼中的哀伤,代替了平日的明艳动人。
是啊,距离侯府大火也过了十二年!她呢?能放下罪责了吧?
推开门,她看到一张张笑颜,又红了眼眶,“真是,你们一个个都有赏!”
安顿好众人,华天骄回屋沾着枕头就睡。
迎春却将她拉起,“小姐,那位新来的大理寺卿做事一板一眼,非要对贾家调查彻底。”
一听此人,她的睡意减半,“那就让他慢慢查,左右也是最后一次,有了这样的大理寺卿,咱们也该休息了。”
这让迎春万分不安,自从长公主的七夕宴会后,小姐就不对劲。
迎春连忙抓着她的手急切道:“小姐怎如此肯定!那些恶人就该让我们亲手处理!
况且百姓对我们很满意,离不开我们,小姐怎能为他放弃!”
她抚上迎春右脸上淡淡的疤痕,“迎春!这么多年,你还未放下仇恨吗?
我早就说过,以恶止恶,只会让我们陷得更深,手上沾了血,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是他们该死!我们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眼前的迎春似疯魔了,她愧疚不已。
当初她教迎春亲手了结那些人贩子,本想让人走出阴影,重振旗鼓,可却害得迎春如此偏激。
她抱住迎春,轻声安抚,“你若还认我这个小姐,那就收手,我们换个方法过日子。
你看院子里的其他人,普普通通的,也很幸福。”
迎春感受到这依旧温暖的怀抱,提袖擦掉眼角的泪。
“对不起,奴婢失态了,今天是小姐生辰,要开开心心的。
往常都是小姐参加别人的宴会,今日小姐才是唯一主角,奴婢定会让小姐惊艳全京城。”
“好,迎春的眼光是最棒的。”
她弯起嘴角,至少侯府的人是真心祝福她,今日会有多少人来,她心里有数。
可直到晌午已过,侯府依旧门可罗雀,来的人不是浪荡轻浮之人,就是惦记侯府爵位之人,稍体面的叫人送来薄礼。
而她最想见的人,没有来。
“关门吧。”
她低头看着身上婉约的青衣,别扭得很,她果然还是适合红色。
闻人谕说得对,她是花,不是矜贵的牡丹,而是一朵笑花。
她也清楚,可她就是想要堕落,烂得彻底。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她就是暗夜阎罗,那个手染罪血的屠夫。
他们上一刻嘲笑的落魄小姐,兴许下一刻,刀尖就对准他们的脖子。
光想一想,她就觉得有趣!
但是现在,她不想如此!
她要挺直腰板,活出侯府昔日的气度!
她会让闻人谕改变态度!
“将来的人都请走,带上食材,我们去慈济院过生辰。”
迎春看着潇洒转身的小姐,追了上去,心里有种莫名的触动,小姐的光芒不一样了!
马车刚走不久,闻人谕提着贺礼,疾步而来,可却大门紧闭,五六个衣着鲜亮的男子骂骂咧咧,对着门口吐口水。
“真是不识好歹!本公子堂堂王府公子屈尊来此,连摸都没摸到,就被赶出!”
“哼,能被本少爷看上是她的福气,要不是有本少爷,哪有如今的侯府!”
“……”
闻人谕上前拱手一礼,道:“诸位好歹都是体面人,何必如长舌妇一般,对个姑娘恶语诋毁。”
紫袍男子垂下的眼袋大得骇人,一双精明的鼠眼上下打量,“哟,本少爷当是谁?
原来是我们正义凛然的闻大人!怎么?你也看上了这女人?”
“依本公子看,华天骄这贱女人好手段,怪不得赶我们走,原来是攀上了陛下面前新晋的红人儿!”
黄衣男子甩开折扇,和紫袍男子放声大笑。
闻人谕板起脸,严肃道:“二位慎言,若再造谣生事,就请到公堂一叙。”
“你看看,这还护上了!这种女人白送,爷都不稀罕!”
“多管闲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滚远点儿,别挡本公子的道。”
闻人谕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贺礼险些摔倒地上。
“真穷酸,什么不值钱的东西还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闻人谕斜过去的眼光晦暗不明,转身整了整衣服,轻轻敲门,道:“在下闻人谕,受邀来道贺。”
小丫鬟拉开一道门缝,见是位彬彬有礼的公子,这才开门,屈膝一礼。
“多谢公子,但还请回,小姐取消生日宴,送来的贺礼和赔礼稍候送到府上。”
闻人谕硬将礼物放到小丫鬟手里,“在下知华小姐心情不好,但愿这礼能叫她宽心。”
见状,小丫鬟低头轻笑,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追求者,“公子有心了,但小姐并无不悦。
公子若实在要送,便送去慈济院,这会儿去还能吃上宴席。”
闻人谕微微颔首,租了匹快马,赶往城郊的慈济院,还未下马就听到里头的欢闹声,看来是他多虑了。
可一推门,闻人谕愣在原地,这哪里是孤儿院,分明堪比赌坊。
半大的孩子都抱着酒坛猛灌,三五成群的划拳摇色子!
而罪魁祸首正站在案桌上跳舞!
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闻人谕,院中逐渐静了下来。
华天骄疑惑,灌了一口酒,嘴里含糊不清,“怎么了?接着喝起来啊!”
转身,余光扫了几圈,她突然跳下桌,慌乱地扒了几下衣衫。
她没醉!闻人谕真的在眼前!
“闻人公子……”她又一次想去靠近,但却不知该怎么办。
“闻人先生,你打我们吧,不要惩罚华姐姐!”
孩子们伸出脏兮兮的手心,闭上眼,视死如归。
闻人谕绷着嘴角,毫不留情,“今日就不打了,都去洗漱干净,挨个背大梁律法。”
霎时间,院子里哀声载道,孩子们可怜巴巴地瞅着华天骄,他们宁可挨打!闻人先生太严厉了!
华天骄尴尬不已,要笑不笑,“闻人公子,要不……今日就算了?”
她是听说最近有人制住这些皮猴儿,但怎么就偏巧是闻人谕!
她,也怕,但怕得是她弄脏了闻人谕!
闻人谕递过手中贺礼,“华小姐也一样,看来是在下上次的话没起效果。”
而华天骄肉眼可见的高兴,迫不及待地打开,瞬间,脸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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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华天骄:什么,来这么多人找我拉郎配!阿谕,快跟我一起谢谢读者大人们![红心][橙心][黄心][绿心][青心][紫心][粉心]
闻人谕:(躬身一礼)多谢诸位捧场,以后也请拜托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初见
华天骄:我盯上了一个人!
迎春:谁?奴婢去宰了他!
华天骄:不是坏人,是个顶好的男人!很对我胃口!
迎春:……(不废话,更是提刀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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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愿世间再无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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