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谕踏出医馆门槛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数十名刑部差役呈扇形围住院门,手中的镣铐哗啦作响。
为首的刑部直隶赵无恤抚着山羊须冷笑:“闻人大人,请吧!本官可不想对同僚下重手。”
“赵大人。”
闻人谕染血的官服扫过石阶,“三更天便带人围堵医馆,刑部当真是辛苦。”
“嘁,没办法,谁叫总有不长眼的人添麻烦。”
“你既说在下破坏证据,那就说明刑部查清坍塌原因。
不凑巧,在下此行也有所得,赵大人何不与在下一起进宫陈情。”
闻人谕自顾戴上镣铐,朝宫门走去,却无一人敢阻拦,因为他腰间挂着金龙令。
差役见人越走越远,低声道:“大人,怎么办?
石尚书要我们将人带去刑部的,哪怕就地正法,也都有人兜底。”
“撤!剩下的就和我们这些小人物无关了,只是这回……”
明晃晃的金龙在赵无恤眼前闪过,希望刑部别阴钩里翻船了。
直至早朝,闻人谕才从宫门起身,一身血衣盯着朝臣们的视线,一瘸一拐地踏入殿门。
他就像是逆行冲锋的将士,目不斜视,义无反顾。
康帝慢悠悠坐下,故作惊讶地问道:“这是闻人爱卿?好好一个人怎得成了这副模样?”
高公公见状,亲自下场去扶人起身,“闻人大人,您还是先去偏殿更衣,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臣有要事启奏,关于祭天台坍塌一事,臣已找到原因。”
闻人谕呈上从柱芯里抠下的一小块黑灰色结晶,“基柱里面掺了火药。
所以祭天台不是意外坍塌,而是人为。”
他抬起头,直视那双鹰眼,“有人,要弑君!
臣去祭天台时,有人故意落下巨石,又派杀手灭口,就连禁军,也被收买,刀剑相向。
若非安宁侯府华小姐相护,让臣死里逃生,只怕真相就此湮灭!”
瞬间,群臣哗然,大殿回响整齐划一的跪地声。
“臣等惶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闻言,康帝瞥了眼证据,还有安宁侯,多少年没听到了,他还没死呢,事情却越发有趣。
他抬了抬眼皮,无所谓道:“你们有什么惶恐的?是朕要去见列祖列宗。
但此事不是被刑部揽去,爱卿倒是效率高,看来你们都得学学闻人爱卿!”
刑部尚书石林磊出列说道:“陛下,臣也正要禀告此事。
据薛侍郎交代,祭天台的修缮都由工部尚书周显负责。
而且近日闻人大人多次拜访周尚书的府邸,相谈甚久,昨日又斩杀禁卫,销毁罪证。
加之忠义王之子的流言,臣断定大理寺卿闻人谕,心怀不轨,扰乱朝纲!”
康帝扫视,众人心思尽收眼底,反问道:“那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呢?真的是朕老迈昏聩了吗?”
镇西王趁势追击,“陛下圣明依旧,只是被贼人蒙蔽双眼!
毓秀湖之事后,臣心不安,派人快马加鞭调查,果不其然,他的身份有疑。
十二年前景阳关失守,西域蛮夷屠人焚城,无一人生还。
据闻人谕之前的下属所说,他正是来自景阳关!
一路升到大理寺卿,想必就是为了报复陛下!报复臣!”
闻人谕微微颔首,言辞恳切,“臣确实来自景阳关,被玉霄将军所救,一路颠沛流离,在雁州安定。
正因为臣经历过,所以更加珍惜和平安定,怀抱此志,臣被陛下赏识,得以一展宏图。”
他看了眼刑部众人,又瞥向镇西王。
周显已然被出卖,成了替罪羊,他手里的证据,也可能被扭曲成他栽赃嫁祸镇西王。
他转念道:“而臣近日不仅去往周尚书府,也经常拜访薛侍郎,只为调查三年前漕运贪污一案。
那份当地百姓写的血书未曾现世,正是薛侍郎当年的手笔。
薛侍郎为了一己私利,活埋十八条人命,天理难容,罪不容诛!
而今刑部又与其同流合污,杀人灭口不成,又诬臣清白,臣,请陛下明鉴!”
石尚书连忙大声辩驳,“陛下!臣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勿要被他蛊惑!
禁军的尸身都还停放在刑部,他们怎么就那么巧与杀手同归于尽?
这期间你和另一个人干了什么无人得知!
但证据却被落石所毁,你之前所呈,不足以为证。”
闻言,闻人谕眉头紧皱,禁军和杀手同归于尽?
难道不应该都是华天骄拼死解决的吗?怎会自相残杀?
偏偏他和上次一样,失去了记忆,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不能又是暗夜阎罗所救!
石尚书见朝堂安静,落井下石道:“陛下,他已无话可说!”
而闻人谕想起华天骄又隐瞒了什么,心里一团糟,和他有关的,还不是好事。
也许,他见过那位暗夜阎罗就清楚了!
他顿了顿,道:“臣有疑,想验尸禁军和杀手,如此一来,就知道是谁撒谎!
但在此之前,要先给薛侍郎定罪,臣已经找到薛侍郎的新罪证。
这还多亏了刑部将半数工部之人带走,这才翻出来三年前江州修筑漕运时的记录,上面却无灰尘。
而这张宣纸,留有沙石料,雇佣百姓等开支计算核查的痕迹,正是薛侍郎近日心虚所留。
此乃大理寺寺丞沈长歌所查,臣特此呈报。”
康帝随手翻阅几下,甩到石尚书眼前,“真是朕的好臣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他大口喘气,缓缓道:“这么看来,薛侍郎的供词也不可信,验尸真能看出来谁撒谎吗?”
闻人谕肯定道:“自然,从伤口可以推断此人生前所遭。”
“那朕准了。”
不多时,小太监匆匆来报,“陛下京中失火,起因是刑部隔壁的府衙着火,殃及半条街。”
闻人谕心骤然跳快,“可有百姓伤亡?”
“无人伤亡,但验尸肯定没办法完成。”
顿时,大殿一片宁静,纷纷看向石尚书,康帝亦是沉下脸,等一个解释。
石尚书左右环顾,怎么都认为是他干的!
“陛下,定是此人蓄意纵火,不然怎么如此巧!”
“确实巧!”闻人谕暗暗咬牙,心里有了计较,是暗夜阎罗怕暴露,提前下手!
朝臣僵持之际,后宫嬷嬷来报,“陛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薨逝!”
群臣震惊,也不忘换上悲怮之情。
康帝差点从龙椅上滑落,尽管保持镇定,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发红。
“终是朕欠她半条命,按照规仪,妥善安葬。”
嬷嬷未退下,字字泣血状告:“陛下,娘娘她死不瞑目啊!是萧贵妃,她暗害了先太子!”
康帝急忙起身,眼前一黑,昏倒过去,高公公连忙主持大局,一切等陛下醒来再做主。
镇西王却偷偷前往后宫,看看他的好妹妹,是死是活,先太子之事怎么会突然暴露!
闻人谕下早朝,急匆匆返回,医馆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混着血腥气。
他推门而入,一个实打实的拳头直冲下颌。
“砰”的一声闷响,他踉跄着滚下阶梯,小药童端着的药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这一拳,是替骄骄打的。”
玉明月甩了甩手腕,指节泛红,“闻人谕,你还有脸回来?”
闻人谕拇指抹去嘴角的血丝,颓废地坐在地上,低笑一声:“打得好。”
“你以为这就完了?”玉明月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力道大得将盘扣都扯开。
“当时你在做什么?嗯?堂堂大丈夫,还需要一个女子来救!”
闻人谕任由玉明月拽着,眸色深沉如墨,“是我的错,是我无能!”
“对!你就是个废物!”
玉明月猛地推开他,闻人谕后背重重撞在廊下柱子,“她若醒不来,你就等着给她陪葬!”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扎进闻人谕心口。
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眼前又浮现出华天骄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唇角却还挂着那抹惯常的嬉笑。
“阿谕,这回的恩情,你非得以身相许不可。”
“她会醒来,”闻人谕声音嘶哑,“等着我报恩!”
“你?我只求你离她远一点!因为你,她已经变得不是她!”
蓦地,闻人谕攥起拳,下定决心道:“玉将军,请教我武功。”
“哈?”玉明月挑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说什么?”
“请教我武功。”
闻人谕深深躬身,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离开华小姐,但我不想再让她为我受伤。”
玉明月盯着闻人谕看了半晌,突然笑出声:“你确定吗?”
他绕着闻人谕走了一圈,目光轻蔑地扫过对方修长的手指和单薄的身形,“你这双拿惯了毛笔的手,握得住剑吗?”
闻人谕直起身,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执着,“我每日寅时起身,可随将军操练,日积月累定能护华小姐平安。”
玉明月突然大笑,“闻人谕,你当习武是什么?是你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的把戏?还是你写诗时的风花雪月?”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锐利如刀,“我和骄骄从小跟着华伯伯在军营风吹日晒,摸爬滚打,才有如今的小成。
你呢?二十多岁的老骨头,连马步都扎不稳吧?”
闻人谕面色不变:“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将军指点。”
玉明月突然一把扯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看见了吗?这是西域弯刀留下的。
习武不是儿戏,是要见血的!”
他逼近闻人谕,一字一顿道,“我们这一身功夫,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换来的!”
闻人谕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仍不退让:“在下不求成为绝世高手,只求……不再成为她的累赘。”
“晚了。”
玉明月冷冷地系回衣襟,“若你真有这份心,现在就请离开!至于习武……”
“下辈子赶早!”他转身回屋,将人关在外面。
闻人谕站在原地,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玉将军!
你就不想知道玉霄将军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玉明月(气得大小眼):骄骄这人指定有什么大病!我们还是离他远点(拖走jpg.)
华天骄:哦,他竟愿意为我吃苦!(已经想好双修剑法,嘿嘿嘿)
闻人谕(洗净臭汗,摸摸日渐鼓起的肌肉):今天也是变强的一天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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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将军,我想要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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