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没有反应过来，“啊？”
南宫烬满目戏弄之色，“你站到箭靶那儿去。”
他怎么可能不会，只不过今日换了新弓，他还在适应，却不想闻砚竟然自作聪明的教起他来了。
闻砚心里乱糟糟的，却也并不十分畏惧南宫烬的箭，顺从的走到了箭靶前面。
“你知道，这靶子为什么放得这么近吗？”待他站定，南宫烬拉开弓弦，对他说道。
闻砚摇头。
南宫烬瞄准箭靶面前那人的心脏，眼中满是杀意，“因为，我本就是练来射人的，离远了，我这样的，怎么射得中？”
话音刚落，又听“咻”的一声，箭矢飞出，擦着闻砚的耳廓，正中他身后的箭靶。
南宫烬放下手，随手丢了那弓，“可惜了，看来还是要多练练。”
准头自然是刻意偏开的，闻砚要死，但是不能这样死，他不愿给兄长惹麻烦，也不想给旁人诋毁南宫家的机会。
这边的闻砚眨眨眼，摸了摸自己仿佛被擦破皮的耳廓，心惊之余，这才意识到，这小疯子是会射箭的。
这该死的同情心，果然不该给一个疯子！
南宫烬接过碧柳递来的湿巾帕，随意擦了擦脸，丢给碧柳，而后走出修身堂，便见蓝玉引着一个抱着琴的伶人进了簌林院。
“公子，人带来了。”
蓝玉将伶人带到近前。
伶人在赤离仙府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赤离仙府自诩仙域，仙府中人也不会如下界分三六九等。譬如家仆，也有自由，不过是为了生计做此选择，无甚可卖，卖了自己而已，于这仙府而言并不比旁人低等，且因仙府不算复杂的职权修为划分，能入更高的家宅为仆，反倒自觉高人一等。
诸如此类，上及世家宗门，下至仆役百姓，便是书面及口中没有阶级之分，而人心有。
仙府之中，所擅不同所修便不同，除四大世家外，大部分人修的是剑，一则剑身轻盈，使之有仙侠之气，二则入门易，对体魄资质要求不高，但精却难，故而也有幼年发觉天赋者，诸如：刀、枪、弓箭等，以上皆是以器为修。
较为稀有又珍贵的，便是医修，修成者极少，是为医仙，修不成则为民医，也算体面。
还有一种稀有的，便是擅舞乐者，此间高手称为仙，而那些微末之流，便为伶人，于花楼茶馆卖艺。
南宫烬面前这位伶人，便是红莲城一间赋有高雅脱俗之名的花楼花神居的琴师。
这琴师名为顾南月，属舞乐一行颇有修为的，无人知修为几阶，但可惜，他家境贫寒，无父无母，且，双目不视，是个盲人。
而他手里那琴也是值得一说，乃是多年前南宫烬所赠，名九霄丝桐，琴弦为寒渊谷天蚕丝所制，琴身是凤凰桐木。
“嗯，去后院湖心亭吧，晚膳也在后院用，这几日，我不用那药浴了，吩咐下去，不用准备了。”南宫烬看了那伶人一眼，带着闻砚朝后院走去。
闻砚好奇的打量着那个眼盲的伶人，赶紧跟上了南宫烬。
南宫家的仆从办事自是利索，能成为簌林院家仆的，便没有一个是废物。
等到南宫烬走到后院亭中，茶点软榻等一应用物都准备好了，离亭子不远处的水榭长廊上，也给琴师顾南月安排好了座位琴架。
不一会儿，顾南月在蓝玉的带领下就坐，平放好那把九霄丝桐，抬起无神的双眼看向南宫烬所在的方向。
“公子当年赠琴，月一直不曾有幸还报一二，今日幸甚至哉，不敢冒犯，敬问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顾南月声音温润悦耳，“南”字冒犯主家，他便自称为“月”，不显骄矜，也显出几分亲近，其气质如身旁湖水，平静无波，模样生得也算上佳，只是可惜，一双眼睛似是蒙了白翳，灰蒙蒙的。
南宫烬懒懒的靠在软榻上，微阖双目，轻声答道：“你随意，我不通音律，听来解乏。”
顾南月颔首，“好，容月准备片刻。”
一声拨弦，顾南月侧耳，指尖于琴身岳山处微动，弦动七声，调音已成。
“公子既要解乏，月便奉上一曲《琼楼见雪》。”语罢，顾南月闭上双眼，双手抚琴。
听到这曲名，南宫烬眼中闪过一瞬错愕，继而琴声响起，琴音清冽，悠扬于湖面之上，徐徐而至，叫人不觉放松心神，沉入其中，久听似可见高楼玉宇，生出一种中正广和之感，却似不与曲名达意。
琼楼见雪，阁主终于找到了那遗落在外的血脉了吗？
一曲罢，闻砚在一旁听得入了迷，却见南宫烬好似完全没走心，干巴巴的拍了拍手，“嗯，的确是好琴。”
闻砚听得直皱眉，这小疯子实在是不会说人话，什么叫好琴？合着你送了人家一把琴，把人家喊家里来弹琴给你听，人家弹的这么好，你不夸人家两句，还自夸上了。
“是，月今生能得此琴，已无憾矣。”
“今生无憾？你不过一千余岁，尚有大半年华未度，此番妄言，竟是故意与我说笑了？”
这是找茬？特地将此人喊到面前，原是为了找他麻烦吗？
闻砚正要上前给南宫烬倒茶，却见南宫烬站了起来，朝那顾南月走去，想起自己要寸步不离，赶紧跟了上去。
“月不敢。”顾南月闻言起身，俯身行礼，直至南宫烬行至近前，也未敢抬首。
南宫烬也不管他，兀自垂眸看向那琴，似在迟疑，片刻后，揽袖轻拨，状似随意拨弄，发出几声不成曲调的琴音，铮铮作响，听得人不明所以。
“好听吗？”
顾南月微微直起身子，头仍垂得很低，“嗯，公子琴音精妙，月受教。”
南宫烬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按了按，“你继续。”
语罢，他又回到亭中软榻上，坐了下来。
闻砚亦步亦趋，只觉这小疯子疯得离谱，莫名其妙。
南宫烬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亦步亦趋很满意，却也没说什么，只将面前盘中一串葡萄丢给了他。
闻砚接过葡萄，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给他吃的，于是揪下一颗塞到嘴里，口中含糊不清道：“谢小公子赏！”
南宫世家的葡萄果然好吃。
南宫烬皱了皱眉。
他原本是让这人帮他剥葡萄皮来着，这人脸皮果真是……不过，他倒不生气，心情谈不上好坏，只是办成了一件事，就待后续了。
方才的琴音似是随意拨弄，但以顾南月的能力自然已经记下音律，对上琴谱，便知道要做什么了。
顾南月是他的人，只不过这里无人知晓罢了。
当初兄长修成宗师，八方来贺，兄长让他从贺礼中挑选自己喜欢的，他便选了九霄丝桐，问了红莲城琴艺最佳之人，便将琴送了去。
可无人知晓，不仅那琴艺最佳的顾南月是二公子的人，整个花神居乃至其背后的太阴阁，都是二公子可以调用的势力。
这曲子听到了日渐黄昏，蓝玉将顾南月送走了，南宫烬又命人送来根钓竿，悠哉哉地钓鱼，声称钓到了晚上吃鱼，钓不到就不吃了。
可闻砚看得分明，这湖水就是水，一个鱼也没有，和前院一样的，死气沉沉，却十分干净，连一点水草都看不见，还不知这里面被小疯子下了什么料，即便有鱼，恐怕也是不能吃的。
于是，闻砚跟着主子饿了肚子，晚上照例同床共枕，照例用被子裹成一团，缩在床里边，就像一床厚实的被子搭在那儿，对南宫烬毫无影响。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没再让闻砚挨饿，只不过关于南宫烬与绯闻男仆的流言愈甚，已经传至整个红莲城，闻砚却心如止水，陪小疯子看书吃饭打坐练箭强身，严格执行寸步不离，不过小疯子似是很有良心，这几天都没有泡那药浴。
那药浴实在古怪，闻砚不知其中关窍，只觉气味令他十分不适，寖体更是难以明说，此事在他心里，总是个结。
转眼间，南宫家主终于要回府了，这日，闻砚想跟南宫烬告假，他有许多事想去找师父问一问，关于南宫烬母亲和师父的关系，关于南宫烬的药汤……
“实在是宗门有事，师父急招，所以，我想请一天假，就一天，我保证什么都不会乱说……”闻砚抬眼看了看小疯子的神情，试探道：“我现在去，明天此刻回来？”
见他没反应，又道：“……我现在去，晚上就回来？”
“……我——”
“蓝玉！”原本漫不经心的听他说话的南宫烬忽然出声，吓了闻砚一跳。
小疯子的声音难得这么大，且其中竟还似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惊恐。
蓝玉立刻现身，“公子。”
南宫烬抓住他的手，本就苍白的脸上几乎血色尽失，“带我去重山院，快！”
“是。”蓝玉领命，拉起二公子，身形消失。
“我呢？”被留在原地的闻砚还没回过神，“我呢？我也去重山院？”
无人应他，他想起小疯子的寸步不离之论，又想起方才小疯子的惊恐反应，猜到他大约是听见什么动静了，这样的反应，大抵是重山院出事了。
可是，重山院，能出什么事？
闻砚犹豫片刻，下定决心，却因南宫家天罗地网的禁制，不敢随意像蓝玉那般使出瞬形术法，只能拔腿朝重山院跑去。
下一章阿烬变身预警。
绯闻男仆：有点小期待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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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阴垂野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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