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等人出来时,孙父和继母王氏正带着一群人在门前哭闹。王氏眼尖瞥见孙芷,连忙口唤“女儿”扑上前,刚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其躲过。下一刻,吴朝金带来的家仆拦在主人前,将闹事的人群全部隔开。
见这阵仗,王氏的心“咯噔”漏跳一拍,难道医馆还有后台?可转念一想,她不过是要回女儿,此事天经地义,就算闹到官府,她也无分毫过错,又怕什么!
望着孙芷明艳的容颜,王氏又想起孙父早逝的妻子。她们一个村子长大,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金兰,可为什么大伙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只因为她生得美?可明明自己长得也不差,为什么在众人眼里,那个贱人是鲜花,而自己只是陪衬鲜花的绿叶!
妒火烧得越来越旺,王氏挤下几滴眼泪,“姑娘,芷儿是我家女儿,劳烦贵人们放她回家,这些天她任性跑出门,奴家与她阿父日日忧心,生怕在外边出什么事。”
吴朝金盯着那几滴眼泪,唇角划过讥讽的笑。这般做派真是与她阿父身边的那个妾室如出一辙,不同的是,那个妾室更柔美,更娇弱。
“你口口声声说挂念女儿,可孙芷在这已有几月,且此地离村子也不远,若有心寻找早就寻到了,又怎会等到今日?莫不是你们手中缺钱,又打算嫁了她换聘金?”
“又或是见她有了养活人的手艺,想问她要钱?”
“你......”
吴朝金字字带刺,辩得王氏哑口无言,这时,众人也将视线投向了她。这一看,空气顿时变得静默,众人咽了咽口水,痴痴想着,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风华绝代之人!
人群外围,一个书生打扮的郎君亦是呆呆瞧着,“朱唇皓齿兮,清扬婀娜,喜怒笑骂兮,活色生香......”
还没待他好好欣赏,一声刺耳的女声又将众人拉回到现实,“姑娘怎能如此说话!”
王氏被人戳破心思,懊恼之际哀嚎起来,“我与她过世的阿母一起长大,待芷儿就如亲生女儿一般,自是发自内心为她打算,姑娘此话就如戳了我的心窝子,让人怎么活啊......”
吴朝金双手叉腰,笑眯眯道,“那你去死呀!”
“你......”王氏一噎,索性破罐子破摔往墙上撞去,她知道,孙父一定会拦住她。
果不其然,孙父一把抱住王氏,破口大骂,“你这贱人,竟会教唆人去死,忒恶毒!”说着,他又看向孙芷,恶狠狠道,“你就看着父母被人欺辱至此无动于衷,真是白养你一场,喂不熟的白眼狼!”
“当家的,别这么说,都是我的错。”王氏扑在孙父怀中幽幽哭着。
见状,孙芷眼眶通红,无力与悲伤再次涌出,她刚想上前,却被吴朝金拉到身后。吴朝金上下打量王氏,秀眉一挑,“哦?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王氏暗自咬牙,明白嘴上怕是讨不到这个鬼丫头的半点便宜,反而惹得一身骚。她忍下一腔怒火,掩面一味地哭泣,徐娘半老,梨花带雨,围观人群被哭得心软了,愈发觉得吴朝金咄咄逼人。甚至有人摇头唏嘘,叹她身为女娘牙尖嘴利,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挤在前边的妇人瞧不得吴朝金一副轻狂样,想为王氏打抱不平,“那是别人家女儿,你们凭什么扣留!”
又一汉子接口道,“是啊,私扣人口那是违反律令的,要吃板子的!”
“没错!”
孙父见时机成熟,冷哼一声,拱手请求,“各位乡亲,还请大家帮忙抢回我的女儿!”
吴朝金瞪眼,容色因怒气变得极艳,“谁敢!”
世人眼里,谁软弱谁就对,他们就帮谁!吴朝金从小便知这个道理,也在上面吃了不少亏,可她偏偏做不来这等矫情样子,用蝉衣的话来说,就是白白浪费了这张颇有天赋的小脸。
一时间,吴朝金不屈服的凌厉摸样激怒众人,大家一哄而上准备帮孙父抢回女儿,家仆与人群撞在一处,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蝉衣护着吴朝金后退几步,抿唇微笑,可算闹起来了。
“等等,等等......”
“大家有话好好说!”
先前外围看热闹的书生挤进人群中间想要调停,却无一人听劝,众人连带着他一起揍。一直护在书生身边的侍从警觉地将闹事人群踹开,一把将其护在身后。那些人见两人是硬茬,不敢上前,索性绕过他们向几个姑娘家冲去。
医馆对面,霍去病眉头紧皱,浓黑的瞳孔微微颤动,“这个没用的......”
他捏紧拳头立在原处,片刻后,还是忍不住拔腿冲了过去。
一旁,赵破奴神色逐渐僵硬,这些日子,主子徘徊在赤城,一直暗里盯稍着医馆,他原以为主子是怀疑有匈奴奸细藏匿于此,可今日,怎么就主动暴露身份了呢?
他还没想明白,却见主子已经打入人群,他连忙飞身上前,“主子,等等我!”
霍去病和赵破奴是在战场上杀人的,如今面对一群百姓壮汉,不到一刻钟,就轻而易举制住了场面。二人护在姑娘们面前,身姿挺立,气势煞人,孙父等人不由后退几步。
躲在侍从身后的书生不经意一瞥突然眼神大亮,他挥舞手臂兴奋跑上前,“冠......”
“闳公子。”
话还未说完,就被霍去病打断,刘闳心思一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顺势改口道,“霍公子,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霍去病不答,只是定定瞧着闹事的几人,杀过人的眼神骗不了人,更何况是在战场上刀尖舔血。孙父与王氏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到退意,可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再退多少有些不甘,王氏垂眸,片刻后柔声道,“公子,当家的只想要回女儿,别无他想,还请各位贵人们怜惜拳拳爱子之心,成全了我们。”
孙父搀扶王氏,接口道,“是啊,实在是她们目无王法,竟然私扣女儿不还,否则我也不会做出如此寻衅之事!”
蝉衣抿唇,原本是想闹大引来官兵压制场面,如今却被这两人用拳头解决了。也好,手段不同,结果对她都是一样的。
“孙芷早已卖身为奴,何来私扣一说?”蝉衣从袖中掏出券书,走上前展开示人,上面清晰盖着官印,“众位可看清楚了?”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人群中炸开,围观百姓安静下来,孙芷若是自卖为奴,那今日之事就是他们寻衅滋事!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甚至后退好几步,准备随时跑路。
孙父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孙芷,王氏脸色亦不好看,泪水洗过的脸颊肉眼可见变得苍白。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赔钱货竟然放弃良籍自贱为奴,是脑子坏了吗?
“不......不可能,定是你们逼迫她为奴!”
是啊,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放弃良籍为奴!人群窃窃私语,不相信孙芷会自卖为奴。
孙父面色铁青,突然,他猛地蹿出上前撞向蝉衣欲抢夺劵书,霍去病黑眸一凛,闪身挡在她身前,抬脚将孙父踹开老远。王氏震惊地忘了哭,连忙踉跄起身去扶,只见孙父上气不接下气,大哭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他们不仅逼良为奴,还想伤人性命!”
蝉衣看向霍去病,点头示意以表感谢。
吴朝金上前叉腰,刘闳见状,生怕百姓冲撞了她,连忙挡在身前。吴朝金瞥他一眼,深觉此人挡了自己的威风,讨厌至极,索性皱眉一把将他推开。
她扭头看向王氏,讥笑一声,“王法?我们还想报官呢!按理说,孙芷已经沦为奴婢,你们若想强行将她带走,那她便是逃奴!你们就是共犯!”说着,她脸上的笑意变得娇媚,“不知二位可愿陪她一起在脸上刺字?”
王氏躲进孙父的怀中,忍不住瑟缩起来。
蝉衣柔声开口,“看到你们父女情深,我也不愿做那恶人拆散你们一家,这样,我当初买她花了两千钱,你们只要还我一千五百钱卖身钱,我便放她跟你们回去,可好?”
刘闳散漫笑了,“这位姑娘是个实在人,价钱出得也公道。既然姑娘松了口,你们二人想要回女儿,还不快些拿钱来。”
若是能拿得出钱,他们还会在这闹吗!王氏恶狠狠地盯着孙芷,慈母的样子再也装不下去。两千钱!这死丫头竟然这么值钱!
“芷儿,如今世道艰难,有个落脚处不容易,更何况你还被匈奴人掳去一些时日。我瞧着蝉衣姑娘是个心善明事理的,不如你将卖身钱给我们,你以后便安心随着姑娘吧。”
见孙父一脸赞同,孙芷紧咬的唇渐渐放开,沉默垂头。赤芍、赤药对视一眼,亦是松开手上的力气。今日,主子嘱咐她们一定要拉好芷姐姐,莫让她意气用事,当孙父被踹开之时,她们明显感觉到芷姐姐心软了,若不是她们死命拉着,想必她早就跑上前照看孙父。如今瞧着孙父和王氏要钱的嘴脸,芷姐姐也该死心了。
吴朝金看了一眼孙芷,怒火蹭蹭往上涌,为了点黄白之物,二人竟然连女儿的名声都不顾了,“卖身钱?她哪里还有钱!”说着,她从彩黎手中接过账本,微微一笑,“孙芷跟着蝉衣姑娘学医术是要交束脩的,再加上试药浪费的药材,林林总总加起来还需倒贴些钱,你们既然是她父母,便帮她还了吧。”
王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什么?怎么可能!什么药材这么贵!定是你们使诈!”
“使诈?就拿这月来说,孙芷研习医术药方,取了蝉衣姑娘库房内的一棵百年老参,还没算钱呢!”吴朝金抿唇轻笑,“你们快些还钱!”
王氏一听老参,脸色霎时黑了。她颤悠悠地歪倒,眼睛死死盯着孙芷,“芷儿,今日带不回去你,你祖母怕会更加伤心,是我们没用。”
说完,王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孙父瞧着,哀呼一声抱着王氏离开,众人见状,也纷纷散去。
王氏晕过去的速度令吴朝金啧啧称奇,她瞧着二人离去,还不忘在身后大声呼喊,“别忘了还钱!”
蝉衣看向孙芷,果见她脸色惨白,神思不属。王氏心思着实恶毒,临走前还不忘拿祖母提点孙芷,“别担心,朝廷推恩奉孝,他们不敢对你祖母如何。”
刘闳凑上前,安慰道,“是啊,这位姑娘莫要担心,若是他们供养不足,轻则是要流放的。”
孙芷点头,感激地看向蝉衣,想说什么却被她按下。蝉衣转身望向刘闳和霍去病,“多谢二位公子相助,日后有机会,定报今日之恩。”
说完,她带人欲转身离去,却被刘闳闪身拦住。先前注意力一直在吴朝金的国色天香上,这时才发现这个戴了裹巾的女子亦是不俗,他眉眼含喜,“等什么日后,今日姑娘就可报答,我初来赤城还无地方歇脚,姑娘若不嫌弃......”
“嫌弃的很!”吴朝金一把将他推开,护在蝉衣身前,“这是些金子,你拿着快些离开。”说着,她扯下腰间的钱袋向他砸去。
刘闳被迫接住,随即又像拿住了什么脏东西,转手抛了回去,“本公子才不要这些。”刘闳撇嘴,“就是住上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们推三阻四,莫不是医馆藏着些什么秘密?”
“你......你一男子,却想住进我们几个姑娘家里,你又怀着什么龌龊心思!”
刘闳脸色铁青,刚想辩驳却被霍去病拦住,“闳公子,莫要纠缠。”
霍去病神色冷冷,刘闳哪能看不清他眼里的警告,畏缩地后退一步。这小子刚打了胜仗,正得盛宠,还是少惹为妙。就在刘闳打算先撤的时候,蝉衣突然松了口,“既然“欠了”公子的人情,肯定要还,公子不嫌弃就住下吧。”
蝉衣说完,用眼神安抚满脸不赞同的吴朝金,先行进屋。
刘闳大喜,越过霍去病就要跟进屋,姑娘都同意了,想来这小子也没理由再拦着。只是一脚还没踏进屋门,他就被吴朝金拽了出来。
什么欠了人情,不过是他们多管闲事!吴朝金抱胸微笑,“住店一日百钱。”
闻言,杵在一旁的霍去病一愣,这么说的话,那自己是不是也能住进去了?
突然,一道人影飞过,吴朝金手里多了一袋钱。刘闳惊愕地张大嘴巴,霍去病这小子不是一直阻挠自己住店?怎么如今交钱倒是比他还快!
刘闳不紧不慢掏出钱袋递到吴朝金手上,微微上挑的眼睛眨巴一下,“姑娘,多退少补。”说完,也带着侍卫进了屋。
赵破奴震惊在原地,一日百钱,这不妥妥的黑店吗?可主子他......况且,也没说出公差还要带钱呐!
进退两难之际,赵破奴认命取出钱袋。袋子空荡荡的,里面孤零零躺着几枚钱币,他眼带泪花,忍不住放声哀嚎,“主子,我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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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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