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深入草原。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低洼地,稀疏的灌木点缀其上。约瑟夫再次减速,甚至将引擎完全熄火。车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各种动物低沉的哞叫。
“嘘......”Alston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动作自然而无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在远处一片随风摇曳的高草丛中。
夏景之屏住呼吸,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起初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起伏的金黄草浪。然而就在几秒钟后,就在那片金黄的背景中,一个模糊的、近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轮廓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共四个轮廓,如同幽灵般在草丛中显现!它们有着姜黄色的、布满黑色玫瑰花纹的皮毛,在阳光下呈现出完美的保护色。身体修长流畅,肌肉线条在皮毛下隐隐贲张。
其中一只抬起了头,那张标志性的、带着黑色泪痕花纹的脸庞,和那双冰冷、警觉、充满致命魅力的金色眼眸,瞬间吸引了夏景之的全部心神!
猎豹!而且是带着幼崽的母猎豹!
心跳骤然加速。夏景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生怕发出一点惊扰的声音。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在野外看到这种陆地上速度最快的掠食者!尤其是带着幼崽的母亲,那份在警惕中流露出的母性守护,在原始荒野的背景中,充满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Alston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几只猎豹。他似乎完全忘记了望远镜的存在,仅凭肉眼进行着观察。他的侧脸线条紧绷,带着一种猎人般的专注和隐忍的兴奋。他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向夏景之解释:“是母豹和三只幼崽。看它们的肚子,并不鼓胀,可能在等待时机狩猎。猎豹是机会主义者,通常会选择在清晨或傍晚......”他的解说简洁、专业,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入夏景之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就在这时,那只最大的猎豹幼崽似乎对不远处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它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朝着远离母豹和兄弟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两步......母豹立刻警觉地转过头,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呼噜声。幼崽立刻停下脚步,有些委屈地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最终还是乖乖地缩回了安全的草丛深处。
夏景之看得入神,完全沉浸在这片原始的生命画卷中。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坐在她身旁的Alston,眼角余光曾短暂地、极其克制地扫过她专注而微带震撼的侧脸,那双深邃眼眸的潭水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涟漪悄然荡漾开来,随即又迅速隐没在专业的观察状态之下。
阳光更加炽热,烘烤着草原,蒸腾起一片迷蒙的光晕。陆地巡洋舰重新启动,悄无声息地缓缓驶离那片潜伏着致命美丽的草丛。Alston向后靠回车座,拿起脚边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动作间,他橄榄绿制服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一点点缝隙。
就在那缝隙之下,紧贴着他麦色颈项的皮肤,一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银光一闪而过——那是他贴身戴着的一条极细的铂金项链的链子。
车子驶入核心保护区,土路立刻变成了纯粹的草原小径。约瑟夫通过对讲机与其他向导交流着动物位置信息,不时调整路线。晨光中的草原美得令人屏息——金色的草浪随风起伏,远处点缀着伞状的金合欢树,天空蓝得近乎不真实。
“十点钟方向!”约瑟夫突然说道。
车子缓缓停下。约五十米外的灌木丛边,三只长颈鹿正优雅地啃食树叶。它们修长的脖颈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斑纹在阳光下如同精心设计的艺术品。
“罗斯柴尔德长颈鹿,最濒危的亚种。”Alston轻声解说。
夏景之举起相机,镜头捕捉到长颈鹿睫毛覆盖的大眼睛和流线型的头部轮廓。正当她调整光圈时,Alston突然转身,握住她颤抖的手。
“焦距调到这里。”他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夏景之一下子愣住,心脏砰砰乱跳,小声回应,“......谢谢。”
车子继续全速驶向保护区北部,尘土在车后扬起长长的尾迹。夏景之抓紧扶手,心跳随着引擎轰鸣加速。Alston不知何时挪到了她旁边的座位,一手稳住相机,一手扶着她的背包防止颠簸。
“第一次看角马渡河?”风声呼啸中,他问道。
夏景之点头,喉咙因紧张而发紧。
“记住三点。”他的声音在风中依然清晰,“第一,别只盯着河面,注意岸边灌木丛里的掠食者;第二,连拍时留足缓冲空间,角马群转向比你想的快;第三......”他顿了顿,“最震撼的不是画面,是声音。”
马拉河比夏景之想象的狭窄,但两岸陡峭,水流湍急。车子停在距离河岸约三百米的安全区,已经有十几辆观光车在那里等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紧张感,连平时聒噪的欧美游客都安静下来,所有人举着相机或望远镜,屏息以待。
“在那里!”约瑟夫指向对岸。
起初只是地平线上的一道移动的黑线,然后逐渐变成铺天盖地的角马群。成千上万只角马聚集在河岸高处,扬起的尘土形成一片黄云。它们不安地躁动着,年轻的雄性在群体边缘来回奔跑,像是在侦察路线。
“它们在等领头的先下去。”Alston站在旁边轻声解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岸边的角马群越来越拥挤,不安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
终于,在靠近上游一处水流相对平缓些的浅滩附近,一头年轻的、看起来颇为健壮的角马,似乎被身后巨大的推挤力量所迫,也可能是不堪忍受这绝望的等待,猛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它动了!
它不再犹豫,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后腿发力,纵身跃入那浑浊湍急的河水中!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像点燃了导火索!
刹那间,马拉河变成了沸腾的战场。数以千计的角马跃入水中,蹄声如雷,浪花飞溅。夏景之的相机快门声淹没在这天地间的轰鸣中,她只能机械地连拍,眼睛甚至来不及看清取景框里的画面。
“鳄鱼!右边!”Alston突然提醒。
果然,三只巨大的尼罗鳄像枯木般浮出水面,向渡河的角马群发起攻击。一只年轻的角马被咬住后腿,惨叫着挣扎,血水立刻染红了一片河面。但更令人震撼的是,后面的角马群丝毫没有停顿,依然前赴后继地跃入水中,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自然选择。”Alston的声音冷静而克制,“每年迁徙要损失约30%的种群,但剩下的会将基因传递下去。”
湍急的河水中,到处都在上演着同样的杀戮!鳄鱼潜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利用水流的掩护,发动致命的突袭!巨大的尾巴是可怕的武器,能将靠近的角马瞬间扫翻;张开的大嘴如同地狱的门户,轻易咬碎骨头,拖拽猎物沉入深渊!
除了水下致命的鳄吻,湍急的河流本身也是致命的杀手!
一些角马在混乱中被强大的水流冲散,撞向河中突兀的尖锐岩石,当场头破血流,哀嚎着沉入水底。
另一些则在与急流搏斗中耗尽了体力,渐渐停止划动,只能任凭水流将其裹挟着无情地冲向下游,消失在嶙峋的岩石拐弯处,等待它们的同样是死亡。
还有那些不幸卷入漩涡中心的角马,挣扎着、旋转着,最终无力地被吸入水下,再无踪影。
整个渡河过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但对夏景之而言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当最后一只角马踉跄着爬上对岸,她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后背衣服已经湿透。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快门检查声和游客的惊叹,但她只是呆站着,耳边仍回荡着角马群惊天动地的奔腾声。
“拍得如何?”Alston递来一瓶水,关切地问。
夏景之这才低头检查相机。屏幕上,一连串照片记录下了这场生死迁徙的每个震撼瞬间——角马群跃入水中的决绝,鳄鱼攻击时的残忍精准,幸存者爬上对岸时的疲惫与顽强......最后一张意外捕捉到了一只小角马紧跟着母亲成功渡河的瞬间,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烁着新生的光芒。
“这张......”Alston指着最后那张,“是可以获奖的程度。”
他操作自己的相机,调出一张截然不同的照片——不是宏观的壮观场面,而是一只角马的眼睛特写,瞳孔里倒映着整条马拉河和无数跃动的同类身影。
“我喜欢微观视角。”他解释道,“大场景太多人拍了,但细节里的故事更独特。”
夏景之突然理解了他说“最震撼的不是画面,是声音”的含义。这场迁徙不仅是视觉奇观,更是一种原始生命力的震撼表达,是生存本能最**的展现。她想起自己的困境——或许就像这些角马,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更精妙的理论,而是纵身一跃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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