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中回到家,邱淼已经被从京北赶回家的父母接走了。
冯诠有意提醒,“孩子走的时候一直在哭,家长比较凶,我有点担心。”
怕邱淼还未走出阴影就要面对父母的指责,冯绮南干脆提议,“爸,咱现在去做个家访吧。”
冯绮南收拾结束下楼,发现徐应北的车还停在小区外,并未离去。冯诠比冯绮南先认出来,张望一下,驾驶座果然有人:“小北,是你送南南回来的吗?”
徐应北下了车,“对,正准备回去。叔叔你们要出去?”
冯诠毫不遮掩,“我去邱淼家做个家访。南南有点担心。”
此话一出,徐应北自然回应,干脆提出,“那我开车送你们,今天的情况我也在,一起去吧。”
冯诠自然不会拒绝,不管冯绮南,毫不客气地上了车,“南南,上车。”
路上,三人就邱淼事件分析一通。
冯诠说,“邱淼这次事件啊,给我提了个醒。像是这种父母久在外地的孩子,严重缺乏关怀,父母有责任,学校也有责任。”
冯绮南赞同,“嗯,学校的责任也非常大,怎么能让小女孩觉得一张照片就足以毁掉自己的人生呢?”
冯诠点点头,“说的是,书本上的知识还是太死了,过几天我和几位老师开个会,给孩子们开一堂单独的课听听。”说着,冯诠转头看向旁边的冯绮南,“你有空吗?来给女孩们上堂课。”
“啊?我上课?我可没考教资。”
“上一节生理卫生课吧,嗯,就这么命名好了。站在年轻女孩的角度给孩子们讲讲那方面。只是青春期的小故事也好。最近很多女同学都在经历月经期,他们的父母大多数都不在家,家里爷爷奶奶不懂,很多女生也不好意思问。就上个学期,有一个女孩痛经痛到晕倒送医,才知道可以吃止痛药。”
冯绮南直白,“性教育吗?我来讲,确定?”
冯诠尴尬,“不是,是生理卫生课。”
冯绮南笑笑。
在京北,大都市,孩子们早熟,且能够尽早地接受一线城市的性教育。可这样的情况在周城这样的小地方简直是天方夜谭。就拿冯绮南来举例,她上生物课时,涉及男女的生理结构,老师总是一句“大家自己看看”就一笔带过。
至于月经初潮,李小萍那时候不好意思教她,第一次用卫生巾,她还用反了。青春期的闹剧不少,许多事都是通过靠着自己摸索,一路成长一路磕碰。
“好吧,我可以去。”冯绮南斩钉截铁,“但我要求男女同堂,不只给女同学讲。”
冯诠犹豫了。
徐应北这时见状插话,“赞同。既然要教大家拒绝身体羞耻,那就不要让一部分人避开。这不还是在羞耻?”
冯诠这才被说动,“好,我去请示领导。”
徐应北,“如果需要我介入商讨,随时。这堂课很有必要开,到时候我让蒋娴一起去听,可以当作案例写一篇公众号。”
冯绮南无语,“就知道你们那公众号。”
“这很重要,”徐应北认真,“我要让散落在外的大家知道,我们的小城小镇没有被落下。有新力量的地方,自然会有新的脚印踏踏实实落下。”
冯绮南坐在后座,看着徐应北的侧脸有些发怔。
从前,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所谓的大都市,寻的是璀璨的灯火和人生。廉价的出租房吞噬掉她的美梦,高压的工作吞噬掉她的身体。这条寻找风景的路才逐渐清醒。
冯绮南发现,这条路的开端,其实早就开满了花。
正是花吸引她回家。
-
三人来到邱淼的家,是归属于白桥镇的一所小村庄。说是白桥镇的村子,不如说离市中心更近些。邱淼家是一栋二层的自建房,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最近几年才刚刚翻新。
敲响大门时,是邱淼的妈妈来开门,带着点哭腔,问道门外是谁。
“是我,冯老师。我女儿女婿今天去处理了伤害邱淼的坏家伙,现在得空,来和你们汇报一下进度,顺便看看孩子。”
冯绮南无暇顾及女婿这标签是怎么回事,听到对方哭,主动询问,“没事吧邱淼妈?”
冯娟这才把门打开,站在院子里往二楼望去,邱爸爸正背对窗边站着,做出一副训人的架势。
“您好,我叫冯绮南,是冯老师的女儿。方便进去和你们聊聊吗?”
邱妈妈沏好一壶茶,安抚了邱爸的情绪,几个大人这才坐下来好好地去聊。冯绮南把借走的手表放在茶几上,试图向两位家长解释,这件事不该怪邱淼。
邱爸爸看到手表的第一反应是丢进垃圾桶里。
冯绮南诧异:“方便问问您二位为什么凶邱淼吗?”
邱淼正站在角落里,抱着那只小巧的海德薇。看向冯绮南的眼神,充满了求救的意味。
“为什么?我和她妈在外打工挣钱这么不容易,她就这么作践自己!拍那种照片发出去,不要脸!”
徐应北皱眉:“严重了,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女儿?”
冯绮南也失去了表情管理,握紧了拳头看着冯诠开始当和事佬,和面前的两个大人打哈哈。
“孩子还小,需要引导。这个事学校也有责任,不是孩子的错……”
“当然是学校的责任!我们交那么多钱到学校,你们呢?你们老师是怎么教书育人的?”
“啪”,冯绮南拍桌起身,看向旁边的邱淼,“邱淼,你错了吗?”
邱淼看向自己的爸爸,点了点头。
“邱淼,忘记姐姐跟你说的了?你错了吗?”
冯绮南说过,她没有错。
只是现在这样的情景,就连空气都在指责她错了。
“邱淼爸爸,您也是个成年人,不应该这么是非不分。”冯绮南的话一说出口,徐应北立刻起身往前站一站。优越的身高和年轻的体魄,迫使邱爸爸有怒不敢言,必须把冯绮南的话听完。
“为人父母这些话我相信不需要别人来教了,我只说一句。今天我们在学校抓到了威胁邱淼的那个男生,是个高中生,比邱淼大不了多少。他的母亲得知事情始末的第一句话不是责备,而是求原谅,是维护。”
“加害人尚且能得到父母的疼惜,邱淼在最受伤的时刻却要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用同样的语言暴力来侮辱。”冯绮南的嗓门不自觉提高,“邱淼爸爸,即便这样她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还是想要去京北找你们,找自己的爸妈!”
冯绮南从垃圾桶里捡起手表,“这张照片,我说白了,就算邱淼长想拍同类型的写真照那也是合法合规!她衣着得体,她身材发育好,她有错?如果这都是她的错,那我无话可说。您二位回京北吧,对你们来说她也不重要不是吗?”
冯绮南说得起劲,小小的个头,高高地仰着头。徐应北看向她的目光里,全是欣赏与崇拜。
最终,是邱淼妈妈的哭声打破了当下的严肃。她说,“是我不对,是我没有保护好淼淼。”
冯绮南说,“没有人做错,错的只有发信息的那个人。”
她转过头来,对着角落里的女孩一字一句用力说,“邱淼,你没错。”
-
从邱淼家离开后,徐应北送完冯诠,最后送冯绮南回农场。回程的路上三人就要比前面去时更显沉默。
晚上没来得及吃饭,冯绮南翻箱倒柜,找出两包方便面,留徐应北吃饭。雷打不动的青菜加荷包蛋。已经算是她的拿手美味。
徐应北说,“要不养一群鸡,没事加个餐呢?”
冯绮南说,“我不敢杀。”
“我可以。”徐应北扒拉两口面,“以后这种活,可以交给老冯家的女婿。”
冯绮南嘶溜一口面汤,默然扫了他一眼,没否认。
徐应北自己都震惊,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贫。
吃完饭,徐应北很自觉地洗碗,冯绮南已经开始找冰箱里的酒。是上次大家聚会没喝完的,她今天想喝酒了。
徐应北本想拦着,冯绮南一个瞪眼,扔给他一罐,“一起喝。”
“我还要开车。”
……
“哦。”冯绮南坐在院里闭上眼,静静吹风。
半晌,徐应北擦干净沾满水的手,这才恍惚反应过来,“我,可以不走?”
冯绮南没说话,伸手把另一罐酒给他开了。
徐应北在冯绮南身侧坐下,共同仰望月光。良久,旁边的人顺势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许久许久未有的触感,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把风惊扰了。
“徐应北,其实邱淼找我的时候,我察觉过事情可能不对劲,可是我没问。”冯绮南突然开口,“因为我的疏忽,让她自己承受了更久,更多……”
徐应北及时打断她自责的思绪,“你不是说,没有人做错吗?你做得已经够多了。邱淼会永远记得你这个姐姐。”
冯绮南无言,仰头又灌下几口酒。
夜里风冷,吹得冯绮南的头发飞散,打在白皙的颈上,打在男人的眼前。徐应北瞧见她手腕的发圈,伸手摘下来,置在自己手上。颀长的手指,把粉色的发圈撑开。
“别动。”他的手指穿过冯绮南的发尾,拢一拢,替她扎好一个低马尾。
触感很温柔,蹭到脖子痒痒的。
月色正是好时候,冯绮南回头,盯着他的嘴唇,轻轻送上一个吻。
她说:“徐应北,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如果可以,我想把户口都迁过来。”
一句话逗得冯绮南笑了。她离开徐应北这么久,走了这么久,却始终放不下,忘不掉,最终还要走进他怀里。
“徐应北,你知道吗?”冯绮南戳戳他的手掌心,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无牙仔。和她的是一对儿。
她轻轻放到徐应北的掌心,用力的盖了个戳。
而后,有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没怎么动过的草莓香烟,捏开爆珠,在鼻尖前摇摇晃晃转送着。
“徐应北,你是最狠毒的香烟,我一直在假装戒掉。如果你成为别人的所有物,属于你的烟雾又会变成我的二手烟。戒不掉,就变成有害物。”
她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要吃回头草。
下章大卡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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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 18 今天晚上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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