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回到家,进门就气急败坏地指着李招娣的鼻子骂,“你净想美事,你闺女不嫁给人家,钱也不还给人家,借着人家死了的媳妇鬼魂来找,又要了一回钱,任我说破了天,人家也不能同意啊!”
王忠长了一张憨厚的脸,看着本分老实,说起话来却暴露点奸猾的味道。他的脸上挨了王铁阳两拳,一眼眶一个,蹦起来骂人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滑稽可笑。
“王铁阳这小子穿着人模狗样的,像个知识分子,谁知道不干人事啊!我活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了,好歹我也算他半个丈人爹,我一说就急眼了,抡拳头上来打我,我这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些天仗着闺女能嫁到王家庄会计家去,王忠着实风光了一把。现在不知道打哪来的鬼魂缠住他儿子,害得他没了可炫耀的亲家,真是倒霉!
李招娣泼辣,在家是老大,哪容得了窝囊的丈夫对她伸指头,她又指了回去,树皮似的手指戳在男人的脑门上,直把王忠戳得往后退,呸了自家男人一脸唾沫星子,“你指谁呢你!你的脸面值几个钱!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给你老王家生了这三个宝贝疙瘩,你敢指我!”
“谁叫王铁阳那畜生不争气,谁家不打媳妇儿啊,就他英雄就他能,那女的怀着他老王家的种儿,他还打,害得她一尸两命,死了怨气不散。做了鬼倒知道欺软怕硬了,不敢找王铁阳报仇,来找咱们儿子!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又不是咱家不想做这门亲,凭啥把钱给他退回去,反正这亲他爱退不退,不退拉倒,进了我的兜,要是还能掏出去,除非我死了!”
“那咋整!人来闹怎么办!”王忠吼了一句,抱着头蹲在门框上害怕得直挠头。
“来了再说。小心我把他打死他媳妇儿的事全抖落出去,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论混的,李招娣就没怕过,她解下围裙,往外走,“你赶紧收拾收拾上工去,咱好多天没上工了,工分少了儿子就吃不上细面了。”
“你早说啊,还叫我跑这一趟干什么,害我白挨一顿打!”
王忠抱怨了一声,上前两步拽住媳妇,好不容易在大队里有点显摆的事,他不甘心。
“要不你再问问马婆子,有什么破解的法子,让咱大闺女嫁过去得了。你看王家出手这么大方,细水长流才是好事儿啊。只捣这么一杆子枣,以后可就没了。你要的彩礼这么高,大闺女都二十三了,才有人说了这一门亲,平常哪有人给咱家闺女说亲的,不好找这样大方的主儿啊。”
李招娣不耐烦地甩开王忠,“要是能行,我还用得着让你去王家退亲?马婆子说了,光春喜她能对付得了,关键还有她死在肚子里的孩子,怨气太大,也损阴德,再被缠上几次,咱儿子就别想有香火传下去了。没说亲的就没呗,那山窝子里没女人的光棍多着呢,赶明儿我就去一趟,保准能要不少彩礼。”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王忠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跟李招娣出了门。
“姐,你听见了吧?你还能指望这一对豺狼虎豹当爹娘吗!”两人走后,厨房里,王兰芝愤怒地问无声流泪的大姐。
“那能怎么办?生来就是这个命,摊上这样的爹娘,这条命我就当还给他们了。”王慧芝勉强勾起一个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拉住王兰芝的手,“兰芝你别怕,你小我三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
又说这样的话,又说这样的话!
自从发生这件事后,王兰芝心底对她大姐这种消极悲观态度的失望和愤怒愈演愈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没能压下自己的火气,她猛地甩开王慧芝的手,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彻底发泄出来。
“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挡在我和桂芝身上,我们就不会再挨打,你以为糟践你自己,就能救我们两个!你以为卖了你,你就可以摆脱这里,给我们找个好人家,这些都是你以为!是你一厢情愿!就是因为你这样想,我和桂芝才不敢反抗,我们才走到这一步!你认的命是什么命?是晚婉和姜岩救回来的命!”
“他们夫妻俩跟咱们非亲非故,冒着风险把你救回来,你问问你认识的任何一个人,谁能这样救你!谁敢这样救你!即使是我和桂芝,也是有心无力。难道他们就只值你一句再认命吗?这话你敢当着晚婉的面说吗?你绝对不敢!你就是个胆小鬼,李招娣一瞪眼你就害怕的胆小鬼!”
“今天你就给我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要认命?如果是,我就一包老鼠药毒死|全|家,省得再让晚婉冒着风险再管我们的破事!让人家寒心!”
这些全是王兰芝的心里话,她心疼眼前这个从小护着她的大姐,可是也恨透了大姐的性子,多少次她想反抗,都被王慧芝身上的伤口和隐忍乞求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这些话宛如惊雷砸在王慧芝的耳边,她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兰芝从小脾气暴躁,但是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这是第一次。
王兰芝的话犹如妹妹的话像尖锐雪亮的刀,扎在她心底最深处。妹妹的话是对的,她何尝不知道爹娘只当她们姐妹三个是给弟弟换钱的物件,可是对娘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像跗骨之蛆,她摆不脱,甩不掉。
王慧芝神情恍惚,紧紧扣着手心,扣到流血也不觉痛,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妹妹的话。
看着王慧芝僵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王兰芝冷笑一声,内心绝望,既然这样,那就都死吧!反正活着也是受罪!
“看来我说再多也没用了!你就是被他们剥皮扒筋也心甘情愿。”
“行,那三个死崽子正好在家,我这就去药死他们!”
插|进王慧芝心里的那把刀又让妹妹摁进去一截,王慧芝瞬间清醒,她心中大骇,急忙扑向王兰芝想拉住她,“兰芝!不要!”
她坐得太久,身体僵硬得很,她起身太快,顿时眼前一片晕眩,没拉住王兰芝,直接扑在了地上,正好撞在灶台上。
“唔……”剧痛袭来,王慧芝闷哼一声,她费力抬起头,“兰芝,不要做傻事……”
王兰芝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看,就见王慧芝趴在地上,额头上血流不止,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了半边脸,她下意识地转回脚尖想要扶王慧芝,迈了一步却又停下来,她咬咬牙,下了狠心回身往正房走,“反正都要死,你再使使劲,撞死得了,也省点老鼠药!”
王慧芝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身影消失在上房,她焦急万分,咬紧牙关站起来,沾满了灰的手捂着额头的口子,使出全身的力气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往上房去,撕心裂肺地喊王兰芝,生怕慢一步,妹妹就再也没了活路。
姜家。
“然后呢?然后呢?”陆晚婉听得热血沸腾的,摇着王兰芝的手问后续,兰芝姐太酷啦!
“大姐进来就跪在我面前,我心想,她要是求我饶了那三个崽子,我真的就立刻把药给他们灌下去。也许是这回真被我吓着,被李招娣打傻了的脑袋也终于灵光了,直说她错了要改,再也不认命了,我这才停手。”
眼前女孩杏眼清澈见底,只有探知的好奇光芒闪动,并没有对她的话产生恐惧和厌恶,王兰芝心中的担忧褪去,她暗想,怪不得桂芝对着陆晚婉这个朋友老是患得患失,这样好的朋友,谁都怕失去。
王兰芝记得自己曾经握痛过女孩滑嫩嫩的小手,她轻轻回握陆晚婉的手,黝黑倔强的圆盘脸上终于露了笑意,“结果转头她把我哄回屋里,就狠狠地锤了我好几拳头。大姐力气比我还大,又气得难受,捶得我现在还疼,好几天弯腰都觉得脊骨疼。不过她捶我我也乐意,她现在一句丧气话也不敢说,生怕怕我还有那样的想法,我和李招娣对着骂,她也不上来拦着了。这两天胆子大了点,还会使软刀子戳李招娣两句,我真的很高兴。”
陆晚婉听到最后,立刻赞同地点点头,“慧芝姐就是太软包了,李招娣这样混的,就得更混才能治住她。只要你们不怕,她就没办法再欺负你们了。兰芝姐,你就得多治治她,把以前受的气全都还回去!”
“嗯。这还要谢谢晚婉你,要不是你,我也想不到逼大姐一把……”
门口的光亮被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挡住,背光下,男人面容模糊,但王兰芝直觉感受到姜岩冷沉的目光放在她和陆晚婉相握的手上,她好似被针扎似的,连忙放开陆晚婉的手,话也忘了说。
姜岩住进来的头一天,陆晚婉就说过的,白天不许他进房间,他竟然不听她话。
陆晚婉仰头看向走近的男人,小嘴嘟起,眉间拧起小疙瘩,“你进来干什么?”言语间没了那晚撒娇的软糯,颐指气使的,典型利用完了就变脸。
“落了东西在屋里,我要用。”
“哦,那你快拿走,别耽误我们说话。”陆晚婉没再理他,一劲儿地继续问王兰芝,“那王铁阳那边没有来找?他们家甘心吗?”
要是这事能了了,她就能安心撇开这件事,开开心心地玩了!
姜岩看着她又转过去的后脑勺,冷峻的眉峰微动,长腿几步迈到床前,强健的麦色手臂伸进行军床里,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口。
“兰芝姐,你光看他干什么?快说呀。”陆晚婉催促。
“没有,王家那边还没有动静。”王兰芝吁了一口气,“晚婉,大姐还要我谢谢姜岩。我,我有些怕姜岩,刚才忘了说,你代我和大姐谢谢他行吗?”王兰芝胆大的很,但是刚才姜岩看了她那一眼,她瞬间好像被狼盯上了似的,后脖颈发凉,大夏天的,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就冒出来了。
陆晚婉歪头来回瞅了王兰芝两眼,噗嗤一笑,“兰芝姐,这可不像你啊。姜岩这人就是看着冷,实际上也没什么的,相处久了就不怕了。”
王兰芝也笑,“晚婉你还别说,我连大队长也不怕,就是怕姜岩。自从……大队里的女孩没有不怕姜岩的,你还是头一个呢。不对,之前还有一个,天天……”
王兰芝说完才忽然意识到陆晚婉的身份,急忙顿住,转移话题,“反正我是怕他,辛苦晚婉你帮忙道个谢。你不是喜欢吃山泡子吗?山上应该还有,我和桂芝去给你摘好吗?”
可惜她的掩饰做得太生硬,陆晚婉一顿,面上依旧笑盈盈地问道:“哦?那个女孩是谁?”
王兰芝见陆晚婉脸上一片淡然,好像只是好奇,一点也不生气,她犹豫了下,含糊地说,“她叫春花。就会计家的闺女。”
陆晚婉看着王兰芝不自然的表情,嗓音带着笑意,“兰芝姐,你知道我和姜岩的关系,我和他又不是真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我还真好奇,这个春花是不是喜欢姜岩啊?”要不姜岩这么冷,全大队的女孩都怕他,就这个春花不怕?
虽然陆晚婉这样说,但是王兰芝凭着女性的第六感,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不告诉陆晚婉真相,“我看不像,两家离得近,应该只是玩得好而已。”
“哦,这样啊。那兰芝姐你给我讲讲春花呗。”会计家她知道,确实很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叫春花的。
“铛铛铛~”上工的铃声响起。
“晚婉,我该上工去了。下午我给你带山泡子。”王兰芝宛如获救一般,立刻起身告别。
“好,谢谢兰芝姐。”陆晚婉把人送到门口,脸上的笑没了,她回想刚才王兰芝的话。
玩得好?这就是说互相玩得好了?陆晚婉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心情瞬间阴云密布了,胸口堵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春花?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陆晚婉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刚来的时候,听见那群嚼舌根的男人提起过这个名字,说那个女孩是队里的队花,还天天上赶着姜岩。
陆晚婉咬咬粉嫩的菱唇,心里像被小猫扯乱的毛线团,有些烦躁。
她按捺不住性子,她想见见这个春花,要是人家和姜岩是两情相悦,那她就快点给人家让位置!
陆晚婉嚯得起身,穿上鞋,刚走到门口,又“砰”地把门合上,没好气地踢掉鞋子,重新躺回床上去。
她为什么要上赶着去看?她才不去呢!
陆晚婉没听到春花这个名字之前,春花好像不存在一般。
知道这个名字就像打开了开关一样,第二天陆晚婉就发现春花这个名字频繁在她耳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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