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熙:“前辈不敢当,是我不知礼数误闯了先生的休养静地,请先生见谅。机缘巧合我和朋友流落在此地,本想摘些果子以果腹,谁知竟然惊扰了您,着实抱歉。但我的朋友绝无恶意,希望您不要和她见怪,我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既是如此,且速速离去即可。”
“谢谢先生。”
纪明熙抬腕招手,草席子原地打了个转,载着江珑朝他飞了过来。
席子上的姑娘已经侧趴着睡死过去,手还不忘紧紧抓着席子冒着细嫩草芽的边缘。
纪明熙看她安好,微松一口气,手掌一挥撤去草席上的安神散,弯腰拾起掉落的果子,拉着浮在空中的草席,借着逐渐消散的绿色荧光最后的几点微芒,在枝条杂乱中勉强找到下脚处,一脚深一脚浅地带江珑出了密林。
江珑醒来的时候,陪伴她入睡的草席子已经不见了。
在晚霞挤满视线的瑰丽天色中,纪明熙正端坐在她身边,拿从裤管扯下来的布条往胳膊上裹缠。
他距离她不近不远,她嗅到似有若无的冷木气息,仿佛那张会飞的神奇的草席子还没有消失。
她撑着手肘坐起身,环顾四周,惊奇道:“你知道吗?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会飞的草席子,像一把有魔法的扫帚,载着我飞得很高很高,还会保护我。”
“它会飞哦!”见纪明熙没什么反应,她又凑到他面前,难掩兴奋地重复,“真的会飞!”
纪明熙始终垂眸,温和而漠然,余光感知到江珑目光灼灼,忍了忍,还是投降般抬头,看向她的眼眸。
这双眼睛总是瑰丽明亮的,盛着漫天的彩霞,向着他肆无忌惮地绽放,坦然而热烈,一如之前。
但他如果没有猜错,她是在用这种状若童趣的话试探他。
理智告诉他要心有防备,却因为急于救她而本能地交付了信任。
他想他真是足够荒唐,对一个只相识不到一天的姑娘亮出了自己的不寻常之处,于是让自己陷入了这种莫须有的麻烦中。
纪明熙的思绪一顿,某种警惕阴暗的发散忽然终止。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他本身对她也是一个莫须有的麻烦,她却救了他。
某种道不清意味的轻松拂过心口,他揉碎了透明的利刃,用盛满柔软与细腻的眼神抚过她,“那能飞多高?”
他溢出眼底的笑意春风和煦,像一团棉花糖,软绵绵的诱得阿蘩想要咬一口。
他又在用他的眼睛讲故事,讲一些她看不懂的、却好似带着魔力的、她忍不住要沉溺进去的东西。
江珑忘了还要和他说什么,连忙撤回身。偏头去看被晚霞染红的海面、看海水拍打礁石刮出泡沫、看苍绿的林冠和成群结队的海风打架。看了很多,但就是不看他,唯独不看他。
“这里有果子,要吃吗?”
“嗯。”她眼神忙碌地看着远处,手掌“嗖”一下伸在他面前。
纪明熙把擦干净的果子放在她手心,果子的触感是冰凉的,却仿佛有炽热的温度,烫得江珑陡然攥紧了果子,把手缩了回来。
她咬一口果子,汁水泠泠。
“甜吗?”他问道。
“甜。”江珑眉毛皱得打结。
“那这里还有……”纪明熙顿住,因为江珑转过了头。
他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忍了几秒,笑出声。
他一笑,江珑就绷不住了,急忙弯腰把吐了个干净。
“你别笑了!”
“好好,我不笑哈哈。”
“纪明熙!”
“啊?我没笑啊,真没笑。”
“你把这么酸的果子给我,你好意思吗还问我甜不甜,我这是照顾你的情绪,你懂不懂!!”
“懂,太懂了,哈哈哈。”
“纪明熙你完了!!”
两人闹成一团。
第二天太阳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躲在礁石后面的两个人醒过来。
早晨的海风很凉,尽管这片海域处在温热带,但经过了一夜的海风吹拂,两人略微有些失温。
太阳的升起带来了希望,也许是对万物努力生长积极的馈赠,今天的太阳格外温暖。
这是江珑自从深海中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日出,淡黄色并不是很刺眼的光笼罩在身上,帮她驱逐着寒意,消解掉漫长沉睡后意识里残余的倦怠。
太阳似乎用它最柔软的这一面告诉她:“我想和你做朋友,你愿意吗?”
于是江珑开心地跳了起来,推搡着纪明熙邀请他一起看日出。
纪明熙在那一瞬间,仿佛在日落与日出的交接线上,看到太阳用希冀,拉住了它的小朋友。
在瑰丽的曦光中,江珑偷偷转头看向了青年的侧脸,他察觉了什么,偏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的对视让江珑宕机几秒,脸颊像是着了火,烧得她回神,连忙抽回视线。
江珑的心开始怦怦跳。
纪明熙克制地攥了攥手心,明知故问又饱含期待,“怎么了?”
“啊?什么?”
纪明熙哼笑着,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睛、脸部的轮廓、在微光下细密的肌肤绒毛,又看这一切迅速被掩至一层白雾下。
他含在唇角的笑意感染了她,在他温暖雀跃的眸光中,江珑生平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含蓄矜持到极致,却难掩羞涩的笑来。
江珑抿唇转过头去,看着缥缈的江面,她活泼清亮的嗓音似乎蕴满了期待:“你真的是一棵树吗?”
“如果你相信,那个会飞的草席子并是不梦的话。”他回答。
江珑一怔。
他温和的语调里已全然没有了克制,温润的眸底,认真极了,“你真的是鲛人吗?”
江珑偏头冲他俏皮一笑:“你猜!”
纪明熙失笑。
轰鸣声忽然由远及近的从天际传来,打断了两人悄然而起的拉扯。
纪明熙掀开包裹着胳膊伤口的布条,伤口已然全部结痂,轻松道:“好了,我的朋友们到了。”
“他们也是树吗?”
“你猜!”
江珑看他,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她神气地晃晃脑袋,“我就不。”
纪明熙失笑,半秒后深沉道:“我想做个好人。”
江珑嘴角一抽,目光惊奇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哪个从野生动物园里放出来的猴子。
江珑想无情嘲笑他,但又觉得自己也想抽风,于是学着纪明熙的样子,一脸沉痛道:“我想做个大英雄。”
纪明熙偏头看她,江珑也看他,对视没超过三秒,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江珑笑骂:“神经质啊。”
纪明熙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
轰鸣声越来越近,纪明熙看向洒满晖光的水面,晨间的海风逐渐夹杂了暖意,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在空中打着旋儿,钻进了阿蘩的耳朵:“他们来了。”
飞机落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像一个会发光的大气球从海平面上高高飘起,刺凉的海风忽然变得温暖轻柔起来。
机舱门打开,几个人跳了出来。转眼间,呼啦啦站了一小群人,有男有女,风格各异。
纪明熙扶额,无奈道:“倒也没必要来这么多人啊。”
“楼家不干人事,谁知道他们又会整什么幺蛾子。”为首的男生叫沈琰,挖苦道:“您之前倒是轻装上阵,非要一个人驾船出海,还不是被抓了?看看您现在这过于整洁干净的形象,这几天享了不少福吧?”
纪明熙现在的形象着实算不上雅致。被撕了半截裤管的西裤,露出的小腿上小伤纵横,像是被什么细密的树条刮伤。
原本洁白的衬衫也溢着东一块西一块的血迹,经由海水浸泡后,晕染成了淡粉色,似乎还剐蹭上了树叶的绿色汁液,色彩过于杂糅斑驳。
袖子倒是规整地挽至肘部,但凌乱裹在右臂处的半截西裤布料格外的扎眼,一整个原生潦草的流浪儿既视感。
可能唯一能看的过眼的,大概就是他此时虽然泛着病态的惨白,但依旧不减其俊朗风采的脸。脸部的皮肤像刮了腻子的大白墙,两颊又在海风的吹袭下各自飘出一团红。
嘴边冒出一圈青色胡茬,使得原本清雅温朗颇具少年感的青年,硬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年龄感,无端增添出沉稳和儒雅来。
众人随着沈琰的话打量纪明熙,忍不住眼神怜悯又同情。
“老板,快上飞机吧,里边有吃的和换洗衣物。”
说这话的的女生叫梅雨,见沈琰一见面就对着纪明熙劈头盖脸的喷,出面圆场道。
沈琰闻言,脸上的不忿稍稍散去,没好气对纪明熙道:“先上飞机吧。”随后又抱怨道:“就不知道小心一点,难道不知道你这次有多危险吗?好几次都差点检测不到定位。”
纪明熙像个没事人一样笑了笑,“好,我下次注意。”
众人对此见怪不怪,心道纪明熙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架子、脾气最好的老板了。
“走吧阿蘩。”纪明熙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往后看。
可站在他身后的姑娘,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脸色骤变,环顾四周:“阿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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