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六王爷即将大婚,娶的是一个来自民间的女子。
天家居然会与民间通婚,知道内情的人不敢说,只在关起门时跟枕边人悄悄议论。
那女子会妖术,连圣上都被她迷惑了。年过八旬的丞相不忿地跟丞相夫人抱怨。
丞相夫人撇撇嘴,六王爷的事你就别管了,他爱娶谁娶谁去,只要别打我姬儿的主意!
丞相一愣,想起去年六王爷的确曾求皇上给他和姬儿指婚,被他以女儿年纪太小不懂事硬拒了,不由暗自庆幸。
丞相姓杨,幺女杨雨姬乃是他和夫人老来得女,向来视之为掌上明珠,宠爱非凡。
只是这个小女儿性格有些过于飞扬跋扈,让人颇不省心。
丞相皱眉问起女儿又去哪儿野了,夫人神色遮遮掩掩的,推说和小姐妹郊游去了。
哼!丞相重重拍在书案上,我看她是又偷偷溜出去,“闯荡江湖”去了吧!这孩子,越大越不像话!
老爷,消消气。夫人讨好地笑道,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骨可不能再动怒。姬儿出去走走也好,女孩子总要多见见世面,将来嫁了人可就没机会了。
丞相还欲再说什么,只听门外清脆悦耳的一声“爹爹!”——顿时,老丞相换了一副面孔,眉开眼笑地答应着迎出去。
只见杨雨姬做男装打扮,穿一身宝蓝色劲装,头系抹额,足登长靴,端的是英姿飒爽,好一翩翩少年郎。
她不顾头上还冒着热气,刚一进门就给爹娘行了大礼。
丞相心里高兴,嘴上却佯怒道:怎么还这样莽莽撞撞的!
爹爹~杨雨姬亲热地挽着丞相,嘴甜得像抹了蜜。女儿刚一回来就赶来拜见爹和娘,还特地效仿古人“彩衣娱亲”,爹娘不喜欢吗?
女儿这次出门还结交了一位好朋友,此人不仅本领高强,而且为人慷慨仗义,颇有儒侠名士风范,女儿想把他引荐给爹娘呢!
他叫天命,是武当派的大弟子,六扇门总捕头,全天下的捕快就属他最厉害了,他可是管着所有捕快呢!
爹爹,你若见了他,也定然欢喜。他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跟那些武林人士一点不一样……
杨雨姬口齿伶俐,说个不停,丞相和夫人却越听越心惊,面面相觑,都在想着怕不是女大不中留了?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自他们相识以来,他的眼里总是含着笑的,温和平静似朗秋的镜湖。
可是今天这双眼睛,不见老友重逢的喜悦,只有震惊,疑惑,愤怒。
她想上去拉他的手,却被无声的气场震住,不敢妄动。
她美丽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委屈地跑开。
而他久久站在原地,眼中颜色愈深,表面的镇定逐渐破碎,被痛苦的光溢满。
他不是他,她不是他,那他呢?他究竟在何处?他喃喃低语,连声音都是苦涩的。
十一
这通缉令上画的,真是我们吗?也太不像了吧。
雷惊风坐在城外的山头有恃无恐,抬头看柳七忧虑重重,手附在背后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雷惊风终于站起来,放下捡来的柳枝,随手抹平柳七眉间皱起的“川”字。
你到底有没有杀人?柳七不信任地盯着雷惊风。
啊?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你居然不信我!
首先,我们之前并不算一起出生入死,更谈不上多次,我对你更是一点也不了解;
其次,我们分开的时候,谁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你最好老实交代,不要连累我;
最后,我推测你没有杀那个捕快。杀过生的人身上一定会有血腥气,可你身上的味道还是干净的。
听他说完,雷惊风欣慰地笑道,这还像人话,总算你讲道理,不像六扇门那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乱冤枉人。
柳七眉头一皱,你有没有想过,这几桩杀人案,实际是六扇门内部的人所为,而你只是他们找的替罪羊?
什么?雷惊风瞳孔骤然放大,你小子居然变得这么聪明了!
柳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来你早就知道。
原本我是不知道的,可六扇门的人偏偏自作聪明,在江湖上发出悬赏令,说蜘蛛门那人和捕快都是被人用菩提掌一掌毙命。然而,嫁祸我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菩提掌打在人身上确实会发出金光,那是我佛慈悲,劝对方回头是岸;可这掌风若想打死人,非得使上十成十的气力不可,被拍中的立时死亡,打人的也会遭到反噬——一天内连续用菩提掌打死两个人?第一掌下去人就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五脏六腑皆损,怎么可能再出第二掌。
何况,被菩提掌打死的人,身上的掌印一定是黑的,因为菩萨已经不认出掌的人为佛门弟子,又怎会赐其金掌印。
柳七听完默了半晌,突然拿起雷惊风的手相看起来。
这么说,你是少林弟子?
不算是吧,有些渊源罢了。
我看也不像,你身上没有半点少林的老成持重。
喂!问话就问话,你怎么又攻击我!
柳七撇嘴,你这几天确实没用过那套菩提本无树的功夫,除了那天在擂台上。
哦?雷惊风来了兴趣,你怎么知道。
因为,醉罗汉是我舅爷爷,他的功夫虽没传给我,可我在我舅舅的笔记里看过。
菩提本无树,共一套掌法,一套拳法,一套剑法,一套棍法。暗合四面八方之阵,少林十八罗汉分列使出,其势不可挡,天衣无缝;
这四套武功,每种分别有三十六招,其变化亦繁,每招每式使出来,皆金光闪烁,乃菩提普度众生之意;然如若出手快了,这金光就不那么明显,据说是有一名少林前辈以为佛门武功不该如此张扬,用武力惩恶扬善并非值得昭告天下的事,于是便将光芒隐去。你那天使出的便是他那一路菩提本无树。
然而无论使用这武功的人多么低调,他出招的身体部位必然会留下痕迹,且发力越强,身上的金印越重,这是菩萨在提醒那人造了业,当早日放下。
我刚刚仔细检查了你的双手,上面没有半点痕迹,除非你已出神入化得道成仙,否则你这几天便没有用过菩提掌。
雷惊风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你小子,先前都是装的吧,你这不是扮猪吃老虎么!
柳七气得敲了他一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喂,好歹我也是你舅爷的关门弟子,算下来也是你的长辈!你怎能对长辈如此不敬!
十二
柳七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的秘密不得不每天去山洞里练功。
一开始他是不乐意去的,然而他在洞里藏了一个打碎的古董——他娘用来盖腌菜的陶瓷碗——也是他家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如果被发现是他不小心打碎的免不了挨一顿打,于是他骗他娘说有贼进来偷走了瓷碗,他想追没追上。娘没说什么,但明显是不信的。
一个谎话后面就得靠一堆谎话去圆。柳七把碎瓷片包好藏在山洞里,又怕哪个不长眼的来洞里休息时挖出来四处说,于是他每天干完活就一个人悄悄来看看。
那天就碰上了一个不认识的老伯。
他当然不能跟老伯说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话里话外小心试探,无奈老伯好像有点糊涂,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只说让柳七按他的话去洞口打坐,每天都要来坐半个时辰。
为了守住秘密,柳七只好每天都来,按怪老伯说的行事,一开始是打坐吐息,后来是伸胳膊伸腿,有时候老伯还会让他背一些乱七八糟的口诀。反正就这样过了七八年,柳七他娘早就忘了古董瓷碗的事,柳七却习惯成自然,似乎一天不去就像缺点什么。
他就这样练出了一身好功夫。
后来有一天,老伯突然骑着仙鹤从山洞里出来,跟他说以后不必再来,因为他已经没什么可教给他的了。再之后,柳七收到在六扇门当差的表哥王晓明的来信,信上说你娘年纪大了,你总在村里晃也不是个事,不如来京城吧,表哥给你找份差事。
柳七想他娘身子骨还挺硬朗,今年的粮食收成不错,打的鱼也晒好了。他年纪确实不小了,该出去看看。
于是他辞别娘亲,自己一个人上了京城。
只是到了以后却没有直接找表哥去。这繁华热闹,花花世界,闪到了他的眼。不适应,太不适应了。
他在第一家留宿的小客栈里写了便条托人交给表哥,说来过看过,就不长待了,他日等自己出息了再来见表哥。
然而阴差阳错地那张字条没有送达王晓明手里。
如今柳七想起来,或许是因为他没给送信的人银子吧。
然而,他来京的行迹就像他这人一样普通,只要稍加打听定能发现,为何表哥这么长时间四处找他都联系不上呢?
即使他有意躲着不见,可那六扇门是什么地方,里面的人没一个是吃素的,要想找他,凭表哥的本事和人脉会找不到?
那就只能说明,是有人刻意隐去了他的行踪,让表哥找不到。
可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人,身无长物,背后之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喂,我说,你别想了,再想下去都快成小老头了。
雷惊风用大拇指轻轻推了推柳七的眉间,似是要抹去一段皱痕。柳七抬起头,就看见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没心没肺。他不高兴地横了对方一眼。
雷惊风搂过柳七的肩膀,亲热地笑着,然而下一瞬,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柳七封住了他的穴道,使他动弹不得。
那笑容挂在脸上,有几分像哭。
“这就是你背叛朋友的理由?就为了当捕快!”爬着好几只大耗子、馊气冲天、条件比先前还要恶劣一百倍的大牢里,雷惊风不顾恶心紧紧抓着木头栅栏,把头挤在两个栅栏的缝隙之间,手上的铁锁链被晃得叮当作响。
柳七在监牢外看着他,恨不得躲十米远。
我确实不相信你会害人,但是我们两个都成了逃犯,每天在外东躲西藏,又怎么帮我表哥报仇呢?你先暂且忍耐,等我找到凶手,定能替你陈冤昭雪。
哈,雷惊风假笑一声,此刻他再也笑不出来。他定定瞧着柳七公事公办面无表情的脸,压低嗓子小声说,你真觉得那个天命可信吗?这六扇门处处透着邪气。
只听柳七朗声道,总捕头为人刚正不阿,对我表哥又一向关照有加,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雷惊风眼神一顿,困惑地定在原地。
柳七撇撇嘴,劝你莫要再对总捕头有成见,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走了。
雷惊风咣当一下跌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脏和耗子,眼神比刚刚还要呆滞。
良久,一丝细微的苦笑爬上他的嘴角,旋即又消失无踪。
你呀,演技太差,一个人真的行吗。
他这辈子从没有过这样的忧虑。
十三
凡人出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偏偏却有人,生来只为花忙,还是个清贫的读书人。
这读书人名叫花如眉,住在首富游百万乡下的庄子里,成天忙着照顾花花草草,闲时才读两页闲书。
我说少爷,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点正事做。说这话的是他的奶娘。
花少爷还在拨弄一盆穿心莲,连头也没抬。
乳母,您老人家就不必替我操心了,我全家老小被害后,只剩我光棍一个,能保住条小命就不错了,哪还敢肖想什么。
奶娘忙上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噤声,一边打着眼色一边小声嘀咕,少爷,这些话可不兴再说了!你是要吓死老奴啊,好好好,今后老奴不敢再来烦你。
老太太一边唉声叹气摇着头,一边似乎还心有余悸,用手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摇摇晃晃地走了。
花如眉自始至终都在精心侍弄着几盆花,似乎世上没有什么更重要的。
这一日来庄上的乃是六王爷和他新婚不久的王妃,连首富游老爷也只能卑躬屈膝笑脸相陪。花如眉却仿佛没听说,依旧忙着侍弄他的花草。
花如眉,一个大男人怎么叫这么个名字。王爷不悦的声音传来,他甚至连身子都没转过来。
游老爷赶忙上前,王爷见笑,我这侄儿自幼脑子不太好,大概是四五岁时发烧烧坏了。
说完他朝侄儿大声呵斥,花如眉!还不快来拜见王爷、王妃!
闻言,花如眉低着头畏畏缩缩过来,果真像个脑子不好的,用细如蚊子的声音说:参见王爷,王妃……
把头抬起来。六王爷命令道。
花如眉缓缓抬起头,最先露出来的一双眼射出鹰隼般的寒光,六王爷还没看真切,那寒光竟直刺他面门而来!
花如眉手里的剪刀竟被磨得比杀猪刀还锋利,而他的动作更是比闪电还快!
然而,比他出手更快的是一把木剑,只见一人一剑突然闪到王爷与花如眉之间,不足须臾,那爱花人手里的剪刀已经落在地上,甚至还未等那尖锐刺耳的金属撞击地面声停止,花如眉已被压倒在地。
这比闪电还快数倍的正是柳七。
六王爷惊魂未定,六扇门总捕头天命携着众人已全部跪下,王爷受惊,我等护驾不利,罪该万死!
咳,都起来吧。六王爷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手还在抖,众人甚至隐隐闻到一丝不妙的气味,然而无人敢声张。
咳,这位捕头,救驾有功,本王重重有赏,来人呐!
尽管他拖着长音试图掩饰语气中的恐惧不安,柳七还是不由拧了拧眉,心想这王爷怎么如此不堪大用。还好他一直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天命朗声道,谢王爷,此人乃是前不久因公殉职的捕头王晓明的表弟,名叫柳七,在下想斗胆替他向王爷求个恩赐。
哦,是什么?你说。
他表哥死得不明不白,恐是为那鲛人案所累。在下想求王爷允他出入藏书阁,查阅当年有关鲛人的资料,也好早日破案,还王晓明一个公道。
王爷请放心,柳七为人正直机谨,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这最后一句他说得声音极低,只有近前的王爷、王妃和柳七三人勉强能听清。
咳咳,王爷做作地清了清嗓子,此事干系重大,待我回宫禀告皇兄再做定论。你六扇门也要勉力查案,切不可懈怠。
是。
王爷装模作样抬一抬手,天命领着众人站了起来,只有那花如眉还被几个六扇门的小捕快踩在地上。
王爷,这……
把他押下去,关起来!没本王的命令谁也不得靠近!王爷大手一挥,几个小捕快把花如眉五花大绑着押了下去。
王爷!草民该死!草民实在不知这花如眉平日看起来痴傻,竟包藏此等祸心,草民若是知道,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上报,更不敢让他出现在王爷眼前啊!
游百万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连连磕头,像是要把脑袋磕破。
一直未开口的王妃也跪在游百万边上,声音清脆悦耳如泉水潺潺流过林间,王爷,我爹爹确实不知情,妾身敢以性命担保,还请王爷明鉴!
爹爹?这声音怎会如此耳熟,莫非……
柳七并未抬头,却已猜到了七八分,这来自民间的六王妃,正是游百万之女,那面若桃李心如蛇蝎的蜘蛛门女弟子——游茜雪。
什么?你说她之前失踪了,现在竟成了六王妃。
灯下,天命紧盯着柳七疏朗的眉目,白天由于人多口杂,后者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他。
柳七颇有些不解,那游茜雪失踪闹得满城风雨,总捕头竟不知吗?
天命越发困惑,仿佛柳七在说一件天方夜谭。
我确实从未听说……
那先前我表哥四处找我都找不到,也是因为六扇门被人封锁了消息吗?
柳七大着胆子问出心中的疑惑,直直看着天命,目光中不见丝毫怯色。
天命被他问得又是一愣。
如果,我说我们真的什么都查不到,你会信我吗?良久,他才试探地打量着对方,不若前时的镇定自若、雷厉风行。
柳七也在打量天命,这天下第一总捕头,怎么像个假的。
咳咳,天命轻咳一声,抚着柳七的肩,你放心,我不会骗你。这世上还没有六扇门破不了的案子,虽然暂时有内鬼混入了我们内部,可他的狐狸尾巴就快藏不住了。
怎么感觉这人比雷惊风还不可靠。想到雷惊风,柳七心下一黯,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猫应该不怕老鼠的吧。
雷惊风想使唤白糖把牢里的耗子都抓起来,结果白糖比他还懒,直接跳到最高处的窗台上,把外面的光都挡住了。
白糖自然是柳七偷偷放进来的。
雷惊风一开始还想你都能放猫进来了,为什么不干脆再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直到白糖嗖一下跳上窗台,他才恍然大悟。
这大牢的木栅栏外有两道锁,一道锁的钥匙在负责看守他的捕快身上,另一道的在天命身上。两把钥匙合二为一,方能开门。而且这牢里的墙面和地面均乃生铁筑成,坚硬无比,想挖地道出去是不可能,想掰断栅栏出去同样不现实——这木头是特制的,越掰聚合得越紧密——他已经快把十几根木栅栏掰成一道篱笆墙了。唯有那最高处的天窗,虽然打破了才勉强只能容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通过,且高达十几丈,一般人别说跳上去,就是爬上去,稍有不慎从这光滑的墙面滑下来,都有死伤的风险——可是,若是向外传递消息,天窗是最好不过的通道。
雷惊风从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撕下一条,用好不容易抓来的耗子尾巴蘸着馊米汤在上面画了个笑嘻嘻的小人摊着手,表示在监牢里一无所获。
柳七看着破布条都气笑了——那你就在牢里老实待两天吧。他抱起白糖,把它放在地上,却发现白糖的一只脚底下粘着什么东西,他把那东西捏在手里,是一片银光闪闪的鱼鳞——说是鱼鳞,却比常见的鳞片要大得多,几乎有一个成年人大拇指的手指甲盖那么大,却薄得多也轻得多,在烛光下细看,几乎是半透明的。光穿过鳞片,映出里面精美绝伦的图案:一个鲛人模样的东西,在做着奇怪的动作,双手从胸前推开化而为掌;再定睛一瞧,那图案又变了,鲛人的鲛尾忽而指向天空,双手撑地呈倒立状;再之后是变掌为拳……
柳七看明白了,这是一套神秘武功,而且只能鲛人练——试想一个双腿功能正常的人在空中倒立踢人,其力道怎能比得上巨大鲛尾的力量呢?
然而他渐渐发现,这套鲛人的武功,和老伯教他的路数正好是反过来的。
鲛人倒立时甩尾,他们这一派恰好是正立出双拳;
鲛人变掌为拳,他们就要化拳为掌,主动出击。
一攻一守,相生相克。
细碎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拼凑起来,但还少了最关键一环。
这关键一环就是那行刺六王爷的花如眉。
花如眉剪花枝的剪刀还落在地上,这是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剪刀,锋利到已经不再适合剪花,而更适合杀生。杀人和杀猪在某种程度上是没有区别的。柳七小心翼翼拿起剪刀,在灯下看着,思忖这天命总捕头,如果不是被人掉了包,就是有意为之了。可是,为什么他要故意犯这么低级的疏漏呢?柳七不懂,他不是他表哥王晓明,不懂捕快查案的那些事,更不懂天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森森寒光在夜风中闪动,刺眼而锐利,如同鹰隼的利爪,如同花如眉那鹰隼般的目光。
他的手分明是读书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他的叔父分明在说谎。更何况,一个读书人的手,当真能把剪刀磨得如此锋利吗?一个读书人的眼,又当真能如鹰隼般锐利吗?
柳七想用这把剪刀剪短灯芯,还没碰到,一阵冷风已然熄灭了蜡烛。
他静坐在黑暗中一动未动。他在等,等一个冒用了他人身份的人。
一阵清幽的花香,馥郁却并不浓烈。
一位身穿白衣的文秀少年,双脚不沾地似的飘然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花如眉。
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跟我说,我不敢说定能替你主持公道,但雷惊风可以的。
黑暗中的白衣少年花如眉歪了歪头,雷惊风,那是谁?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是个古道热肠急公好义的人。
真好啊,花如眉轻声说,真羡慕你有那样的好朋友。
他也可以是你的朋友。
可是,我,我已经造了太多杀孽,还会有朋友吗?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花如眉默不作声。过了半晌,才突然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本意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你想要杀了这庄上的所有人,包括我,虽然我和你本无仇怨。
不错。
你还没有对其他人下手,因为我是今夜你来见的第一个人。
不错。
可惜,你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什么意思?
柳七指尖在空气中一划,蜡烛被重新点燃。
明亮温暖的小火苗倒映在他眼中,如同两颗晶莹的琥珀,却更加温润鲜活。这双眼睛望着对面惨白的脸,有两点冷白凝固在瞳孔上,仿佛琥珀滴出泪来。
是柳七在流泪。
你今年多大,有十五岁吗?
他们怎么忍心,对一个半大孩子下手的?
一
静室中骤然响起花如眉凄厉的尖叫。
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柳七只是眼含热泪,悲伤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游百万为什么要害你全家,却偏偏留下你的性命;我也不知道你的奶娘和义兄(奶娘的儿子)为什么能完好无损地替你留在庄上,可我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你为报仇亲手杀死的只有你心爱的花儿。
洛城花家世代种花,其表亲游家则三代经商。
花家种的花早已名声远播,然而也没什么特别的——尽管到了花如眉父母花斌江盈馨这一辈,由于机缘巧合开始为皇家供应一部分御花,可要说飞黄腾达也远谈不上。侍弄花花草草嘛,永远也别指望大富大贵。
花如眉那时还不叫花如眉,他叫花长乐,是花家无忧无虑的小少爷,上面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姐。花长乐是真心爱花惜花之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花养好。庭院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是他的朋友,他种花养花是为了让每一位“朋友”的生命得以尽情绽放和最大程度的延续,而不是为了用它们取悦哪位大人物或拿它们换钱。
与此同时,游家靠着游百万天才的经营头脑,一跃成为全国首富,作为皇商,游家开始结交各种大人物。
其中就包括京城的六王爷。
也不知游百万从哪儿打听来六王爷想看百年难遇的“昙花一现”,专程去花家搬了两盆珍贵的昙花想要讨好王爷。
那六王爷一行人兴冲冲来到游府,苦等了大半夜,未曾想,看过昙花一现后,王爷只失望地说了句“不过如此,言过其实。”
一行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年少气盛的花长乐扬言定能培育出让六王爷满意的昙花,未曾想给花家招来了灭顶之灾。
大厅中央摆放的这盆昙花,似是个在月色下浅寐的病美人,瘦骨清癯,枝单叶薄。然而,当花长乐请来的乐师开始弹奏春江花月夜,那昙花渐渐被唤醒,花中施施然起坐的美人兼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与百合的清丽绝俗——闻风而来的首富游百万站在花前,看得眼睛都直了——那花中的的确确有一个美人!不是幻象,不是戏法,是再见多识广的人也从未亲见过的昙花美人!
大约一刻钟后,琴音渐落,那美人似乎也倦了,又施施然钻回花中,花瓣缓缓闭合,与平常所见的昙花无异。
游百万还在震惊中,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看昙花,再看看一旁洋洋得意的花长乐和忧心忡忡的花家其他人,一抹神秘的笑纹浮在游百万嘴边。
花家侄儿,不愧是天下第一爱花之人,老朽佩服!老哥哥,恭喜你养出这么个好儿子,这下花家要行大运了!
花老夫妇愈加诚惶诚恐,唯有花长乐丝毫没察觉到游百万的话外音,眼睛始终亮晶晶的,那是少年人憧憬名扬天下的光芒。
一夜之间,大火吞噬了花府上下,整个花家连同管家花匠等几十口人无一幸免,被活活烧死在滔滔大火中。花长乐精心栽培的那些花儿自然也在劫难逃,除了那盆神奇的昙花美人。
六王爷对这昙花美人爱不释手,亲自为她取名“眉黛”。只可惜这“眉黛”确实是个病美人,来王府不到一个月就枯死了。
然而见惯了好东西的六王爷也不太在意,昙花一现嘛,想来这昙花来这世间惊艳一场,就回天上去了。王爷还是重重赏了游府。
一个月后,花长乐的奶娘从乡下探亲回来,怎么也没想到花家上下全遭了难,在烧成灰的花府门口大哭了一场。听说是游老爷大发善心帮着处理花家后事的,奶娘便带着她的儿子花如眉去见了游老爷。
游老爷仿佛见了鬼——像,太像了,这奶娘的儿子居然跟花家小少爷花长乐长得一模一样!
掩饰起内心的惊慌,游老爷以长辈对自家晚辈的慈爱问那花如眉这些年在乡下怎么过的,认不认识花家小少爷,今后打算如何奉养老母云云。
回老爷,小的自幼长在乡下,与花家少爷曾有几面之缘,少爷怜我孤儿寡母,曾亲自交给小的一本种花秘笈,方便小的日后在乡下也能有一技之长。小的预备护送母亲返乡,种地栽花,侍奉母亲颐养天年。花如眉口齿伶俐一一答了。
游老爷的眼睛在听到种花秘笈时亮了。
好侄儿,那秘笈现在何处啊?他拉着花如眉的手说话,仿佛比先前更亲切了几分。
回老爷,小的不中用,那秘笈于上月初八不慎落了水。当天也不知怎的,小的在河边边翻书边找水仙花的根茎,用大石压好了,往日都无事,可那日突然刮起一阵妖风,把秘笈吹到河里去了。小人当即跳下水打捞,找了大半天连水底都看了,却再也找不见秘笈的影子。后来小的听说那日乃是花少爷的头七,想来是少爷惦念,那秘笈便也下去陪他一遭。
游老爷细细打量着这个与花长乐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似是在思量其话中真假。
那秘笈,真的掉进河里,再也找不到了?
回老爷,确实找不到了,小的不敢瞒老爷。不过秘笈上的内容都在小的脑子里了。只可惜那上面多是画,小的又不会画画,只能用心记着,以盼将来能将花家绝技再度发扬光大,这才对得起花老爷花夫人和花少爷对我娘和小的多年的照顾与提携。
好孩子,你且在这里多住几日,我看着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侄儿,这几日你便多和我亲近亲近也好。那游百万居然真挤出几滴眼泪,也算难为他了。
等等,这游老儿见多识广老谋深算,就没怀疑过花如眉和花长乐本就是一个人?全神贯注听着柳七讲这段秘史的雷惊风还是忍不住打断,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为那花如眉虽然长得像花长乐,可乡下口音过重,一听就不会是那养尊处优斯斯文文的小少爷。
哦,你的意思是花如眉口音跟你差不多吗?
我,我哪有口音?柳七愣了一下。不是,你没听过别的北方人说话?
雷惊风想了想,那你说句话,证明你没口音。
说什么?
你说,雷惊风是天下第一智勇无双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他还没说完,柳七站起来就要走。
诶,你这人真无趣!
你还想不想听后面的事,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想想想,快讲吧!
花如眉和奶娘在游府住下了。后来游百万又以月例五两纹银聘请花如眉当了游府的花匠——要知道,花如眉在乡下种地一年的收成也未必到得了十两,这游府花匠的月例相当于是飞来横财了。
花如眉种的花确实难得:碧绿如玉的牡丹,莲叶大到能坐下两名垂髫小儿的王莲,山茶中的极品“十八学士”……这些全都被达官显贵花重金购得。仅仅不到半年,游百万靠着花如眉种的这些花花草草净赚了几万金——何况他还不用投入什么成本,那些花种花苗全是花如眉亲自去采买的,不花东家一分钱。
可天下真有这样的好事吗?不久后,那些从游府购得过奇花异草的富人家里接二连三出了事,六扇门很快就查到了游家。
游百万本想把花如眉直接灭口,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未想这时花如眉突然献上了“昙花美人”。
此乃小的培育的新变种,不仅更加健康,而且,花如眉神秘地拍拍手,那花中美人居然信步走到游百万面前!
白天,她是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夜里,她就是您的解语花。
游百万彻底迷上了这朵独一无二的解语花。
他不想马上杀了花如眉,担心他若死了,这花美人也会离自己而去。(哼,分明是亏心事做多了不敢走夜路!雷惊风忍不住再次插嘴。)
夜夜沉迷温柔乡的游老爷也就没发觉自己的爱女游茜雪这时忽然失踪了,而且是和花如眉私奔的!(——啥?还有她的事? ——你刚刚说“啥”,这才叫乡下口音。——哈,你这人可真记仇。——这也是乡下口音。)
柳七继续讲,雷惊风突然凑到他身前,翕动着鼻子用力嗅着——刚才我就一直想问,你身上这是什么花香?还怪好闻的。
雷惊风的鼻子几乎快贴到柳七脖子上了,柳七冷脸一把推开他。
别乱闻,小心毒死你。
哈?有毒也是先毒你自己吧!
那可不一定,也许我事先服了解药呢。
雷惊风眯眼盯着老神在在的柳七,知道他又在故弄玄虚。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别扭什么。雷惊风不满地嘟囔。
柳七横了他一眼,不想听了是吧?
好好,我不打岔了,你继续!
无论是花如眉还是曾经的花长乐都从未见过游茜雪。毕竟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可轻易见外男。
然而,每日送到茜雪小姐跟前的新鲜花束不会错过一睹佳人芳容的机会。
浓烈的奇香一如墙外姹紫嫣红的春天,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游茜雪一路寻着花香,来到花匠的小园子。阳光下,少年如芝兰玉桂,令春光也黯然失色,而且,相比那大红大紫俗不可耐,花如眉身上还多了几分清冷孤傲的气质。
细如飘雪的樱花瓣落在游茜雪掌心,冷冽的香气令她陶醉,如同一场梦,醒来她已踏出十几年来极少踏出的府门,来到外面繁华热闹的街市上。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游茜雪,是在闹市的酒肆旁边,当时她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我在乡下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心想若是她告诉我糖葫芦是哪里买的,我就请她喝酒酿,听说那家的酒酿不醉人,还甜甜的……”
停!谁问你了!柳七还沉浸在初见茜雪姑娘的回忆里,雷惊风急忙打断了他——说正事!
哦。柳七不爽地撇着嘴,顿了顿,又说:可这段很重要,接下来我要告诉你,那日我见到的游茜雪,和跟花如眉私奔的游茜雪,以及后来嫁给六王爷的游茜雪,分明就是三个人!
哈?这什么,分身术?三胞胎?
都不是。柳七摇头,叹了一声,似是在惋惜佳人命运坎坷,实乃天妒红颜。
雷惊风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一拍桌子,你该不会真看上人家姑娘了吧!别忘了她皮囊以下可是毒蜘蛛老妖怪!
柳七别扭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惋惜这好好一个人,最后竟变成了毒器和报仇的工具,你若是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保不准会比我更伤感呢。
那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到底她有多惹人伤感。
柳七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立马吐了出来还差点喷到雷惊风脸上——这茶怎么是馊的?
雷惊风拿过他的杯子嗅了嗅,大声笑起来,这是我昨天吃饺子蘸的醋啊!哎你说醋怎么跑到你的茶杯里了,我还没尝到倒被你抢了先。
柳七直接把剩下的半口醋灌到雷惊风嘴里,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是爱喝么,让你喝个够!
雷惊风不仅没生气,还咂咂嘴,嗯,镇江香醋,吐出来多可惜呀,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雷惊风突然想到,这游茜雪有三个,难道花如眉也有三个?
第一个,是无忧无虑的花家小少爷花长乐;
第二个,是说着一口乡音的奶妈的儿子花如眉,行刺六王爷被你制止后被关了起来;
第三个,便是那一晚你见到的那个……
你说的对,也不对,因为如果从真身来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花长乐;可如果从他的经历来看,真正的花长乐早就心死了,后来的花如眉,亦或是那个归来复仇的游魂,谁又能说他们是同一人呢?
这世上有真正的幻术,也有障眼法,有懂行的人还能将二者结合,以达到偷天换日的效果。
三更天,花长乐睡得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喊“走水”,还不待睁开眼看看怎么回事,下一刻娘冲进他的屋子,用力把他摇醒:乐儿,乐儿!
一声声呼唤是那样焦急而无助,他后来想,娘当时大概是本能地想为花家保下一条“血脉”。可是娘亲啊,我已是个废人,苟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若是你和爹带着大姐二姐想办法逃出去,或许如今花家还有希望……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想抬手擦擦眼泪,袖子却是空的。
那游百万是什么人,想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以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
乡音可以是装的,也可以是本来自小就带的,他幼年时常跟乳母去乡下,自然学得一口乡村土话。
至于乳母,走水那日她是回乡探亲了,可游百万深知斩草要除根,早就派人去将乳母全家杀了个干净,连她刚满月的小孙子也没放过!
游百万早就知道花如眉和乳母都是假的——花如眉就是死里逃生的花长乐,而乳母是他用干草做的傀儡。
花家小少爷,最擅长的不是养花,而是奇幻修仙之术——而这等仙法,凡人想学也学不会,自是天生命里带来的——花长乐,是花神的后裔。
有钱能使鬼推磨,游百万富甲天下,只需雇几个人,再收买几个人,再贿赂几个人,小小一方洛城尽在他掌中。
他早就知道花如眉的底细,只是想看看他究竟能翻出多大浪,甚至,花如眉的本事也能为他所用。
雷惊风觉得冷嗖嗖的,不禁打了个寒战。这人比鬼更可怕的事,我今天算是领教了。他又往柳七身边贴了贴,搓着手问:所以游百万得知女儿被花如眉拐跑,一怒之下把人抓了回来,还斩断了花如眉的双手双脚?
柳七不忍地点点头,有些说不下去。
花如眉成了残废,游百万就把他关在乡下庄子里,但又命他造了傀儡花如眉和奶娘,目的是行刺六王爷?
不错,游百万骗他说只要刺杀成功,也算报了当年六王爷看不上昙花一现逼花如眉出手,最终害花家家破人亡的仇。同时他还会在刺杀后放他自由——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可是,我不明白,游百万干嘛要杀自己的女婿和朝廷里的一棵大树呢?
这就要问他为何要灭花家满门——利用花家给他赚钱不是更好吗?
游百万的真实目的,是要搜集三件奇珍异宝:第一件是花家小少爷的昙花美人,第二件是六王府里的鲛人棺,第三件是皇家藏书阁里的百宝匣。
雷惊风惊得连嘴巴都闭不上了,好半天才忍住喊出来的冲动小声说:老畜牲胃口够大的啊。可他要这些有什么用,他还想造反不成?
柳七白了他一眼,造谁的反?如果他女儿当了皇后,半个天下都是他花家的,你认为他真在乎吗?
有一种人,当他应有尽有,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满足他无尽的胃口,这时候,他想要的不再是任何实质性的权与钱,而是混乱,彻彻底底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到那时,他又可以眼观乱局,坐地起价。这难道不比当天下首富甚至当皇帝快活多了?
柳七冷冷地观察着手里的杯子,雷惊风觉得他的眼神过于凌厉,像是寒星闪烁,倏尔射落黑夜的岑寂。
雷惊风笑呵呵捅了捅柳七,怎么还说急眼了?柳少侠想当柳大侠替天行道了?
柳七分明在雷惊风眼中看到和自己一样的担忧,但这小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也是服了。
诶,你说老畜牲想要的这几件东西,是不是能让人长生不老什么的?
雷惊风眨眨眼,越想越觉得是十有**是这么回事,正想自夸他实在聪慧过人,却见柳七半天没动静,显然又想到了什么。
喂,你好歹给点反应啊,夸我一回能怎么你了。
错了,都错了。柳七小声喃喃,语速越来越快,根本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在游府见到的那个游百万是假的,真正的游百万是游茜雪的“师公”!
什么?雷惊风差点跳起来,你说的是那个怪老头?
没错。柳七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那老头曾经是天下首富,想要长生不老,于是练了蜘蛛门的邪功,没想到事与愿违,他变成了全身溃烂的恶心怪物,那么他该怎么办呢?自然是靠吸女儿的血暂时延缓,同时想方设法找寻回春之术。
我说过,游茜雪是三个人,这三个人就是母亲、姐姐和妹妹,或者也可以说是母亲、女儿和孙女。
雷惊风五脏六腑都翻过来似的,他听懂了,捂着嘴巴跑出去吐了一阵。
半晌,雷惊风脸色惨白地回来,见柳七还愣在原处,双眼无神双手紧握成拳,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雷惊风握住柳七的拳头,一点点摩挲着帮他把手指展开,好了,别冲动,这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脱险的?
柳七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花如眉有花神护佑,能一次次脱险,我也有神明佛祖保佑。
他抽出腰间那把佩剑,桃木的,雷惊风给他削的。
你,还真不简单。
雷惊风得意地笑了,那是,我可是……
打住,不必再吹了。大恩不言谢,我们还是先商量救花如眉和游茜雪的计划,好好想想要怎样打败那老畜牲吧。
我们?不是,哥们,你也太看得起咱俩了,光靠我们这点功夫肯定不行啊,诶,你说要不要通知六扇门?
柳七冷笑一声,你还吹自己聪慧过人?那天命是游百万的走狗你没看出来?
哈?雷惊风睁大眼睛看着柳七,仿佛要在对方脸上看出朵花儿来。我就关在里面几天,你怎么发现了这么多事?
因为你蠢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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