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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多丢贺欢宫的面儿

司徒景安摸着下巴,“没道理啊。”

慧怡方丈决计隐瞒了她们什么。

“首座大人,您就好生伺候我的师妹们。服侍得舒爽快活了,我回来重重有赏!”

司徒景安抄起三节棍,带领恒天、徐风两位师妹,前去找委托她们办事的慧怡方丈问个明白。

方丈,即为一座寺庙的主持和尚。

天阿寺的方丈共有三位,慧怡方丈是当中最为年迈的一位。来拜访的人们尊称他为慧怡大师。

没有人知晓慧怡方丈的准确年龄,只能看见他老到整个人龟缩了的身形。

他整日佝偻着身子,像驮着一块无形的,压到他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硕大龟壳。

一张脸皱巴巴的,是一块沧桑到写满阅历的卷纹石。要仔细端详才能勉强从众多的褶皱里,分析出狭窄五官的分界线。

一双眼睛浑浊,泛着昏黄。费劲从黄褐色的皮肤下挤出来,类似甲虫艰难地穿透了狭窄的层岩。

司徒景安和恒天、徐风两位师妹,兵分三路,把天阿寺翻了个底朝天,方才找到慧怡方丈的所在处。

一脚踢进佛堂,全无敬畏之心。

贺欢宫内的弟子多是路边、河里捡来的弃婴。

恒天师妹更是一生下来,脐带未剪就被扔进尿桶,等待着溺毙的下场。

那时可无神佛庇佑她们。是师父仁心,领着她一个村庄、一个村庄捡回来,好生将养着的。

干旱三年,洪灾七载,生灵涂炭,易子而食,也没见哪路神仙站出来,福泽天下。

倘若仙人不慈悲为怀,接济众生,那他还当什么神、哪里耳目聪明?自当被拉下马来,换能者居之。

在司徒景安看来,她的师父李不悔就不差。

司徒景安迈进门槛,攒出一个笑。“慧怡大师真是让我和几个姐妹好找。”

她挪了椅子,同两师妹一齐入座,能舒舒服服地坐着说话,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非得站着谈事。

“按理说,天阿寺僻静之地,天灵地秀所在,应无繁冗杂事烦扰,可您整日神出鬼没,神踪不定,小女子委实好奇您这一天天的,究竟做了些什么。”

听闻推门而入的动静,被点名的慧怡大师没有回头。

他跪坐在蒲团上,面朝着地藏王佛像。掌心握着犍稚,正有规律的,持续性地敲打着木鱼,口里虔诚地诵读着经文。

等全篇读完了,方才合上经书,回过头来询问三位客人的来意。

“不知施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明人不说暗话,司徒景安单刀直入。

“您收留、养大那落迦,不说再造之恩,几十年的养育之情,左右是跑不掉的。”

“那落迦为此敬重、信赖您,殊不知您表面装得慈悲为怀,实则道德败坏。私底下寻了我们来,坏他的修行。”

“您和他之间究竟是隔了什么深仇大怨,非要假公济私,整蛊我们这一遭。”

拨动着佛珠的慧怡大师停手,棕色袈裟顺着他的动作出现几层折痕。“施主的想象力很丰富。”

闻言,司徒景安不退反进。

“我是不是能够合理揣测,莫不是首座大人的修为精进得太快,致使您的威严受到了威胁。”

说句不中听的,净显住持年迈已高,保不准何时就要就地圆寂。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您怕威严有加的那落迦,后来者居上,致使端坐宝座的住持心神摇摆,不传位于您。”

“您担心自己年事已高,镇不住这帮年轻气盛的小子们,坐不稳这号令僧人的住持位置……凡此种种,皆是情有可原。”

“阿弥陀佛。施主,祸从口出,还望慎言。切勿犯下口业。”

慧怡方丈竖起左手,“我这弟子自就任以来,流言蜚语不绝。对于那些子虚乌有的话,老衲问心无愧。”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是因为它无论如何都做不得数,成不了真。

能捕风捉影,抓到蛛丝马迹。不过是源于阴影蛰伏在人们心间。

“老衲禅修正念,超度九泉之下冤魂,匆匆岁月如一日,不曾有半分不妥之处,做出过不善之举。可谓一言一行,无愧于心。”

“不愧是佛门高僧,张口就是高谈阔论。”

“观施主眼载盈盈秋水,色淡如春山。绝不是信口雌黄,随意攀诬之辈。还请勿要多做试探,试图激怒于人为好。”

徐风笑道:“这才哪到哪啊。慧怡大师。”

“您寄出书函邀请我们前来,却不信任我们,这茬子我还没有给您清算清算呢。”

她眸光一敛,亮出三节棍,横向主持和尚,“我们是修士,不是衙役,还要陪您在这抽丝剥茧,侦查破案!”

慧怡方丈双目紧闭,“事关天阿寺的存亡,老衲不可说。”

“事关存亡了,还有不可说的!”恒天拍案而起,“你这老秃驴唬我们呢!你将我们骗到这儿来,又什么都不肯说,可不是在耍人玩!”

“唉——”

司徒景安假意阻止。实际放任师妹宣泄她们的愤懑,明确贺欢宫的立场。

“慧怡大师不肯说,自然有他的苦衷。我们何必苦苦逼迫。”

“只是,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我们分文不取,不远千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替您干这赔本的买卖,至少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

“届时阎王殿上会,好与判官说说理。”

四大菩萨之一的佛像森严,合拢了门窗的屋内环境昏晦。

慧怡方丈垂老的脸,恰似半块扔浓汤里泡发拉长了的面筋,在烛火的照耀下,显现出里头歪七扭八的漏洞。

夜更深了。

翌日,凤萧声给司徒景安行入门礼。

冰凉的地下水自深井打捞上来,还掺和了不少泥沙。要谨慎着煮沸了蒸馏,滤出多余的沙子。

滤干净了,提炼出里头干净的水源。再摘几叶野生的风车草,浸泡回甘,最后倒进巴掌大的木碗,制作成一盏粗制烂造的敬师茶。

代师受礼的司徒景安,接过茶碗,被烫得一激灵。仔细没甩出去,浇新入门的师妹一身。

鸡鸣三声,贺欢宫的弟子们排成一列,负手而立,听大师姐训诫。

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眼睛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是虚。

虚虚实实,暂且不论,那落迦那家伙可是绑严实了,真真切切地躺在她们一群人面前。

到嘴的鸭子也能扇着翅膀飞,煮熟了都喂不到嘴里边……

“我真是服了你们了。”

本来指望着老前辈能够帮忙教导教导新进门的小师妹。

这下倒好,兵荒马乱,把自个也给搭进去了。司徒景安一撩下摆,翘起二郎腿。

“说说吧,昨儿个是怎么回事,我前脚刚走,后头你们就让人给跑了?”

传出去多丢贺欢宫的面儿。

“需不需要我这个大师姐再从头再教你们一遍,还是以后遇见愿意和你们共同修行合和**的人,全得要我来替你们扒了衣服,给你们怼进去?”

听着大师姐的训斥,凤萧声不由得庆幸。

还好她是新进门的,不用受这冤枉气。

不然以她的暴脾气,得理不饶人,无理也得争三分,非得吵起来不可。

要她说,事情搞砸了,那落迦自个跑了,这个时候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问别人。

比方说,“那大师姐昨晚又去哪儿了呢?”

诘问被打断,司徒景安下意识一皱眉,“我当然是……”

中途卡了壳。

“我……”

她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时半会竟想不起自己昨晚的动向。

难不成是睡糊涂了?

“当然是跟我和恒师妹风流快活去啦!”徐风朝大师姐挤眉弄眼。

恒天在旁煞有其事地附和,“对头!大师姐训话,哪有你插话的份!小心挨板子!”

恒天的大嗓门一出,整间屋子要跟着抖三抖。

眼看屋里人被震得三魂不见七魄,司徒景安也没了追究的心。她叮咛了一番,“那这回,这事儿就当做一个教训,时时警惕。往后遇着人,千万记住了,趁他病!要他命!”

徐风侧着身子,斜起左手,附在大师姐耳边说道:“师姐,我们是以合修为主,自修为辅的正经人,不是谋财害命的拦路匪。”

尽管此次事急从权,打算强行拿下那落迦。

可平日里,她们也算是一群正经人,主打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庆欢宫弟子勾勾手,要什么小郎君没有。

别太急,着了道,阴沟里翻了船。

“咳咳。”

司徒景安假意咳嗽几声,掩饰尴尬,随即知错能改,做出订正。

“总之,要保证万无一失,则须谨记在得手之后,细细考量。绝不给敌手翻盘的机会。”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们要比智者还要多一窍,才能确保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否则下回就不是到手的鸭子飞了,而是自己的脑袋挪了位。”

她摆摆手,让师妹们下去自行反思。

等众人散尽,她才问徐风,“昨晚我去哪了,我咋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知道啊。我是见大师姐神色不对,话赶话,才那么一说。我以为大师姐吞吞吐吐的,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昨天的去向。”

徐风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眼色,“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司徒景安心下一沉,心知要遭。

她面上强稳住,假意不动声色,抿唇垂眼,不露出半点破绽。否则,上边的领头人要是垮了,下面被她带过来的师妹们,又该如何是好。

“我就随便问问。”

问题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中的招,何方神圣对她下的手,这里头有没有廓清门的手笔?

她昨天去了哪儿,见到了谁,获得了什么样的情报,非得要她删去这段记忆不可?

是借刀杀人,亦或者无心之失?

是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招数,让她丧失了昨晚的记忆,又不伤害她的性命,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是目前为止让她活着,比她死了更有价值?

司徒景安的手指头焦躁地在桌面点着,最终写出一个名字。

慧怡方丈。

她跌坐在交椅上。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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