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萦那句“我们聊聊”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谢执渊眼底难以察觉的波澜。
他沉默地看着商萦,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他平静外表下隐藏的真实想法。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烈酒信息素依旧存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妙地牵制住了。
良久,就在商萦几乎要以为他会再次用强硬的姿态拒绝时,谢执渊将指尖的烟按熄在烟灰缸里,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座椅,声音听不出情绪:
“聊什么。”
不是反问,不是嘲讽,而是一个简单的、近乎平铺直叙的问句。这已经是这位习惯掌控一切的Alpha,在目前情况下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程度的“开放”态度。
商萦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有直接否定。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双手在身前不自觉地交握,指尖微微用力。
“谢执渊,”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我知道,你……在意我。”他选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词语,“但是你的方式,让我感觉很窒息。”
他抬起眼,勇敢地迎上谢执渊深邃的目光:“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我的工作,我的社交圈,我……也需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和时间。每次你不由分说地干涉我的工作,限制我和朋友来往,甚至……像这次一样,因为我暂时离开就动用强制手段把我带回来……这些都让我很难受,也很……害怕。”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真实的重量。
谢执渊的眉头蹙得更紧,下颌线绷紧,但他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理解你可能……缺乏安全感,”商萦尝试着去剖析,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或许是因为我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是,谢执渊,用控制和禁锢是留不住一个人的心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切:“稚意还小,我们需要给他一个健康、温暖的家庭环境,而不是让他生活在父母紧张的关系里。我希望他能在一个有爱、有信任的环境里长大。”
“所以,”商萦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思考后的提议,或者说,是请求,“我们能不能试着……改变一下相处的方式?你可以试着多信任我一点,给我一些喘息的空间。而我……我不会再像这次一样不告而别,如果我觉得需要独处,我会提前告诉你,和你商量,可以吗?”
他将自己放在了相对平等的位置上,不再是单方面的控诉或祈求,而是提出了具体的、双向的期望。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寂。谢执渊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商萦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沉思,或许还有一丝被话语触及内心的波动。
他习惯了用最强硬的手段确保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尤其是对于商萦。商萦的温柔和美丽,在他眼中既是无上珍宝,也伴随着随时可能失去的恐惧。这种恐惧催生了他偏执的控制欲。
如今,商萦主动撕开了这层扭曲的外壳,将内里的脆弱和诉求摊开在他面前。
半晌,谢执渊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说完了?”
商萦点了点头,心微微提起。
谢执渊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步走到商萦面前。他的身影依旧带来强大的压迫感,但动作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缓慢。
他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强制意味地触碰,而是悬在半空,最后,只是用指背极其轻缓地蹭过商萦略显苍白的脸颊。
“商萦,”他叫他的名字,语气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复杂情绪的凝重,“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拒绝。
但这细微的动作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而言,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奇迹的进展。
敞开心扉的第一步,终于艰难地迈了出去。尽管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有了一缕微光透入。
————
商萦听到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沉默了一下。他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强势、却又在此刻流露出一种罕见凝重的Alpha,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或许是被自己刚才那番话鼓起了勇气,或许是被眼前这细微的转变所触动,又或许……是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终于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刻。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谢执渊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试探,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与昨夜那充满惩罚和掠夺的吻截然不同。它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谢执渊冰封的心湖。
谢执渊身体明显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却没有推开他。
一吻短暂结束,商萦微微喘息着,脸颊泛起薄红。他没有退开,而是抓起了谢执渊那只刚刚轻抚过他脸颊的手,牵引着,缓缓地放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商萦抬起头,直视着谢执渊瞬间变得惊疑不定的眼眸,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谢执渊耳边:
“你摸摸,”他轻声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个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手猛地一颤。
商萦看着他脸上罕见出现的、近乎空白的震惊,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又庆幸的弧度,继续说道:“幸亏……已经五个月了,稳定了。不然,就凭你昨天那样……这个孩子,可能就被你‘做’掉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锥心的后怕和指控。
谢执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被商萦按在他小腹上的手。那里……竟然孕育着一个五个月的生命?
他竟然一直都没有看出来!
商萦太瘦了,腰身纤细,加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而昨天……他因为商萦的逃离而怒火中烧,将人带回来后,确实……动作粗暴,完全没有顾忌。
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月份尚浅……
谢执渊甚至不敢去想那个后果。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后怕”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控制力,差一点就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反手紧紧握住商萦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商萦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几乎失控的力道,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心中五味杂陈。
————
谢执渊的手依旧紧紧覆在商萦的小腹上,那力道先是失控的沉重,随即又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绝世珍宝般,猛地放松,只剩下指尖无法抑制的微颤。
五个月……
他竟然毫无察觉。
回想起昨天自己的暴怒和失控,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清晰地回现——商萦比以往更苍白的脸色,在他粗暴对待时下意识护住腹部的细微动作,以及后来那深切的、不仅仅是源于屈辱的疲惫……
一阵尖锐的后怕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谢执渊的心脏,让他几乎瞬间窒息。他差一点,差一点就因为自己那该死的控制欲和怒火,亲手扼杀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甚至可能……伤到商萦。
“你……”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从未有过的仓惶,猩红的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悔恨与自我厌恶,“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句话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濒临崩溃的嘶鸣。
如果他早知道……如果他早知道……
商萦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烈情绪,看着他这位向来不可一世的Alpha伴侣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惊惶的一面,心中酸涩难言。他垂下眼睫,轻声道:“之前……情况不稳定,我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后来……我们一直在吵架,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在那种令人窒息的对峙中,他如何能安心地将这个脆弱的新生命,作为筹码或者软肋,暴露在谢执渊阴晴不定的情绪下?
谢执渊猛地将他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再是充满占有欲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颤抖的庆幸。他将脸深深埋进商萦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肌肤上,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种近乎发誓般的狠戾与后怕:
“对不起……萦萦,对不起……”他一遍遍地重复着,手臂收得更紧,“我不会再那样了……不会再让你害怕,不会再伤害你……和孩子。”
他抬起头,双手捧住商萦的脸,逼他直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烙印:“这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我向你保证。”
烈酒的信息素依旧浓郁,却奇异地收敛了所有攻击性,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带着悔意的守护感,将商萦和他腹中的小生命紧紧包裹。
商萦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个迟来的、充满悔意的拥抱,以及掌心下那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隆起,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裂痕或许仍在,信任的重建也远非一朝一夕。
但至少,因为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他们之间那扇紧闭的门,似乎终于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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