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没有点灯,四周一片昏暗,只有那一小方电脑屏幕亮着。暗淡的白光映出洛霞的坐姿,映在她清瘦的脸上,把她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轻敲键盘的“嗒嗒”声把屋子里衬托得更加安静了。
洛雁也不开灯,只立在黑暗中低声说道:“姐,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吧。”洛霞停止了轻敲键盘,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妹妹,那宁静的目光让洛雁在那一刻很难相信姐姐在精神上出了什么问题。
就像小时候曾经有过的无数次那样,她一跟姐姐说正经事儿,心里就没来由地非常紧张。
“姐,你从前离开学校那几年,学校找不到你,就去公安局给你报了失踪……”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洛霞挥挥手,有点儿不耐烦地打断了妹妹的话,见她怔怔地立在那里,又补充道,“我也知道你前些日子去过C市。”
“可是,姐……”洛雁期期艾艾地说道。
很奇怪地,洛霞似乎已经明白了洛雁的用意。
“不用说了,”她再次打断了她,“我打算离职。我知道你最近还要去C市,我就委托你斟酌着去办吧。”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洛雁很好奇。
洛霞看了妹妹一眼,平淡地说:“年前我听见你在屋后的池塘边打电话了,你说话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洛雁脸红了,忽然觉得很窘,她小时候就经常因为说话声音太大挨姐姐的批评,如今她更是隐隐地觉得,自己打那几个电话的内容仿佛整个村子都听到了。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事先想好了要委婉地询问姐姐的那些话。
唉,离职就离职吧,洛雁直通通地想。
她不敢问姐姐的病是不是好了,甚至不敢当面对姐姐提一句与生病有关的事。从小到大,她都是经常挨姐姐批评,听姐姐教导的那个人,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能说服姐姐,然后带着她去一个专门机构进行精神状况的医学鉴定。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姐,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我就打算待在这儿,住在咱爸咱妈的老房子里,不行吗?”洛霞有些挑战地直盯着洛雁的眼睛,“你放心,我能把自己养得很好。”
洛雁根本想不出像姐姐这样整天坐在屋子里能怎样赚钱养活自己,她据此判断姐姐的病还是没好。不过,她闭紧嘴巴,忍住了不敢多问。
能养活自己那就最好了,她默默地退出西屋,独自暗想,至不济她就一直养活着姐姐呗。反正在乡下,守着自家的房子和地,多一个人吃饭应该不成问题。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才面对姐姐的时候完全忘了要提说需要补缴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事儿。
唉,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在心里用父母过去常常挂在嘴边的老话宽慰自己,心里忍不住想到,姐姐无论是在没病还是在生病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个会给她带来惊喜或者惊吓的人。
三天后,洛雁再次搭上了开往C市的火车,胸口的衣袋里揣着给洛霞办离职的各种证件,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条纹编织袋,里面塞满了她最近从村里挨家挨户收购来的干蘑菇。其实,她把家里大部分的钱也带在身上了,只是,她想了又想,最终没敢跟吕诚说起。
下了火车,她首先打电话给马兰。马兰没让她花钱去住小旅馆,而是留她住在了久久香小吃店里。
她把那一大袋子干蘑菇交给马兰,马兰熟练地在店里的磅秤上称了重,按斤数付了钱。
“等过几天再暖和些,雪一化,山上就长出新蘑菇了。”洛雁收好钱,欢欢喜喜地对马兰说。
第二天,姜小丽和于悦来带洛雁去C市科技大学给洛霞办理离职手续。柯玉实因为工作忙,没有来C市。
其实,根据学校的规定,离职手续必须本人亲自来办理,但C市科技大学急于摆脱洛霞,见洛雁是洛霞的亲妹妹,带的证件也很齐全,又有姜小丽和于悦这两位在本校工作多年的同事作担保,就一路绿灯地顺利办下来了。
只是在补交社保和医保费用时,洛雁困窘地发现,就算加上刚收到的卖蘑菇钱,自己身上的钱也不够给姐姐交保险费。
姜小丽见状,很慷慨地说可以帮洛雁先垫上,但于悦拦住了她。
“小丽,你拖家带口的,回去还得跟老公解释。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还是我来垫这笔钱吧。”于是,帮洛雁补足了保险费。
洛雁听于悦这样说,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毕竟不熟,也不好多问,只是很感激地表示自己一有钱就会立刻偿还。
洛雁手脚很勤快,既然住在了马兰的店里,就帮着她忙前忙后,再加上有了生意上的联系,两个人相处得越来越融洽,话也说得越来越多。
马兰听洛雁说起李洛村里很多人家年后都熏制腊肉,阴干风鸡,就很感兴趣,说自己的小店做的是小吃生意,除了干蘑菇,如果还能再进一些腊肉和风鸡,做出一些特色小菜,销路应该不错。洛雁就应承回村后帮她收购一些,还仔细问清了价钱。
“要我说呀,你与其收购,还不如自己养,自己做。”马兰劝洛雁。
本来,多养一些鸡和猪,再多种一些不同品种的菜,这也是洛雁一直打算要在李洛村维持生计的办法。但她还是有些遗憾地说:“马兰姐,今年再多养猪恐怕不行了,仔猪不便宜,我手里的现钱给我姐补交保险费之后,已经买不起几头猪崽了。不过,再多养点儿鸡肯定没问题,等过些日子天气彻底暖和了,还能再晒些应季的干菜。”
马兰平时也住在店里,洛雁注意到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张有些褪色的小男孩照片,就随手拿起来细看。
“这是我儿子,九岁的时候不在了。”马兰不等她询问,就这样说道。
洛雁一时语塞,马兰怕她觉得尴尬,就给她讲起了自己和儿子的事。
“我结婚第二年生了儿子,但在孩子两岁那年,发现他得了一种叫粘多糖病的很少见的遗传病。治这个病需要做骨髓移植。但移植需要花很大一笔钱,而且,即使移植之后孩子的病也不能完全治愈,只是保命而已。”
洛雁怔怔地听着,不知道怎样安慰马兰才好。
“孩子他爸知道这样,就跟我离婚了,孩子归了我。”马兰垂下眼帘说,“然后,他爸没给他提供骨髓,我也没那么多钱给他做移植,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九岁那年。”
马兰说得很简单,很平淡,但洛雁还是忍不住哭了,无声地泪流满面。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啦,没什么好哭的。”马兰凄然一笑。
“那你……以后还打算再找一个人吗?”洛雁问完之后才觉得很唐突。
马兰倒是不以为意,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我想很难再遇到合适的吧,其实一个人过日子很多时候比两个人或者一家人过日子更轻松,也更划算。现在都进入信息时代了,一个人自己过也不见得就比两个人在一起过更寂寞。我跟于悦姐也说过这样的话。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于悦姐也是一个人,都好些年了。”
洛雁回到A市几天后,姜小丽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欠于悦的钱不用还了,因为柯玉实知道后已经替她还清了。
洛雁想,这笔钱无论如何也不该让柯玉实出,自己将来有了钱一定要还他。她给柯玉实打电话去道谢的时候也这样对他说了。
柯玉实自然连说不必,可洛雁百般不肯。他只好狠狠心,说道:“这是我和你姐之间的事,要还也是等你姐好了之后再还,跟你没有关系。”
洛雁一时无语。
她觉得柯玉实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只是她实在不敢奢望姐姐还能有变好的那一天。
其实,洛霞最近不仅越来越沉默了,而且还添了自言自语的毛病。洛雁趴在西屋的门缝上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好多次,偶尔能听清只言片语,但大多是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词,拼凑在一起也没弄明白洛霞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把这些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吕诚,可惜的是,吕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雁一闲下来就想啊想的,都有些失眠了。最后,她只好听从吕诚的建议,把憋在心里的这些话打电话一股脑儿告诉了儿子吕洛宁。
“我也听不懂,”吕洛宁默想了半天才这样说道,“但听着很像是某些小说里的话,大姨或许迷上了读网络小说吧,妈,你不用太担心,好多正常人也这样,不要紧的。”
洛雁也不知道姐姐整天对着电脑是不是在上网看小说,但听儿子说不要紧,她多少放心了一些。她觉得看小说显然不会有什么危害,还可以打发多余的时间,就像她刚从无极限公司离职时在S市的租屋里每天都追剧一样,有几部剧真的很好看,她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感谢你的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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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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