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青越来越奇怪了。
她变得很……努力。
之前她只是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戏份,偶尔状态来了,演技飙升,留下让人交口称赞的高亮场面。
现在她经常坐在导演旁边,听她给别人讲戏,看别的演员演戏,积极参与每一场戏的讨论。
甚至这场戏没带到她,她也认真地跟着分析。
导演都觉得诧异:“惜青,你最近很活跃嘛。”
林惜青:“我一直这么活跃啊,只是最近没有悄悄活跃,到您跟前来活跃来了。”
导演:“嗷呦,我以为你受什么刺激了呢,怎样,最近才跟我混熟啊?”
“没有没有,是最近有点觉悟了,觉得之前跟您呆的时间还不够,得多多向您学习!”
导演躲开她抱过来的胳膊:“行了行了,这场戏很重要,你给我拿出十二分的状态来啊!”
“没问题!”
林惜青心想自己原本的底子就在那,最近勤学苦练,还不得进步飞速啊!
结果导演连喊了几次咔,都觉得不满意。
“你听到陆园的身世,你是那种既心疼又有点暗爽的情绪,但你表面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来,你脸上应该是难过又烦躁,因为你家里最近也不太平呢。”
好有层次的话。
林惜青却还是拿捏不准。
她最近谦虚求学呢,那股子傲娇别扭的劲儿反而没有一开始自然。
她逐渐开始理解时渠说的,她更贴合房玉洁这句话。
她的演技还不够炉火纯青,塑造人物需要借助自身的特质。
可是她旁观了这么多场戏、跟这么多演员、工作人员聊过天后,她跟房玉洁重合的地方好像发生了改变。
连卡了多次后,她的这场戏份被往后挪。
林惜青不得不去找何夕对戏。
何夕收到邀请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
“你最近怎么这么努力?”
林惜青表示懊恼:“我才发现,小时总看中的不是我的美貌,她居然看中的是我的才华!我不能让她失望。”
何夕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她坐下重新翻开剧本:
“那速战速决吧,我后面还有事。”
林惜青环顾四周:“就在这吗?就在片场?回酒店房间不行吗?”
何夕已经直奔主题:“其实你遇到的问题很简单,只要把状态调整回来就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
演对手戏这么久,林惜青已经见识过她的专业素质,立马发问:
“所以我的状态偏在哪里?”
何夕:“你觉得房玉洁的底色是什么?”
房玉洁啊,她是个做什么都不彻底的人物。
她决定出来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可是她需要家里的支持才能找到工作。
她厌恶家里的环境,却又牵挂着亲人。
她心疼陆园的遭遇,又羡慕她的自由和好运气,她怜惜她的穷困,却又嫉妒她的能力。
她崇拜她、想靠近她,在她面前却自卑又自负,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
林惜青觉得房玉洁这个人很真实,她直率又圆滑,俗得有点蠢气。
“她的底色啊……是矛盾?她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欠收拾。”
何夕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或者说,她是个耳根子比较软的人。”
林惜青不同意这个说法:“她明明是个刺头吧?她善良怎么会成天跟陆园争来争去,怎么会狠心不管弟弟呢?家里很需要她的帮助。”
何夕跟她解释:“争抢、断绝关系才符合她的利益,这是她的本能,反而是她对陆园伸出的援手,对家里做出的妥协,是违背她的天性的,是她的善良驱使她去这么做。”
何夕觉得房玉洁善良。
林惜青觉得陆园太冷漠。
何夕:“房玉洁是一个太真实、太鲜活的人,她一点儿也不矛盾,她的目标一直没变过,她只是被心软拖了后腿,演她不要过分去营造矛盾感,她是自洽的,她关注的主体永远是她自己。”
《争渡,争渡》的每一个主角,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只是她们有的还没有意识到。
因为有人盼着她们永远不要觉醒主体意识。
林惜青是糊里糊涂选上的房玉洁,她现在很好奇何夕是凭什么拿到的女主角。
“何夕,我觉得你有点危险。”
正在准备进入对戏状态的何夕低着头问:
“为什么?”
“就是感觉你……你能共情陆园,你还评价房玉洁的底色是善良……你好冷血。”
林惜青越说越觉得有点冷,
“你看你选在这种地方对戏就算了,你连条毯子也不分给我……”
何夕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我就要走了,你还对不对?”
林惜青顺了一遍词:
“有点感觉了,来,action!”
关心的情绪有点过了,再来。
“何夕,你家人对你是不是也不太……你跟陆园这么契合。”
何夕故意刺激她:“我不需要像你一样从现实经历里找情绪支撑点。”
再来一遍,感觉有点对了。
暗戳戳的嫉妒、蔑视、幸灾乐祸。
第三次开始之前,时渠打来电话:
“何夕姐姐你那边结束了吗?”
何夕:“马上,三分钟。”
“好的!我在停车场这边等你。”
林惜青听到了。
她抱有一丝侥幸:“小时总约你干什么?”
何夕:“私事,不影响你努力,来吧,最后一遍。”
这一次,感觉彻底对了。
简直在阴暗地爬行。
结束的时候,林惜青指着何夕“你”了半天:
“何夕,你这丫头命真好!”
何夕抱着东西朝停车场走:
“谢谢,我也是这么觉得呢。”
-
过段时间,剧组部分人员就要转移拍摄地,去拍摄陆园从老家一路去往申市的戏份。
时渠需要带一部分人先过去做准备。
在分开之前,她们挤出半个晚上的时间做道别。
车子驶离市中心,到了一处小公园。
冬天夜里人少,时渠将小烟花摆在河边的小空地上,引线燃尽,炸出一捧火树银花。
“何夕姐姐!看一下这边!”
“咔嚓”一声,拍立得开始成像。
时渠有段时间没拍照了,但是眼前这个人,怎么拍都好看。
“太完美了!我要把这些都印成小卡!”
时渠捧着照片给何夕看,
“是不是很漂亮?”
黑漆漆的画面里,亮堂堂的除了火光就是一张清冷出尘的脸。
刁钻的光影显出她优越的骨相,比起七年前,何夕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腮边到下颚的线条收紧,尤其是两颊和下巴的弧度,好看得精准踩中时渠的审美。
明明真人就站在面前,她居然还看照片看得痴迷。
何夕抬手给她整理帽子:
“小渠是不是就是看中了我的美貌?”
时渠伸手抱她:“那可不只,我看中你可多东西了。”
何夕:“林惜青说你看中她的才华,所以最近在努力演戏,不想让你失望。”
她顺着帽沿摸到她的鬓角和耳朵,又滑下来捏捏她的耳垂:
“小渠可不可以说看中了我的什么?我也努力努力,好不叫你失望。”
时渠抱着她摇头:
“姐姐只要还在呼吸,就是在散发魅力!你努力活着就好。”
“要求好低哦,小渠对女朋友的要求就只是会呼吸吗?”
何夕姐姐又在逗小孩了。
时渠踮脚去咬她的耳朵:
“当然不是,得是你才可以。”
“那我还真是幸运。”
何夕偏头亲吻她的唇角。
时渠抽出照片怼到她面前:
“姐姐啊,要是我把照片给人看说这是我女朋友,你知道人家会说什么吗?”
“说什么?”
“说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啊,你可是何夕诶!如果不是靠那场梦,我连见你一面都难,更别谈让你认识我、喜欢上我……我才是最幸运的人。”
这个问题再争论下去实在没什么意义。
显得这场道别很幼稚。
既然出来了,那当然得做点在剧组做不了的事。
时渠把烟花全都拿出来放掉,她像个囤积烟火的仓鼠,攒了各式各样的烟花,就为了在这一刻放给何夕看。
全部展示完了,她还要问一句:
“何夕姐姐,你最喜欢哪一种?”
这个选择让何夕有点为难:
“烟花还要分喜欢不喜欢吗?我觉得都很好看啊。”
“嗯,那就都好看!”
带着烟花的气味,她们回到车里。
从这里回去以后,就是长达一周的分别了。
时渠有些舍不得说再见。
以后要是不在一个组里可怎么办?
她慢慢地解下围巾和帽子,空调运作,车内气温渐渐升高,她将大衣外套也解开,团起来一股脑扔去后座。
“何夕姐姐,我们要回去咯。”
回去之后,又只能挑着时间在房间里见面。
时渠握上方向盘,等待一个回应。
何夕却问:
“刚才的照片可以给我一张吗?”
时渠磨磨蹭蹭地去拿背包:
“当然可以,姐姐你选吧。”
拿出一沓拍立得,时渠突然又掏出了一只笔:
“你要不要在上面签名?我还没有这样的签名照诶。”
何夕:“不是有一张晚自习的拍立得小卡?”
时渠想起那时的场景,尴尬地挠头:
“我那时候……装得很拙劣吧。”
何夕接过她的笔在照片上写名字:“也没有,或者是我没能分清,我只记得我很难过,你好像不打算继续喜欢我了。”
她写完了一张,继续伸手:
“还要吗?我可以一直写。”
时渠说来找过她很多次,可是每次都没有见到面。
她给那么多人签过名,读过那么多人的信,总期盼里面有一份是她的。
可是没有。
她就是这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她需要通过岁婉、白云悠、江希桐……去了解她的消息。
唯一一次见面,她醉得呕血,何夕见到她的时候,第一次萌生了退圈的想法。
那时她的事业走到了顶峰,何文林病危,很多人在等她的反应。
她一个也不想去应对。
时渠抓着她的手叫她不要走的时候,她真的想,就这样留下来吧。
她甚至开始计划怎么还上天价违约金。
最终还是被赶过来的岁婉拉走了。
时渠给她写了几张,就不再递照片了,她把签名喜滋滋地放到灯光下去看:
“何夕姐姐,可以了,这些就够了。”
何夕捏着手里的相纸:“不够……我为你做的还远远不够。小渠,你还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吗?”
她低头坐在那里,像个犯了大错的忏悔者。
她们只是要分开一个星期而已,现在的场景好像她们以后都不见面了,在做分手清算。
时渠没来由地感到忐忑:
“何夕姐姐,你在不开心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