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第一天的阳光格外刺眼，透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早读课的铃声刚歇，班主任拿着一份学籍表走进教室，手里还领着个身形挺拔的男生，教室里原本细碎的翻书声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同学们，安静一下，”班主任敲了敲讲台，声音洪亮，“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林浩，从今天起加入我们高三（1）班，大家欢迎。”
掌声里，林浩往前站了一步，嘴角扬起灿烂的笑，两个浅浅的酒窝格外显眼。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运动服，背着黑色双肩包，眼神扫过教室，最后定格在靠窗第三排的庄野身上，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大家好，我叫林浩，刚从外地转来，”他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少年人的爽朗，“以后请多关照，希望能和大家成为好朋友，尤其是……”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视线牢牢锁着庄野，“希望能跟庄野成为最好的朋友。”
教室里哄然一笑，有人用胳膊肘戳了戳庄野，小声打趣：“野哥，又收获一枚小迷弟啊。”庄野也跟着扯了扯嘴角，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这个细微的动作没人在意，却精准落入了最后一排顾行的眼里。
顾行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从庄野的指尖移到林浩身上，眼神淡了几分。他太清楚庄野这个动作的含义，就像他在笔记本里记的那样，每当庄野不想听对方说话、或是觉得为难时，就会下意识地摸耳垂。
班主任指了指庄野旁边的空位：“林浩，你就先坐那里吧，跟庄野做同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问问他和同学们。”
“好嘞，谢谢老师！”林浩拎着书包快步走过去，路过庄野座位时，还特意朝他眨了眨眼。待他放下书包坐好，早读课的内容刚好开始，教室里重新响起整齐的朗读声，顾行却没再像往常一样专注于课本，余光总能不经意地飘到前排——庄野正低头翻着语文书，眉头微蹙，显然没怎么听进去身边林浩偶尔递来的小声搭话。
下课铃一响，林浩立刻转过身，从书包里掏出一瓶冰可乐，塞进庄野手里：“庄野，我听刚才旁边同学说你喜欢喝这个，给你。”
冰凉的瓶身贴着掌心，庄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连忙把可乐推回去，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谢谢，不过我胃不好，喝不了冰的。”
林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挠了挠头：“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我明天给你带常温的，保证不冰！”
“不用麻烦了，真的。”庄野摆了摆手，拿起水杯起身想去接水，却被林浩一把拉住胳膊：“哎，你要去接水吗？我跟你一起，顺便熟悉熟悉教室环境。”
庄野的动作顿住，心里掠过一丝无奈，却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出教室，顾行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在课本上无意识地划着，直到同桌碰了碰他的胳膊：“顾行，你看什么呢？老师刚才布置的数学题，你会做吗？”
“会。”他收回目光，低头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却半天没写出一个字。刚才林浩拉庄野胳膊时，他分明看见庄野的肩膀紧绷了一下——那是紧张和抵触的信号。
接下来的几天，林浩的热情丝毫未减。每天早上七点，他都会准时等在庄野家小区门口，手里提着不同口味的早餐：“庄野，今天我买了豆浆和肉包，你尝尝？”“这个三明治是我妈做的，味道超赞！”
庄野每次都只能接过，小声说句“谢谢”，却很少真的吃多少。他试过提前十分钟出门避开林浩，可第二天林浩就会再早来十分钟；他试过说自己在家吃过早餐，林浩就会把早餐塞进他书包，说“那你上午饿了再吃”。
中午去食堂吃饭，林浩更是雷打不动地跟在庄野身后，抢着帮他打饭，还特意记住他不吃香菜，每次都嘱咐打饭阿姨“少放辣，不要香菜”。这天中午，两人刚坐下，林浩就掏出手机，兴奋地晃了晃：“庄野，我们拍张合照吧？我想发个朋友圈，跟我以前的朋友炫耀一下，我新认识了个超厉害的朋友！”
庄野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心里瞬间慌了。他不喜欢拍照，更不喜欢把自己的照片发在社交平台上，可看着林浩期待的眼神，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直接说“不”好像太伤人，找借口又怕被戳穿。
“那个……”他张了张嘴，正要想个理由，林浩已经举起手机，对准了两人。就在快门即将按下的瞬间，庄野忽然站起身，语速飞快地说：“我去打杯水，你先吃，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走出食堂，快步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扶着墙大口喘着气。窗外的阳光很烈，晒得他脸颊发烫，心里却乱糟糟的。他不是讨厌林浩，林浩的热情和真诚他能感觉到，可这份过于浓烈的亲近，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像当初KTV里那些围着他起哄的人一样，热闹是他们的，他只觉得疲惫。
“庄野，老师找你，在办公室。”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庄野回头，看见顾行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手里还拎着他刚才落在食堂座位上的水杯。阳光落在顾行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短，眼神平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老师找我？”庄野有些疑惑，他没犯什么错，老师怎么会突然找他？
“嗯，好像是说分班的事，让你过去确认一下意愿。”顾行走过来，把水杯递给他，杯壁还带着余温——显然是顾行特意帮他续了热水。
庄野接过水杯，指尖碰到顾行的掌心，微凉的触感让他躁动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好，我现在就过去。”他点了点头，转身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说了句“谢了”。
顾行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拐进办公室走廊，才转身往食堂走。食堂里，林浩正拿着手机坐立不安，看见顾行进来，立刻站起身迎上去：“顾行！庄野呢？他怎么还没回来？我等他拍照呢。”
“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了，好像事情还挺急，可能要晚点回来。”顾行走到庄野刚才的座位旁，拿起他没吃完的餐盘，里面的饭菜还剩大半，“我帮他把饭打包，等会儿给他送去办公室。”
林浩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啊？还要去办公室啊……那拍照的事，只能等下午了？”
“应该是。”顾行低头专注地打包饭菜，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早上没怎么吃早餐，现在肯定饿了，得赶紧送过去。”
说完，他拎着打包好的饭菜，转身就往办公室走，没再给林浩追问的机会。看着顾行的背影，林浩摸了摸后脑勺，心里虽然有点不甘心，却也没再多说——毕竟是老师找庄野，总不能耽误正事。
顾行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没立刻进去，而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庄野正站在班主任办公桌前，一脸茫然地听着班主任说话，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分班的事。他敲了敲门，待里面传来“请进”，才推开门走进去：“老师，庄野刚才在食堂没吃完午饭，我给他打包过来了。”
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是你细心，顾行。庄野，你先把饭吃了，分班的事不急，我再跟你说几句就好。”
“谢谢老师。”庄野接过饭菜，又看了看顾行，眼里带着感激。顾行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确认分班意愿”的急事，是顾行刚才在食堂门口看见庄野为难的样子，特意绕到办公室找班主任，借口说“庄野之前问过分班的事，您是不是该跟他说说”，才给庄野找了个脱身的理由。他太了解庄野的性格，心软，怕伤害别人，所以总是委屈自己勉强应付，可他不想让庄野这么累。
顾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拿出手机，点开和庄野的聊天框，输入“饭吃完了喊我，我在办公室外等你”，想了想，又加了个简单的“√”表情，才点击发送。
办公室里，庄野打开饭盒，温热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喜欢的番茄炒蛋和糖醋排骨。他低头扒了一口饭，心里暖暖的。他不是傻子，顾行刚才的借口有多刻意，他其实能感觉到，可这份不动声色的维护，却让他无比安心。
吃完饭后，班主任简单跟他说了几句分班的注意事项，无非是根据成绩划分重点班，他和顾行都能稳进重点班之类的话。庄野走出办公室，就看见顾行靠在墙上玩手机，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等很久了？”庄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行抬起头，收起手机：“没多久，刚等几分钟。老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说我们俩都能进重点班。”庄野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轻松，“对了，刚才谢谢你啊，又帮我解围。”
“举手之劳。”顾行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你要是不想跟他拍照，就直接跟他说，不用勉强自己。”
庄野的脚步顿了一下，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轻：“我知道，可他是真心想跟我做朋友，我怕直接拒绝会让他难过。”
“可你勉强自己，会更累。”顾行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认真，“庄野，你不用讨好所有人。合不来就是合不来，不想做的事，没人能逼你。”
庄野抬起头，对上顾行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满满的关切，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他被人欺负时，顾行挡在他身前的眼神一样。他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试着说‘不’的。”
“嗯。”顾行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生怕让他觉得不舒服，“走吧，快上课了，林浩估计还在教室等你呢。”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走廊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窗外香樟树的清香。庄野看着身边顾行的侧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从小到大，不管什么时候，顾行总能精准地察觉到他的为难，然后不动声色地帮他解决。他就像一道影子，或许不那么起眼，却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足他支撑。
回到教室时，林浩果然还在座位上等着，看见他们进来，立刻凑上来：“庄野，老师跟你说什么了？终于忙完了吧？我们快拍照！”
庄野深吸一口气，想起顾行刚才的话，抬起头看着林浩，语气平静却坚定：“林浩，对不起啊，我真的不喜欢拍照，也不习惯发朋友圈，所以不能跟你拍合照了。”
林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说：“啊？这样啊……那好吧，没关系，是我没提前问你的想法，抱歉啊。”
该说抱歉的是我，之前一直没好意思拒绝你。”庄野笑了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原来直接说“不”，也没有那么难。
林浩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就行！对了，下午体育课，我们一起打篮球吧？我听说你篮球打得超厉害！”
“好啊。”这次，庄野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了。他看向最后一排的顾行，顾行刚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顾行冲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下午的体育课，阳光正好。篮球场上，庄野穿着黑色运动服，运球、跳跃、投篮，动作流畅利落，引得场边女生阵阵欢呼。林浩跟他分在一组，时不时递水过去，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些热情过度，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庄野觉得为难。
顾行坐在场边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两瓶常温可乐，目光一直追随着庄野的身影。每当庄野投进一个球，他的嘴角就会不自觉地上扬。场边有人喊他一起打球，他摇了摇头，指了指手里的可乐：“不了，等庄野下来喝。”
比赛结束后，庄野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顾行立刻递过可乐和纸巾：“慢点喝，别呛着。”
庄野接过可乐，拧开喝了一口，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燥热。他擦了擦汗，笑着说：“刚才那球打得真爽，林浩其实挺厉害的，就是配合还不太熟。”
“嗯，他身体素质不错。”顾行点点头，看着他汗湿的发梢，从书包里拿出毛巾，递了过去，“擦擦汗，别着凉。”
庄野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顾行：“顾行，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想跟林浩拍照？”
顾行的耳朵微微泛红，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猜的，你刚才在食堂脸色不太好。”
庄野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以前我总觉得，要是不顺着别人的意思，就会被讨厌，可刚才拒绝林浩之后，反而觉得轻松多了。”
“这就对了。”顾行看着他，眼神温柔，“不管你怎么做，总有人喜欢你，也总有人不喜欢，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篮球场上，紧紧挨在一起。庄野看着身边的顾行，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或许，他不需要刻意去迎合那些所谓的“热闹”，只要身边有顾行在，就足够了。
他不知道的是，顾行看着他的笑脸，心里默默想：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这样陪着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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