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海边待了很久。
顾翎没有问陆清川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陪着她，偶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米兰的鸽子有多蠢，比如她新买的相机有多好用。
陆清川的话还是很少。
回去的路上，顾翎坐在副驾，陆清川脸上的红印已经消退了一些，但手指印还是能看出来。
“陆清川，”顾翎开口，“明天你还回家吗？”
“不回了。”陆清川说。
“那……你一个人过年？”
“嗯。”
“要不，你来我家吧？”顾翎试探着问，“我家很大，就我一个人。”
陆清川转头看了她一眼：“不了。”陆清川拒绝了，“我店里还有事。”
“大过年的你有什么事？”
“盘点，清扫，准备开工。”
顾翎知道她在找借口。她不想去任何人的地方，她只想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里。
“好，”顾翎没有强求，“那我明天去你店里找你。”
陆清川没有拒绝。
春节那几天，沪城像一座空城。顾翎每天都去“静隅”，有时候带着自己在外面买的饭菜，有时候只是去陪陆清川坐一会儿。
陆清川的话依旧不多。父母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发消息。
春节假期一结束，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喧闹。顾翎的脚恢复得差不多之后，工作也重新排满了。
奚嘉余偶尔问问她脚的情况怎么样，提醒她不要过度用脚。
这天下午，顾翎刚结束一个拍摄，直接去了“静隅”。
她没有戴口罩和墨镜，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很随意地推门进去。
店里有几个客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但他们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陆清川的店里，似乎有一种能让人平静下来的魔力。
“今天这么早？”陆清川正在做手冲，看到她，语气很自然。
“想你了。”顾翎走到吧台前坐下，话说得很直接。
陆清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朵开始有点红。她转身去准备咖啡，不打算接话。
顾翎托着腮，看着她的背影笑得很开心。这种平淡而温馨的感觉，让顾翎感到十分满足。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她只是陆清川，她只是顾翎。
第二天，一张照片在网上流传开来。照片拍得很模糊，是在“静隅”门口。
照片里，顾翎正从咖啡店里走出来，而陆清川站在门口看着她。虽然看不清表情，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带着一种亲密感。
照片很快就被一些营销号转发，配上了各种引人遐想的标题。
“名模顾翎疑似新恋情曝光，深夜与神秘女子同出咖啡店。”
“顾翎新欢身份揭秘？竟是沪城知名独立摄影师。”
还有很多关于#顾翎性取向、#深夜咖啡店会面等一系列很不友好的词条。
照片很快被公关团队压了下去，但还是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李薇的电话在第一时间打了过来：“顾翎，你现在立刻到公司来。”
顾翎到公司的时候，李薇正坐在办公室里，脸色很难看。
“你看了吗？”李薇把手机扔到她面前。
“看了。”顾翎很平静。
“这是怎么回事？”李薇盯着她，“你不是说你去学陶艺了吗？怎么又跟这个摄影师扯上关系了？”
“薇姐，你紧张什么，”顾翎坐到她对面，语气十分轻松，“她就是我的摄影师啊，我找她拍几组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拍照片？拍照片需要拍到三更半夜吗？拍照片需要你过年那几天天天往她店里跑吗？顾翎，你别把我当傻子。”
“薇姐，你跟踪我？”顾翎语气也明显变差了很多。
“我可没那么闲！”李薇有些激动，“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但这个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呢？”顾翎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必须立刻跟这个人断绝所有非工作往来。”李薇的语气很强硬，“我不管她是你什么人，朋友也好，摄影师也好，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能再有任何私下接触。”
“为什么？”
“为什么？顾翎，你知不知道这张照片如果被证实，对你的事业意味着什么？你的代言，你的合同，你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一切，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全部白费！”
“就因为她是个女人？”顾翎的声音冷了下来。
“对！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李薇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这个社会对我们这种人有多苛刻你不是不知道！你可以有绯闻，可以和男明星炒CP，但你绝对不能和女人扯上关系！这是底线，也是禁区！”
“这不公平。”
“公平？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公平过？”李薇看着她，“Coco，我带了你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好。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还是保护你的摇钱树？”顾翎冷笑。
李薇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看着顾翎，眼神里有受伤，也有失望。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李薇声音有点颤抖，辛辛苦苦养的“女儿”竟然这么看她。
顾翎沉默，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李薇虽然功利，但这些年对她的付出和保护，她都看在眼里。
“对不起，薇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要你一个态度。你和她，断还是不断？”
一边是她经营多年，倾注了所有心血的事业，是她赖以生存的安全感和价值感的来源。另一边，是那个让她第一次感受到心动，第一次想要去靠近，第一次让她觉得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人。
事业安全和个人**。这是一个残酷的选择题。
“她只是我的摄影师，”顾翎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之间只是工作关系。我会注意分寸的。”
她选择暂时性的妥协和退让。
李薇看着她：“最好是这样。”
当然，李薇是个行动派，她没从顾翎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转头就查了陆清川并且约了她。
静隅咖啡店，独立摄影师，家境普通，社会关系简单。
这种人最难搞。无欲无求，油盐不进。
约定地点在“静隅”，李薇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坐在这里。
“陆老师，我就开门见山了。”李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陆清川面前，“这是一份摄影合同，价格是市场价的三倍。我们希望聘请你作为顾翎未来一年的独家合作摄影师，负责她所有的平面拍摄项目。”
陆清川看了一眼合同没有动。
“我知道陆老师是很有原则的独立摄影师，不轻易接商业项目。但这份合同，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李小姐，”陆清川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李薇看着她，“我希望你和顾翎之间，除了这份合同上的工作关系，不要再有任何其他的牵扯。”
陆清川沉默。
“陆老师，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李薇继续说，“顾翎是公众人物，她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任何一点负面新闻，都可能对她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和同性之间的绯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清川说。
“你不知道？那这张照片，你怎么解释？”她把手机上那张模糊的照片递到陆清川面前。
陆清川看着照片，没有说话。奚嘉余和她说过这件事，就在今天早上。
“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也好，或者更进一步也好。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们能保持距离。”李薇的语气变得强硬，“这对你，对她，都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李薇说，“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接受这份合同。这样，你们的每一次见面，都可以是光明正大的工作。这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李薇在用一种很体面的方式，给她们的关系合理地套上一个枷锁。
“我需要考虑一下。”陆清川说。
“好，我等你的答复。”李薇站起身，“陆老师，我希望你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顾翎。”
李薇走后，陆清川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
李薇说的是对的。她和顾翎的世界，是不同的。她们之间的关系对顾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逃避是她唯一能做也是她最擅长做的事。
顾翎是个很敏感的人，她很快就感觉到了陆清川的变化。
她的信息，陆清川回复得越来越慢，内容也越来越简短或者不回。
【陆老板，我今天去拍春天主题的照片了。】
【嗯。】
【我今天看到一只小狗，跟你好像哈哈哈。】
【是吗。】
【陆清川，你是不是又开始玩惜字如金的游戏了？】
陆清川没有回复。
顾翎去咖啡店找她，陆清川总说店里忙，或者干脆不在。林溪看到她，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
“陆清川呢？”顾翎问。
“清川姐……她今天出去拍摄了。”林溪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清川在躲她。难道是看到之前压下来的消息了？所以她躲着自己？
顾翎忍了一个礼拜，结束工作后直接开车去了陆清川家楼下。她把车停在不远处等着。
十一点多，牧马人才开进小区。陆清川从车上下来，看到站在路灯下的顾翎愣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等你。”顾翎说。
“有事？”
“嗯，”顾翎走到她面前，“想问问你，最近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陆清川的视线落在别处。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顾翎追问，“不回我信息，不见我。陆清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伤人？”
陆清川沉默。
“是因为李薇找过你吗？”顾翎问，“还是你看到什么了？”
陆清川抬起头看着她。
“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陆清川！”顾翎有点生气了，但她的语气还是放得很软，“你看着我。她是不是让你离我远一点？”
陆清川没有否认。
“所以你就真的躲着我了？陆清川，你都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自己的判断？李薇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她说的没错。”陆清川说，“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保持距离，对你，对我都好。”
“好？哪里好？”顾翎被她这副样子气到了，“对我好就是让你像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你吗？陆清川，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
“我……”
“你什么你？”顾翎虽然很生气，但语气依旧很软，她想去拉陆清川的手，但被她躲开了。
顾翎的手顿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她收回手，插进口袋里。
“陆清川，”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给我带来麻烦，怕影响我的事业，对不对？”
陆清川没有说话。
“你觉得你是在保护我，但你这种方式，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伤害。”顾翎看着她，眼神很认真，“我辛辛苦苦工作，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是为了让别人来决定我该和谁做朋友，该喜欢谁的。”
“我的事业，我的人生，都应该由我自己来掌控。李薇不能，你也不能。”
“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我。我需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陆清川，”顾翎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别躲着我了，好不好？我这几天都睡不好，吃不好，工作也老是出错。你再这样下去，李薇真的要以为我谈恋爱了。”
“我……”陆清川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顾翎手抵在她的嘴巴前，但没有碰到她，“你只要告诉我，你明天会不会在店里等我？嗯？”
陆清川看着她，看了很久。
“……会。”她说。
顾翎笑了。她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陆清川。
“陆清川，你真是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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