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褚离站在书房前，是她自己不愿意去医院，顾霖寒完全可以不管她死活，可她还是迁就自己，请医生来家里，说明她也没那么讨厌自己。勇气上来了一点。
她深呼吸，敲了敲，故意只敲门不发声，就是怕顾霖寒知道是自己后，不让她进来。
“进。”
得到顾霖寒同意，她有些高兴，推开门。
整整两面墙的书，房间采光很好，窗外就是花园，视野开阔，顾霖寒板正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没有理她但也没有让她出去，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鼓起勇气走到顾霖寒对面。
“谢谢姐姐给我请医生。”
声音这么哑了？顾霖寒顿了顿：“还有事？”
逐客令，褚离认真观察着顾霖寒的表情，神色好像有点懊恼，大概是后悔没问清楚敲门的是谁，让自己进来了。
和顾霖寒交流的机会来之不易，她不能能这么快走。
“顾叔会怎么处理她们？”
顾叔？顾霖寒在心里想，褚离念这个称呼的时候是什么心理，难过、别扭，还是无所谓？
褚离时常观察她，又太会用眼睛说话，即使不开口，也能从她的眼神中猜测她的心理。
小鹿般的眼睛明晃晃的说出自己的忐忑。
担心上学继续被欺负？
思虑过多也不利于康复。
“开除。”
顾霖寒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褚离只当看不懂她的暗示，装傻充愣继续待在书房，看向墙壁露出羡慕的神色，试探的问：“书房有好多书，我平时能来这里看书吗？”
“随便。”
“我能在这看书吗？”
“出去。”
碰到顾霖寒容忍的极限了。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褚离失落的望着顾霖寒，又忽然收回视线，显得尤未委屈，就像刚刚升起的希冀瞬间退缩，将自己再次蜷缩进保护壳中。
顾霖寒没有回应，在笔记本上点了个页面，画面定格在褚离的表情上。
右上角的时间，正是放假那天下午，褚离走在张欣几人前面，神情平静没有害怕，不像被胁迫。
再次走出来，画面再次定格，放大。
脖子上没有伤口。
顾霖寒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容。
褚离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出手机看剧，被顾霖寒赶走也不稀奇，今天不仅见面了，顾霖寒还和她说了几句话，比之前好多了，她要在毕业前改善她们的关系，才不会被送出国。
第二天，褚离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一看手机，九点。
谁要在周末起这么早啊。
她深呼吸，再呼吸。
确保开口的声音不会有烦躁的情绪，维持好乖巧懂事到人设。
“我不吃早饭，不用喊我。”
秦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医嘱每日三服药，按时吃饭才能好得快。”
每天三次，她可以中午一次，晚饭一次，睡前一次，谁说一定要按照吃饭时间喝药，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知道了，我马上下来。”
“大小姐已经在吃了。”
褚离从床上坐起来。
顾霖寒放假为什么还要起这么早，太自律了些。
十五分钟后，褚离穿着整齐，高高兴兴的下楼去，餐桌前一个人都没有，嘴角的笑意凝住，她又往四周看了看。
秦卉看出褚离的疑问：“大小姐已经吃完出门了。”
“姐姐去哪了，做什么？”褚离收起笑容。
“可能是去俱乐部，或者公司，或者其他事。”
顾霖寒生活很丰富，不是只喜欢读书。
“姐姐，喜欢运动吗？”
“是的。”
真看不出来，她一直以为，顾霖寒是只动脑子的高智商学神。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晚饭前，也可能晚饭后。”
“对了，给你请病假了，周一上午我送你去学校，处理校园暴力事件。”
“好。”
褚离不再开口说话，好像没什么变化，周围的气场有好似有些阴郁沉闷，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上。
她想独处。
不用找话题聊天，不用讨好谁。
角落里，黑色吉他包上落了灰，那是初三那年，她在网上看到别人弹唱吉他，觉得很帅，褚戚里知道后，带她去店里挑了很久。
有天，褚戚里回来心情不错，突然问她：“会弹了吗？”
“嗯。”
“我听听。”
她虽然意外，可还是急匆匆跑进房间，将乐谱和吉他抱出来，挑了最擅长的曲目，褚戚里没有说好听也没有说不好听，反而问起。
“试过自己创作吗？”
“我不太懂乐理。”
褚戚里看了会她当时没说什么，但……那年寒暑假，她上了乐理培训课，吉他培训课。
一直学到高二……
她把妈妈给她的礼物……遗弃了。
“妈妈，我只有对顾霖寒有价值，才不会被顾煜放弃，我会听你的话，我在努力。”
褚离用湿巾将上面的灰细细擦拭，一边擦，眼泪忍不出流了出来。
她将吉他取出来，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领夹麦，用支架将手机固定起来，在房间内选了窗户座位背景墙，抱着吉他，坐在窗前弹唱，翻唱别人的歌，创作了两首自己的歌，发在了音乐平台，不过没赚到多少钱。
录好视频，剪辑，加上遮脸特效，点击发布。
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所有视频都没有露脸，她不想再经历一次流言蜚语。
这份爱好持续了很久，陆陆续续的平台账号上也积累了两千粉丝。
视频发出过了一会，有评论。
【好听】
【断更好久了，以为博主退网了】
【想看脸】
【期待直播】
直播？
褚离回复【暂时不考虑直播】
她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如果不是出于某种目的，她其实不喜欢和别人聊天。
可现在，她没人说话了。
打开某博。
最新一条。
【换了新环境，不喜欢，但努力适应中】
她重新编辑了一条。
【有个人……】
褚离将自己关在房间，晚饭佣人过来喊她，顾霖寒依旧没有回来，怀着探究的心，她进了书房，顾霖寒的作业还放在桌前没有拿走。
学校布置的作业她还没做，和年级第一在同一个屋檐，该有效利用资源才对。
褚离在书桌前坐下，脑海中出现顾霖寒端坐在这里的模样，古板又优雅，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想象时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待看到练习册的封面，褚离惊呆。练习册不一样，旁边还有试卷，有些题目她都看不懂，涉及的知识点学校还没教到那里吧。
果然是学霸，很卷。
顾霖寒解题过程排版很整齐，字也很飘逸，优秀的人连作业都赏心悦目。
旁边还有一沓文件，也有很多数据，像是公司的资料，她看不懂。
顾霖寒还要学这些吗？
她是不是太强了点，会很累吧。
书房很大，书桌附近的墙上，摆了很多商业相关的书籍，靠近书墙的位置有一个沙发区，褚离挑了本小说，窝在沙发上看。
墙上的时针从八走到九。
顾霖寒推开书房，沙发那里躺着一个人。褚离闭着眼，书掉在地上，手搭在沙发外。
居然看书看睡着了。
窗帘微微晃动，顾霖寒离开了书房。
没多久，秦卉进来了，看到褚离在沙发上睡着了，窗户还开着，顺手关上窗户，她将人喊醒，褚离睁开眼。
“秦姨，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大小姐要的东西，别着凉了，等会还要喝药。”
“姐姐回来了？”
“刚回不久。”
“秦姨，我帮你找。”
秦卉在书桌上拿起一本书。
“我帮你送给姐姐。”
“好，大小姐在房间。”
秦卉看着褚离离开，摇头笑了笑。
好熟悉的一幕，褚离在心里感慨，敲了敲顾霖寒的房门。
在靠近顾霖寒的路上，她不停的敲着一扇扇门。
“谁。”
糟糕，一个办法不能在顾霖寒身上用两次，褚离心凉了半截，这次她大概率是进不去了。
“姐姐，我来送你要的书。”
“拿走。”
褚离撇了撇嘴：“姐姐，晚安。”
褚离趴在床上，摇晃着脚丫，面前是一本讲经济的书，中间有一张书签。
顾霖寒还没有看完。
本来以为内容会晦涩难懂，翻了两页，居然很有意思，文章通俗易懂，从经济方面了解人类发展规律。
到了时间，佣人送来药，褚离喝完就睡了？第二天还是九点起床，顾霖寒的时间排得很满，她看到佣人推着很多大牌衣服鞋子，包进了一个房间，顾霖寒坐在里面，有一个穿着白色职业装的女性，好像是在给顾霖寒讲解产品设计。
下午，顾霖寒又出去了一趟。
晚饭是六点左右，褚离五点四十出房门下楼，特意去问佣人，得知顾霖寒回来，她又往楼上跑，来到顾霖寒房门口，抬手敲门。
“姐姐，吃饭了。”
房门一开，她识趣的往旁边走，让出门口的位置，记得第一次的教训，没有再刻意讨好卖乖，隔着一米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在顾霖寒身后。
顾霖寒一步步迈下楼梯，不急不躁，从容沉稳。
很难想这样的形容词出现在一个高中生身上，但她的的确确是这么觉得的。
餐桌上很安静，褚离时不时观察着顾霖寒，她吃饭细嚼慢咽，很优雅，但又冷冰冰的，一点对食物的反馈都没有。
“姐姐，这个笋好好吃。”
“姐姐，这个排骨甜而不腻，你尝尝？”
“姐姐……”
顾霖寒冷声道：“食不言。”
“哦。”
胜利，理她了。
褚离心里得意，表面乖乖闭上嘴。
她喜欢吃饭的时候热闹一点，以前，家里吃饭的时候电视机会开着，安静会让人感觉孤独，孤独又让人有点慌张害怕。
但顾家没有这个习惯，而且，餐厅也没有电视机，冷冷清清的，一切井然有序。
褚离扒着米饭，没有了刚刚的热闹劲，虽然顾霖寒不想跟她说话，但她还是喜欢观察顾霖寒。
顾霖寒会先喝小碗汤，一定要吃完里面的食物，再开始喝，接着换个碗盛饭，而且，顾家的汤里，是没有葱的。
正好，她也不喜欢。
吃完后，顾霖寒会不客气的点评今晚的菜，那道菜哪里不好，说着这里的时候，蹙着眉，表情也更冷，但她也会称赞那道菜味道不错，佣人拿着本子一一记下，调整菜品口味，也记下雇主的喜好。
所以，其实顾霖寒心里是喜欢食物的。
‘不错’，是顾霖寒最高评价，但其实，仅仅是‘可以’已经让佣人长松一口气了。
挑剔，克制。
她认真尝过，‘评价不错’的菜品已经是很好吃了。
只是感冒影响食欲，她提不起胃口，碗里还有小半碗饭，她吃得有些艰难，看向顾霖寒，犹犹豫豫。
顾霖寒不是察觉不到褚离一直看她，现在又欲言又止，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让人想刻意忽视她都难，她看向褚离，给她机会。
褚离顺杆爬：“姐姐，我没胃口，不想吃了。”
顾霖寒吸了一口气，就这件事有必要这么害怕自己吗，她还能逼她吃完。
‘病人要吃好睡好。’
董医生的话又在她脑子里出现，顾霖寒沉默的看向佣人。
佣人慌了一下，连忙问褚离：“是不是饭菜不合口，二小姐喜欢吃什么，明天安排。”
褚离是看着顾霖寒回的，她知道，是顾霖寒的关注了一下自己，她们才会问自己的喜好，其实，是顾霖寒问她。
“不是，是生病没什么胃口，这些菜我都喜欢，姐姐，我能不能不吃了？”
“长脑子了吗？”
顾霖寒说完就走，留褚离望着她的背影发呆，然后笑了。
顾霖寒竟然会怼人。
她当然知道直接不吃也没关系，没人会强迫她。
倒是顾霖寒的反应超出她的预想，意外之喜。
顾家来的一个女客人，三十多岁，长发长裙，气质文艺，秦卉将她领着往二楼走，褚离也好奇的跟在后面。
透过窗户，墙面挂了许多风格的油画，顾霖寒坐在画板前，头发用发带挽起。
秦卉敲了敲门，顾霖寒回头，看到了窗户外站着的她，接着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在一个吧台上拿了样东西，面向她。
遥控。
窗帘合上，她看不见里面。
走廊里就剩她和秦卉，她问秦卉，才了解到来的人是有名的油画大师，顾霖寒学了很多年油画，作品曾在国家级美术展览上展出，还参加了一些赛事并且获奖。
顾霖寒今天有两个小时的课程。
之后，秦卉像是感叹了一句：“大小姐学得东西很多，对自己要求很高的。”
褚离崇拜的看向门内，被感染的冲动之下回房间写作业。
她是真的在写作业，昨天身体不舒服根本不想动脑，现在是想动但动不动，这所学校的教学进度比她之前的学校快，导致她落下一些课程，而且试卷习题也更有难度，量还不少。
估算了下顾霖寒课程结束时间，将作业拿到二楼客厅。
“顾小姐，那我先走了。”
“老师再见。”
褚离一下抬起头，顾霖寒看了她一眼，像是意外自己怎么在这里写作业，然后一如既往的忽视她，往楼上走。
待老师走出门，她拿起作业，追上顾霖寒，亦步亦趋的跟着。
“姐姐，你知道的，我落下了一些课程有，有些题目不会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上网搜。”
“有的题网上搜不到，我不想再被老师请办公室了。”
“一回生，二回熟。”
褚离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居然从顾霖寒拒绝的态度里品出冷幽默！回过韵来，顾霖寒已经走远，她着急追了上去，第一次走在顾霖寒前面。
她侧着身子，一边上楼一边面向顾霖寒，是半拦住人的动作。
“因为张欣，班上的人也不大理睬我，我跟他们本来就不熟，他们是不会帮我的，姐姐，你帮帮我吧。”
“不见得。”顾霖寒想到那件外套，淡淡开口。
“我没骗你，张欣家世好，大家都……”
咔，白色的门被顾霖寒毫不留情的关上。
闭门羹。
她该习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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