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撼刚出马车便被这幅阵仗吓到,春寒料峭,正是万物萌芽之际,却不知白笑孔从哪儿弄来这满城牡丹。
据传,已故陈氏唯爱牡丹,白笑孔此举无异于当着满朝文武打白帝媐的脸。
如此,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千里撼低头往前走,没几步就碰上了白帝媐,她依旧那副不羁模样,难得穿上袞冕,霸气非常。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套装扮千里撼曾在幼时见她穿过一回,那时的白帝媐已然气度不凡,可私下里她还是会同千里撼说不喜欢这样的装扮,因为太过拘束张扬。
遥想当年,白帝媐生父尚在,她还会吐露些许真心,哪似如今,面笑心狠,全无真情。
“琼林到啦!”,白帝媐过来迎接道。
千里撼行礼道:“臣见过公主。”
“起来吧。”
“如何,”白帝媐伸手示意道,“母皇圣诞,这些都是我命人特地准备的。”
“公主准备的?”
“是啊,满城牡丹,废了我好大的功夫。”,白帝媐说着,面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让人猜不透。
“公主孝心,天地可鉴。”
“哈哈,你还是这么会说话,走吧!”,白帝媐拍了拍千里撼肩膀,带她走进大殿。
殿内站了许多人,千里撼扫了一圈儿,发觉三家俱在,就连平日难凑的武官也都齐了。
这场面,未满过大了些吧?
遥想当年,先帝御驾亲征,大胜归来也不过如此,三皇子自请戍守豫州,多年来虽有战功却也不过如此,更何况陈氏一死他便离去,无非是见大树倒塌无奈远走罢了。
“哎呦!金安郡主,老将军近来身子可好啊?”
千里撼猛地回神,望向前来搭话的老头子得体道:“多谢闻老关心,有十三郎在,姥姥已较从前大好。”
“哈哈哈!那便好,十三郎自小不爱与人亲近,如今能帮上郡主也算有些用处。”
“闻老不问问十三郎过得好不好吗?”
“郡主说笑了,偌大的相府怎可能养不了一小小十三郎,何须老朽忧心。”
“如此也对。”
闻家就像一座冰冷的牢笼,困住闻武,困住所有人。在大魏女子掌天下的背景之中,四家里唯有陈氏与闻家由男子做主,遵循着腐朽的规则,死命的生孩子,如同养蛊。
闻武在他眼中作为不必要的残次品早已被放弃,如今却一朝“飞升”入住相府,甚至到了大年夜里闻府都没派一人前来问候闻武,只当他是个物件,光宗耀祖,最后还要关起门来感叹一番自己教子有方,而闻武“命好”。
千里撼轻笑一下,看着闻老枯木般的面容,突然冒出些想法来。
闻老朝远处招呼几声,“快,快来爹这儿!”
“郡主,”闻老拉过一旁的女子向千里撼殷勤介绍道,“这是老朽的大女儿,文之元,现任正聿寺卿。”
闻之元身量高挑,不怒自威,气质刚正,不愧其职。她同闻老错开几步,躬身行礼道:“见过郡主。”
“早便听闻老说家有四宝,‘元亨利贞’,而今一看果然各个不凡,想来我只差你二妹未见过了。”
闻之元:“郡主谬赞,二妹两年前才任乾州府尹,甚少回京,故不能与郡主相见,遗憾非常。”
千里撼:“升迁总是好事,不必遗憾,人生百年,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郡主所言极是,”闻之元顿了顿道,“只是二妹虽远赴乾州,但始终挂心家中老幼,尤其是十三郎。”
“啧,”闻老侧目皱眉,似是警告,“郡主家事哪里轮得到你管了。”
闻之元目不斜视,旁若无人道:“不知十三郎在相府过的可好?”
千里撼闻言,将闻之元重新审视一番,眼里多了些欣赏,她捂住闻之元久久持礼的手拍了拍道:“大姐放心,仙狂过得很好,我不会叫他受委屈的。”
闻之元猛地抬头,铜墙铁壁裂开道缝隙,露出一丝温情。她眨了眨眼,看向千里撼坚定的目光像是真的放心了,回之一笑道:“微臣深谢郡主。”
“快快请起。”
千里撼扶起闻之元,两人眼神交换,对彼此都多了些别样的感觉。纵然身处魔窟也不误真情,千里撼本以为闻家人皆似冷玉,而今相见闻之元她便明白,是自己狭隘了。
闻老受了冷落,便去了个有人捧着他的地方,不理远处两人。
“十三郎自小变因外貌颇受排挤,刚出生时更是险些被家父摔死,是母亲带我们一众孩儿跪求父亲三日才得以保下。我本以为这是好事,哪成想后来的日子才更是艰辛。”
闻之元同千里撼细数闻武过往,眼中尽是自责与不忍,“十三郎自小便被忽视,全靠母亲照料,可闻家孩童众多,总会疏忽。我们姐妹四人有心照料,可总归没法守着他,因此他尝尝窝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独自舔舐伤口,无论受了多少委屈都悉数咽进肚子里,不叫我们知道。”
她说着,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涌出一股恨意,“我十七中举便离开家中,次年母亲去世,二妹离家,两年后三妹四妹齐齐中举,自此之后十三郎在闻家再无庇佑。那年他不过十一,等我再度归家之时却发现他已性情大变,眼中隐隐有了死意。直到一年后的冬天他出去了一趟,自那之后便好了许多,再不提生死之事,隐忍的活了下去。”
千里撼隔着衣裳摸了摸那枚香片,像是种安慰,她明白闻武平淡的外表下包裹的苦涩,然而当这一切从闻之元口中说出时她还是觉得残忍。
“仙狂如果知道闻家还有人关心他,一定会很开心。”千里撼看向闻之元,轻轻拍了拍她地肩膀。
“知道与否都不知重要,他好就行。作为长姐没能保护好他,是我失职,哪还有脸说这些,像邀功似的,”闻之元望向殿外,玉阶彤庭,究竟是什么样的权力竟能叫全城牡丹一夜盛开,“只怪我人微言轻,生为闻家女子,哪怕入得了大魏史册也入不了闻家宗祠。”
千里撼微微皱眉,看向闻之元,她的眼神中貌似藏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说你身为正聿寺卿却没被闻家记在族谱?”
闻之元猛地回神,连忙解释道:“郡主不必在意,都是些陈规旧矩罢了。”
千里撼摆了摆手像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猛的攥住她的手腕将其拉近道:“那你想不想,有朝一日,换你来写族谱。”
“什么?”
这句话像一场荒诞的梦,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千里撼便已离开,闻之元怔愣许久才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枚扳指。
白帝媐:“琼林方才去哪了,三弟已经进城,过会儿就到了。”
千里撼整了整衣裳,站在白帝媐身旁等候,“遇到熟人闲聊会儿,公主今日怎得这样着急?”
白帝媐:“并非我急,而是母皇急,想必三弟也是要急的,毕竟几百个人等着给他磕头呢。”
“这也难免,去年西方土蛮进犯婵启关,三皇子不仅带兵击退土蛮头子,还夺了他们纹、啀两座城池,获封镇西大将军,可谓是战功赫赫啊。”
“大魏地势不佳,故易腹背受敌,土蛮久攻不死劳民伤财,无奈才换退守之策,若知三弟如此勇猛就该派他早去攻蛮,也好过如今被埋没了,只做大将军而已。”
白帝媐面上依旧在笑,眼中却没丝毫温度,今日之事皆由她一手操办,为的就是讨白笑孔的欢心,砸自己招牌的事她才不会做,什么大将军二将军,爱做就叫他做去吧。
千里撼收敛笑意不再逗她,白帝媐是什么人她一清二楚,手足之情这种狗屁词用在她身上根本不合适,客套话听听就算了。
人群之中一阵骚动,宫人终于舍得现身,扯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众人跪地叩首,“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玉林侍卫进殿报道:“启禀陛下,大将军此刻已在伏寿门外!”
白笑孔:“还等什么,快请大将军进来。”
“是!”
“传陛下圣旨,开伏寿门,请大将军入内!!”
除皇亲国戚及一品官员外,文武百官皆至城门外,着朝服,列队叩首郊迎大将军。
白圣孺此次回京可谓是风光无限,纵观大魏百年,除国君外再没人享受过如此殊荣,三皇子一时间成为众人焦点,百官窃窃私语,仅在一日之内便传出了皇帝有意立其为储的声音。
白笑孔携众人在正殿广场等候,白帝媐打头站在前面,千里撼淹没于人群。
远远望去,她只觉得为首那两人不愧为母女,身形姿态皆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白笑孔今日与以往不同,不同于往日的威严,真的像个思念孩子许久的母亲。
可笑,白帝媐微微侧目不动声色的看向白笑孔,躲在冕旒后头的那双眼睛竟破天荒的泛着点点泪光,带着祈盼望向远处。
当年老七老九勾结官员意图谋反,白笑孔一日杀两子都不曾有过半分迟疑,她竟不知自己英明神武的母皇何时成了“慈母”,简直荒唐至极。
“镇西大将军到!!”
众人齐齐望向忠正门,只见一人高坐战马之上,身披紫金鳞甲,头戴赤金高冠束发,携五尺虎头横刀,缓缓入内。
在其身后,四列金甲军列队跟随,征尘未洗,杀气腾腾。然而这样一支队伍,却被白圣孺一人死死压住,泰然自若,如同弈棋,运筹帷幄。
白笑孔一见白圣孺这般模样,怜子之心顿起,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要去迎一迎他,却被白帝媐死死拽住,“母皇,这不合规矩。”
白圣孺将佩刀交予宫人,下马步行,大步流星走向丹陛,他身形不小,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人。
白笑孔按耐不住又往前蹭了几步,白圣孺见此,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其跟前,“噗通”一声,三跪三叩,梨花带雨,“不孝儿臣白圣孺,匆匆归来,未经梳洗,实乃羞愧!恳请母皇饶恕儿臣思亲之情,恭祝母皇陛下圣寿无疆!”
“舟车劳顿,必定辛苦,快来让朕好好瞧瞧你。”白笑孔抚上白圣孺温热面颊,带着阵阵寒意,向下便是满身鳞甲,上头还有斑驳血迹。
千里撼至于人群中方才看清白圣孺模样,他与陈氏足有七分相似。
当年宫宴,千里撼曾见过陈氏一面,彼时,他身披青烟长绸于荷花中央跳《洛水之畔》,目含春水,眉间藏情,佩珠帘,衔牡丹,流云翻飞,美轮美奂。
今日得见白圣孺,她总算是明白白笑孔因何对其念念不忘,一见思故人,再见惋孤身,左右这世上再没第二个陈氏了。
白帝媐道:“三弟大圣归来,还逢母皇圣诞,此次定要大办一番。”
白笑孔:“你姐姐对你甚是思念,此次圣诞是她一手操办,你可要记得她这份心啊。”
“臣弟多谢皇姐。”白圣孺点点头躬身道。
白帝媐一把将其扶住,拍了拍他身上鳞甲道:“姐弟之间何须如此,外头风冷,母皇不宜停留太久,我们进殿吧。”
“好。”
[垂耳兔头]中秋节刚过,请允许我为大家拜个早年
在假期过后我将爆更两章,足足1/10万字(四舍五入法计算),以怀念我逝去的假期[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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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雨腥风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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