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进懒人沙发里,脚趾夹着吃空的火锅外卖盒塑料盖被蒸汽熏得发白,像一张泡烂的脸。
电视里放的是第八集,女主终于亲下去,弹幕飞过一排粉红色“磕到了”。我盯着屏幕,却连嘴角都懒得扯一下——写不出稿子的人,不配跟着主角笑。
电脑就在茶几那头,黑屏幕里映出我,像一张被水泡胀后又被风干的饼。
后台编辑的催稿消息一条接一条,绿油油地挂在那里,像葱花。我厌恶葱花,却鬼使神差把火锅蘸料里的葱花全挑出来,整整齐齐码在盖子上,排成一条虚线——好像谁给我划的死亡分界线。
“甜宠频道保底千字一百五,灵异频道腰斩就喝风。”我对自己嘟囔,声音卡在喉咙里,被空调吹得发干。调机坏了,滴水,滴答,滴答,滴答,像谁在外面轻轻敲门。
其实我听见那声音了。
不是空调。
是窗。
阳光的推拉门没关严,夜风裹挟着十月底的潮气往里钻。
我懒得动,只用余光往外瞄——外面有雾,路灯的光像被水稀释过的牛奶。雾里站了个人影,离玻璃门不到两步,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可那张脸没有五官,平平整整,像水泡过的稿纸。
我心脏猛地一抽,脚趾条件反射地夹紧,火锅盒子“咔”地裂了。
人影没动,只是“望”着我——如果那团空白能用“望”来形容的话。
我屏住呼吸,屏幕里的甜宠剧自动调到下一集,亲吻声放大,在寂静里湿答答地回荡。
再眨眼,人影不见了。
阳光只剩一滩水迹,轮廓像被谁用毛笔勾过,边缘渗出淡淡铁锈色。我起身,踩到地上的遥控器,电视“啪”地黑了,屋里也出现一滩水,和我自己的心跳。
我骂了句脏话,把推拉门踹上,顺手拉上窗帘。
窗帘是老式纱帘,洗得发黄,上面印着细小的梨花纹。手指掠过,梨花纹像一张张闭合的嘴唇。
电脑屏幕忽然自己亮了。
屏保滚动,是我昨晚打开的文档——
《街女》。
我明明记得关机前把它合上了,连同大纲一起塞进名为“废稿”的文件夹。可此刻它大剌剌躺在桌面,光标在第32页闪烁,像一颗坏掉的智齿。第32页是空的,只有一行淡淡的灰字:
——“未完,勿关。”
我伸手去摸鼠标,指尖触到冰凉。
那不是金属的凉,是夜晚河水蒸发后的凉,带着一点土腥。文档自己往下滚,一页一页,空白页里渐渐浮起水印,像有人把湿脸贴在屏幕上,轻轻压了压。水印越来越清晰,是一张侧脸;刘海遮住一半眉眼,嘴角微微上扬,像在嘲笑我。
我猛地合上电脑。
“啪”一声,屏幕黑了,我却在那瞬间的倒影里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个人。
她低着头,头发滴水,落在我肩颈,冰凉顺着锁骨往下滑。我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调风卷起窗帘,梨花纹一浮一沉,像无数张嘴在呼吸。
我抱着电脑冲进卧室,把门反锁。
门是廉价复合板,锁头松动,我仍拼命拧,仿佛那能抵住什么。
电脑在怀里震动,像一颗心脏。我把它扔上床,自己蹲在地板与床垫的缝隙,点烟。
打火机“嗒”地一声,火光映照出扭曲的指骨——是我的手在抖。
烟是女士薄荷爆珠,第一口呛得我咳嗽,眼泪彪出来。
我抬手擦,却在手腕内侧闻到一股巧克力味。我不吃巧克力,嫌甜,可那味道实实在在,混着烟草,像有人把奥利奥撒进我血管。
电脑屏幕又亮了,自动掀开,像一本被风吹开的旧书。文档停在第一页,标题下方多出一行字:
——“你写我出来,得负责。”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自己写这本《街女》的初衷:
想写一个不吃葱花的女孩,和一个不吃巧克力的女鬼,共用一条永远走不完的街。
编辑说冷门题材,让我改甜宠,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梗着一口气——好像把女鬼改成软萌妹子,就等于把我自己扔进垃圾桶。
可现在,她先一步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了。我爬上床,跪坐在电脑面前。光标一闪一闪,像催命。我敲键盘,试图删除那行字,删除整页,删除整个文档,反而又多出一行:
——“别费劲,我比你熟快捷键。”
我僵住。
她在我键盘上跳舞,我却看不见她的脚。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凌晨两点整,窗外传来“滴答”一声——像有人把湿发上的水甩到玻璃。
我转头,窗帘缝隙里,雾气重新聚拢,那张没有五官的脸贴上来,隔着纱帘与我鼻尖对鼻尖。
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脸退了,窗帘上却留下一个湿印,轮廓清晰:刘海,圆下巴,嘴角上扬——和屏幕里的水印一模一样。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掀开窗帘。
阳台空空,只剩地板上一滩水,水迹蜿蜒,像有人用指尖蘸着写了个“32”。我盯着那数字,心脏突突跳——文档总共才31章,那32页是我预留的空白结局。
现在,空白被她占了。
我回到电脑旁,发现文档自己翻到最后一页,光标在页码下方跳动,像在等待我。屏幕反光里,我身后渐渐显出一道人影,她抬头,指尖落到我肩胛,轻轻写下两个字:
——“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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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勿关,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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