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那一刻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种可称之为无言以对的情绪,既像是冬季,悄无声息地冻结了我大脑运转所需要的精密器械,又像是拙劣的喜剧处女作,让我的怒火尽数化作尴尬的微笑:“对不起,政务官先生,我想我恐怕没有听清……”
但是霍伊尔,落地钟一般高大、落地钟一般刻板的霍伊尔,生来就是为了粉碎一切幻想的:“如果您还是个Alpha,就应该听得清楚——事实就是您所理解的那样。”
“首先,我和王子之间的关系确实有些复杂难解,但要说‘情-人’关系,我和他永远没可能。”我选择了霍伊尔话中最荒谬的部分来反驳,一面试图完全理解他话中的意味,一面寻找可以让我自欺欺人一会儿的理由,“再说了,我不认为三年后的今天,他还会记得‘关照’我这个老同学。”尤其在是我一年前彻底输给他之后。
霍伊尔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然后向那辆华丽的马车走去。“我们到车上去谈吧。”示意我跟随他到马车上继续我们的对话。可等我到达马车旁时,霍伊尔却停下了脚步。
“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他突然问到,问题来得突兀,仿佛我在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节。
在我正准备回答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Beta男人从马车的后侧绕了出来,他的胸口别着朗丹警察局的六角星银徽。
“没有……”他涨红了脸,紧紧绞着眉头思索,微微颤抖着声线结结巴巴应道,同时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夹着船烟的手往身后藏,“……是的,没有!”他突然提高了音量,似乎是为了给自己的谎言增添几分信服力。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快要被说服了。
霍伊尔微微蹙眉,我想他应该和我一样,都嗅到了那股水手自制烟卷特有的刺鼻辣味。这种味道对于Alpha的敏锐嗅觉来说,是难以忽视的。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位Beta的掩饰行为是多么的徒劳。
我以为他要对自己的下属进行一番教育,谁知霍伊尔并没有继续追问,他似乎对这种小动作并不感兴趣。他转而指向地面,询问我:“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哦吼,是我的“沉睡者之怒”。我心中一紧,看着它孤独地躺在排水沟旁的地上,而我绝不会承认这是我的杰作。
“一个被不知道什么人遗弃在这里的棍子。”我说着踏上马车的踏板,背对着霍伊尔,以此来隐藏我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尴尬或窘迫的表情。
好在霍伊尔似乎也没有对这件事深究的兴趣,这个总是挑起别人的紧张而又轻轻放下的恶劣家伙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抱歉,我以为这属于您所有,因为它似乎正对着您在地下室的窗户。”
我对他的知情感到困惑,毕竟他只是进入了房子的起居室和小客厅,怎么会知道关于地下室窗户的事情;同时也有一丝不安:他的知情可能意味着他其实早就知道我的“沉睡者之怒”的事情:“上车,我们上车。”
我尴尬得无地自容,率先进入了车厢,而那位Beta警员也坐上了前端车夫的座位。
霍伊尔从善如流地跟了进来,他一进入车厢便开始了他的谈话:“阿德利安王子的想法,其实我也是有一定的了解的,普兰,如果不是您做出了激怒他的事情,他也不会如此残酷。”
“果然是因为《学生时代回忆录》,看来他向他的国王老爹告发我了。”提起阿德利安,我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过去那些糟心的事情,两个月前我确实对他进行了一些无足轻重的挑衅,但那些行为在我看来,并不足以引起他如此激烈的反应,“你不觉得那只是他太脆弱,太容易生气吗?”
“难道不是普兰先生您过于刻薄,过于睚眦必报了吗?出于这案子的需要,我也拜读过您的作品,实际上,它确实很缺乏尊重。”霍伊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指责,他的话语直截了当,显然他并不认同我的做法。
我冷笑了一声,对于霍伊尔那种人如其衣的老派判断不以为然,他并不了解我的动机和我所经历的一切:
“我最为钟爱的消遣,便是将那些令我心生不悦之人,作为人物原型写进色-情小说之中。”我直言不讳,挑衅地看向他。
“说我刻薄也好,下流也好,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再想过羞耻或是尊重。
“无论是中学时期那些对我穷追不舍的高年级Alpha,抑或是将我的私事以高价出售给追求者们的同窗,甚至是那些喷洒着Omega信息素香水、对我百般讨好的Beta们……我均以公正无私的态度,对他们施以文学上的惩戒。”
霍伊尔看我像是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羔羊,怀抱着令人作呕不赞同,他说:“这样的报复方式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我猜他言下之意是:“简直斯文扫地。”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没有能力去与这些人堂堂正正地决斗,”我翻了个白眼,讽刺地说道“那我只能这么‘自甘堕落’。”
“普兰先生,” 霍伊尔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权威和冷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斗方式,但重要的是我们选择的战斗方式是否符合我们的内心和道德标准。况且——
“在这群被写入书中、在色-情史上永垂不朽的幸运儿中,身份最为显赫的,大概就是阿德利安王子了。可为何您认为您无法与之正面对决呢?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您才是那个真正的Alpha吧?”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审视,他接着说:“当然王子很优秀,优秀到很多Alpha都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您也是那其中一员的话,我倒也不意外。”
我有点恼了,尽管我明知道霍伊尔这是在故意激怒我,无法忍受别人在涉及到阿德利安的时候质疑我即使这可能只是个用以激将的谎言:
“啊,是的,是的!如果是在两个月前,当然!他毕竟是王室的骄傲啊,国王的Alpha长子,无可争议的王位继承人。”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对于阿德利安的成就我并不否认,但我也不认为这就能定义他的一切。
“我就没见过他在学术或是体育上败北,虽然我也几乎不曾见过他进行过对抗性运动。
“不过,那无论如何都只是过去了,阿德利安现在只是个不堪大用的Omega,只能流着眼泪去和他的Alpha国王父亲控诉,说我在制造有关他的下流谣言。”我轻蔑地嘲讽阿德利安,对于他的现状我并不同情。
“话说,就因为我写了一篇以阿德利安为主人公原型的色-情小说?侮辱了他的清白?可是丑闻之后有那么多人说他是个prostitute Omega,幻想他的身体,”我不无恶意地补充道,因为对阿德利安的恨意而失态,对我来说不叫失态,“写小说比我过分的大有人在,我甚至能复述不少他们的情节哩,还有那些和我一样的所谓的色-情文学从业者,这可是他们的狂欢!《王家轶事》《高贵的受难》……可不止有《学生时代回忆录》:该不会殿下打算一个一个报复过去吧?”
那桩丑闻,两个月前震惊了整个国家的事件,无疑是阿德利安名誉的转折点。它不仅摧毁了他一直以来维护的Alpha形象,更是让他从一个尊贵的王位继承人沦为了公众眼中的笑柄,一个被视为dissolute Omega的Omega。
这个意外是如此骇人听闻:在一场王室的公开演讲中,阿德利安·雷古路恩,这个表面上的Alpha,这个尊贵而又可怜的欺诈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Omega的estrus,向全国民众宣布了王位继承人的性别真相。
我还记得,那时候,流言有如风暴潮般袭来,迅速而猛烈地席卷了每一个角落,从人们的口中,乘着一个个污-秽的单词,飞进Alpha夜里的淫梦,刻进Omega警示的训诫。
在城镇,在乡村,在大街小巷,在人们的口中、耳中、眼中,在报童的叫喊和邮车投递来的信件里,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个震撼人心的事实:
王室的顺位第一继承人,王子阿德利安,是个装成Alpha的Omega!
确实,阿德利安王子的情况在很多人看来是出乎意料的。他从小就展现出了非凡的身体素质和学习天赋,这些特质通常与Alpha的身份相符,因此人们普遍认为他将会是一个出色的Alpha。他的成长轨迹和取得的成就,似乎都在不断印证着这一点——因为天资愚钝的Omega是不可能取得王子所取得的那些成就的。
后来阿德利安从公学毕业,以自己的优异成绩(而非是王室荫蔽,这一点即使是我也不得不相信)进入了欧佛大学,又洁身自好,从无绯闻,前途一片光明,谁会想到这样的王子会是个低能的Omega呢?
丑闻改变了一切。
出了这样的事情,阿德利安是没法再继续做他的首位继承人了,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呢?作为王室目前唯一的男性继承人,曾经以Alpha身份生活的Omega王长子是王位的唯一人选,而在阿德利安之下,仅有的两位公主,一位已经分化为了Beta(也就比Omega好一点点),还有一位年纪尚小,身体也不甚好,不出所料应该也是个Beta或Omega。
“可怜的老菲利普国王陛下再不努力生个Alpha或Beta儿子的话,就只能看着外面的男人登上自家的王位了,嚯,Alpha要想控制一个Omega,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有人说。
民众——无论是在工厂里讨生活的、日夜在小楼里面对文件的,还是能慢慢起床,骑马上班的——全都一边关心着王位的继承问题,一边无限遐想。
短短几天时间,有关王子伪装为Alpha生活、学习时的桃色流言已经翻了几版。
在这个被称为伟大烈阳之帝国的康茹兰德,雷古路恩王家作为统治者,为第一继承人的问题操碎了心。
然而,在一个资产阶级立宪制度盛行的时代,即使是王室也不得不受到一定的制约,他们的权力和行动受到了法律和公众意见的限制。
同时,王子难堪的暴露方式也为人津津乐道: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进入estrus呢!多么丢脸的丑闻!多么荒淫的Omega!
这桩闹剧值得每一个宫廷秘闻的传播者、低俗喜剧的创作者和情-色文学家向那位主宰着下流幻想的主献上他们的感激。如果没有这高贵王子粉墨登场的大木偶戏上演,他们的生计恐怕早已无以为继。
他们应该向那位傲慢的王子殿下鞠躬致谢。正是因为他那不自量力的自负,为今日的苦果播下了种子:自他十二岁被标记为Omega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不走那条顺从的道路,不愿成为一个仅仅为了繁衍后代而存在的二等公民。他的野心和骄傲,在Omega之中是多么的惊世骇俗:他渴望夺取那些只属于Alpha的特权——为此,他不惜展示自己那Omega的秘密花园,任由其他Alpha的标记,只为伪装成一个Alpha。
是的,当那些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好事之徒(几乎涵盖了所有人)忙于揣测阿德利安王子隐藏Omega性别的技巧时,我已先行一步,将我所亲眼目睹的真相付诸笔端——
这就是《学生时代回忆录》了。
至于阿德利安,无论他如何试图举报我,也无法真正对我造成伤害。不要说我在写作时使用的都是化名,就算我真的将“阿德利安·雷古路恩”的大名写入书中,他也无能为力。毕竟,我所书写的,并非是完全虚构的色-情故事。我大概最多只会受到一些警告和教育……果然,在这场闹剧中,我失去的栖身之所,才是我真正的损失……
霍伊尔静静地听我嘲笑阿德利安如今的惨状,兀地插话道:“请原谅我的打断,普兰先生,看来您还不知道,王子并不是打算让您只是收到一份无关痛痒的王室警告,或是被我们公共安全部带走教育一通……”
“他还能怎么样?” 我带着一丝挑衅,无所畏惧地回道。
“他指认您是他的情-人,标记了他,并且导致了他的当众be in heat丑闻。” 霍伊尔的声音平静而严肃,他的话语如此荒谬,却又透露出一丝不祥,“最重要的是,王子说他能够提供证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