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解剖楼外的银杏叶,悄然由绿转黄,又在某个清晨被寒风簌簌吹落。唐欣妍的大学生活,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课堂、实验、图书馆以及与那些无声“室友”的微妙共处中,平稳而充实地流淌。
她正式成为了解剖实验室的助教,这份工作让她有更多合理的时间待在这栋建筑里。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私下里给她起了个外号——“解剖楼守护者”。不仅因为她专业扎实、指导耐心,更因为她身上那种与这栋楼气质莫名契合的沉静。似乎有她在,连那些关于大体老师和灵异传说的恐惧,都淡化了不少。
唐欣妍听闻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守护的不是这栋楼,而是楼里那些需要被倾听的声音,以及楼外那些尚未准备好面对这些声音的心灵。
一个冬日的傍晚,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唐欣妍最后一个离开实验室,进行例行检查。走廊里空无一人,节能灯发出低低的嗡鸣。她锁好门,转身欲走,脚步却微微一顿。
不是那种强烈的牵引感,也不是悲伤或执念的波动。而是一种极其微弱、近乎愉悦的“涟漪”,像投入静湖的一颗小小石子,荡漾开轻柔的波纹。来源是……器械清洗室?
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清洗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蒸腾的热气。一位负责后勤保洁的张阿姨正一边费力地刷洗着一个大号不锈钢托盘,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几十年前的老歌。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带着一种完成繁重工作后的轻松和对自己哼唱水平的满意。
而那股微弱的、愉悦的“涟漪”,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并非残念,而是生者当下强烈、纯粹的情绪,在环境中留下的即时“印记”。就像旧楼梯间里那位学长的焦虑执念一样,只是这一份,是正向的,短暂的。
唐欣妍靠在门框上,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感知着。这份简单的快乐,如同冬日里的一杯暖茶,温润着这栋建筑里常年弥漫的冰冷与沉重。她意识到,她能感知到的,远不止痛苦和遗憾。
原来,生者的欢欣,同样会留下回响。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的消息,关于下学期选修课的通知。她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却被其中一门课程名称吸引——《法医人类学基础》。
她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法医人类学。面对的不是自愿捐赠的遗体,而是非正常死亡、需要查明真相的逝者。那里汇聚的,将是比解剖楼里更加激烈、更加复杂、更加渴望“诉说”的意念。谋杀、意外、灾难、身份不明的骸骨……每一个案例背后,都可能是一个被暴力中断的人生,一段沉冤待雪的悲剧。
一个全新的、更加广阔,也必然更加沉重的世界,似乎随着这门课程的名字,在她面前掀开了一角。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清洗室氤氲的水汽,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解剖楼外那片被雪花笼罩的、模糊而未知的远方。
她能处理好吗?那些必然更加尖锐、更具冲击力的死亡印记?
内心的答案,几乎是立刻浮现出来——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去“倾听”的冲动。如同溪流注定要汇入江河。
张阿姨洗完了托盘,关掉水龙头,哼着歌转过身,才看到门口的唐欣妍,吓了一跳,随即笑道:“唐助教还没走啊?天冷路滑,早点回去。”
唐欣妍回过神,报以温和的微笑:“这就走,张阿姨您也辛苦了。”
她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身后的解剖楼依旧沉默,福尔马林的气味如影随形。
但唐欣妍知道,一段重要的旅程似乎即将告一段落,而新的序章,已在雪花纷飞中,悄然写下了第一个音符。
她拉紧衣领,步入纷飞的雪幕,身影坚定,步伐沉稳。
解剖楼里的那些事儿,暂告一段落。
但属于唐欣妍的,倾听无声世界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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