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推门声打破了长久的寂静,伴随着一股刺骨的寒风汹涌而入,凝滞的空气中瞬间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仿佛一切有了生气。
床上的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白皙修长的手指倏地颤动了一下,宛如初春的种子即将萌动发芽。
“漂亮哥哥还会醒吗?”一个稚嫩而又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期盼与忧虑。
正准备为神官大人拧热毛巾的阿英,被猛然推门闯入的小子辛吓了一跳。小家伙顺口问了一句话,便全然不顾阿英的存在,径直跑到床边。阿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忙去关那扇仍然大敞着的木门,生怕凉风吹冷了炭火烤暖的屋子。
“当然,你且放宽心,主人他……应该快醒了。”一个温柔而略带陌生的声音响起,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亲切。
阿英关好门,缓缓走到子辛身边,轻轻摸着他疑惑的小脑袋瓜,冲他微微一笑,随即蹲下身来,与他一同痴望着床上那如谪仙般的人物。两人仿佛置身于一幅精美的画卷之中,细细欣赏着床上安静躺着的人,那每一个鬼斧神工的线条。
听了阿英的话,子辛更加瞪圆着眼,脸上还写满了期待又不可置信的表情,两只短而小的黑爪还巴巴地扶着床沿,踮着小脚尖往床上探啊探啊,感觉能生生让他瞧醒过来似的。
阿英则一副从容的模样,在一旁静静等待,好似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尽在自己掌握一样。
床上的妙人眉宇修长,皮肤透亮,棱角分明,轮廓精致。
好一阵安静后,似是感觉到身旁被人注视的压迫感,床上的人秀眉微蹙,眼皮微动。
子辛看到后,扑闪着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张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半天半天没有吐出来。
一旁的阿英眼疾手快,力道适中地一拍子辛的后背,小家伙这才吐出了刚刚深吸的一口气,心想:这么小的家伙,肺活量还挺大。
正当阿英拍轻缓拍打子辛背部时,床上躺着的人倏地一下,猛然睁眼,弹坐起来。许是沉睡的太久,醒来的太猛,那人闭眼眉头一阵紧皱,一只手的中指和拇指轻轻盖住两侧太阳穴,缓缓揉了揉。
待那人再睁眼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正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床边那说不清是跪还是站着的一大一小。
虽然这种时刻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亲眼看着神官大人倒下沉睡都让阿英心生恐惧,害怕神官大人再也醒不过来。所以每当这种时刻他都会片刻不离的守在神官大人身边,生怕有什么变故。而刚刚回答小子辛的话也像是安慰暗示自己一般,告诉自己神官大人就快醒了。
每一次神官大人醒来,阿英都会宛如重生般眸中充满希望,欣喜地高声唤道:“主人,您醒了!”
小子辛也在一旁张大着嘴,开心地叫着:“漂亮哥哥,你真的醒过来了,哈哈,真的太好了。”
这一声主人可把床上的人吓坏了,眉角一挑,坐直了望着那个叫自己主人的人,腹诽道:“他叫我主人,所以他是我的仆人,除了刚刚一阵头疼欲裂,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这到底是哪里?”
神官大人顿了顿想开口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失忆时,阿英见状麻溜地拿出早早放在床沿枕头旁的竹简手札,熟练地双手呈在神官大人面前,赶忙说道:“这是主人平时随身携带的‘起居注’,上面有您自己记录的每日日常,主人可从上面了解事情原委。”
神官大人愣了一下,心想:原委?难道我为何失忆,为何会在这里,还有什么故事不成。然后故作淡定的接过手札,仔细地翻看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起居注”。本来一颗怀疑的心,疑惑更深了,心想这么土的名字当真的是我取的,那也太随便了吧,怎么不叫游记录呢,真是的。边想着边将视线往下移,每日一记,最后将目光凝在了封面落款的“安之”两个字上,当即心头一颤,安之?这难道是我的名字?
阿英一直盯着神官大人的神情,不想有片刻错过遗漏,当看到神官大人的眼底有微微触动时,阿英知道神官大人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他会心一笑,说道:“安之,主人名讳安之。”
“安之。”随即神官大人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语音清朗如玉。
神官大人随即打开竹简,几排金光闪闪字立即玄在竹简上空微微上下悬浮着。神官大人嘴里默念:“辛丑年,辛丑月,丁亥日,大雪,葬村民卫小明、卫阿花、卫丽丽、卫刚等十二位村民。”
阿英补充说道:“这是卫家村,村民们大多都姓卫。刚刚您念到的卫刚,就是小卫子辛的爷爷。”说完,阿英看了一眼旁边紧挨着自己的卫子辛,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似是安慰。
神官大人点点头,抬眸也看了看那小孩,只见那孩子稚嫩的脸上两颊被冻得通红,上面还覆着点硬硬的皮疙瘩,一双大眼又害怕又期待的望着自己。
不做多想,神官大人继续看着手札,又一排金字显现:“辛丑年,辛丑月,乙酉日正月初一,拒村民宴请,独自和阿英查探雪化后,缘何土质继续干裂。”
读到这里神官大人有些微微蹙眉,又继续往后翻:“辛丑年,辛丑月,癸酉日,大雪,村内自我到之日起种植树木,农作物皆枯死。”
又继续往后翻,怎么都是和卫家村的日常,那写我的原委的又在哪里?神官大人越想就翻得越快,终于翻到其中一章写道:“卫家村,常年干旱,河水、溪水、泉水、井水皆无去向。然已至冬日,特下大雪以缓旱情。若第二日复失忆,望神侍阿英拿出手札复告知其原委。”
神官大人合上手札,递还给阿英。边下床边仍旧半信半疑地说:“起居注上已写明我是散仙,即是散仙,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你是我的神侍,应该知道其中原委吧。”
阿英呵呵笑道:“主人本是天庭供职的一位小仙君,因不小心打坏帝君神物,被贬下凡思过,至于失忆好像是您打坏神物时,不小心被伤到流下的后遗症。”
“哦~竟然是这样,那我这个神仙当的可有些卑微了,这么点小事就被贬下凡。”神官摆摆手,“摆了,事已至此,就不追前因了。”
神官大人此时非常口渴,走到桌前坐下,阿英跟着顺手拿起茶杯,给里面满上一杯茶水,递到神官大人面前,神官大人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正当阿英又要倒水时,神官大人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不是说卫家村无水吗,那这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阿英抿了抿嘴回复说:“这是村民跋涉千里,从外村运回来的,再给您满上吧。”
听到这里,神官大人放下了茶杯,说:“不用了,一杯即可。”然后他扫了一眼还在旁边瞅着自己的小孩,抬起手摸了一下他脸颊上冻坏掉皮的地方。瞬间,那脸皮就变回了之前的白白嫩嫩。
“阿英,给他倒一杯吧。”阿英点头,立马给小子辛倒了一杯水。
子辛接过水杯,仰头狼吞虎咽的一口喝下,好像好几日都没有喝过水了,干渴的动作让一些水都从嘴边漏到了脸上,他急忙用手去擦脸,然后珍惜地把手上仅剩的一点点水渍吸吮的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注意到脸上皮肤的变化。
当最后一点水都被吸吮干净时,小子辛才开口说道:“漂亮哥哥,你终于醒了,虽然你之前都不怎么和我们说话,我们都有点怕你,但是看到你病了,我还是很担心你的。”
神官大人嘴角微微上扬,说:“是嘛,你还担心我,看样子小子辛还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嘛~ 你为什么叫我漂亮哥哥,还有我之前都不怎么和你们说话吗?”
小子辛回复说:“漂亮哥哥长得太美了,和你变出来的雪一样漂亮,穿着雪一样的白衣,上面还有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图案。”说着当子辛注意到神官大人的衣服时,又发出惊叹:“漂亮哥哥,你换衣服了,这身衣服更好看,我更喜欢,显得更和气些。”
“和气些。”神官大人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笑道:“难道我之前很难相处吗?”
小子辛摸摸脑袋,有些怯怯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神官大人伸出双臂,展开大袖,看着自己玄天色的衣裳,青草纹路的衣裳也是颇为满意,觉得应该是阿英为自己准备的,便笑着看向了阿英。
阿英被神官大人突然这么一看,脸颊顿生出两片红晕,内心开心不已,表面故作淡定。
摸了半天脑袋,默了一会的小子辛又开口,终于想起来要跟漂亮哥哥说的事情,高声说道:“漂亮哥哥,雪终于停了,太阳越来越暖和了。阿婆让我来找你,跟你说谢谢,并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等到你醒了,再让你将我送回去。”
神官大人微微颔首,目光掠过窗外,心中默默盘算着时光流转。尽管马上就要立春,春意渐浓,但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寒意。小子辛说,这雪乃是我所降,想来雪停之时,便是自我苏醒之际。于是,转向阿英,轻声问道:“我这失忆的后遗症,发作得如此频繁吗?”
阿英神色坦然,回禀道:“是的,主人因神器所伤,每月必遭失忆之苦,且每次醒来,性情皆有所不同。”
““如此状况,已持续多久了?”神官大人追问道。
阿英:“一年有余。”
神官大人眉头微蹙,又问:“难道我们主仆二人,就这般漫无目的地在人世间行走吗?”
阿英闻言,稍作迟疑,随后正色回应:“是的,是的……”第二声“是的”,音量略显低沉,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与不安。
察其神色,神官大人心中生疑,继续问道:“那在此期间,我可曾有过伤人之举,或是犯下什么过错?”
阿英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道:“主人切勿多虑,您是我此生所见最为善良之人。即便失忆,您的善心依旧如初。我们一路行善积德,助人为乐,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虽性情多变,但您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见阿英如此焦急地辩解,神官大人心中的疑虑这才消散,不禁长叹一声:“看来我这神仙当得着实倒霉,还要连累你跟着我四处漂泊,历经世间千百年沧桑。”
阿英闻言,立刻跪倒在神官大人身旁,紧紧拉着他的衣袖,目光中闪烁着虔诚与坚定,仿佛一位忠实的信徒:“不,主人,阿英并不觉得可怜。相反,阿英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够遇见主人,被您收留,跟随在您身边侍奉,是阿英此生最大的福分。否则,阿英恐怕还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神官大人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随即问道:“帝君可有提及,我们何时才能重返天界?”
阿英低下头,声音低沉而略带失落:“阿英……并不知晓。”
神官大人轻轻点头,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释然:“既如此,那便暂且如此吧。”
每当晨曦初破,神官悠悠转醒之时,阿英便会编织出一串串相似的谎言,巧妙地瞒过节气使神官大人。尽管内心深处涌动着无尽的愧疚与自责,但无论时光如何倒转,这一幕幕重演,他仍旧会坚定不移地踏上这条欺瞒之路。只因这是上苍慈悲为怀,赐予他的又一次宝贵契机——一次洗心革面、寻回七灵神灯、与挚爱并肩的赎罪之旅。
他深知,那隐瞒过往的真相如同悬于心头的利刃,稍有不慎,便会割裂他与神官大人之间的联系。他选择沉默,将那份沉重的秘密深埋心底。他惧怕,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神官大人或许会心生嫌隙,离他而去,届时,寻回那遗落尘世的七灵神灯,便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可……阿英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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