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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露为霜

文始三年秋,白露。

暑气散,凉风袭来,秋意渐浓;落叶黄,随风起舞,整条街道被飘零的黄树叶铺满。

陵县北大街,路边几个行人匆匆而过,脚下发出“沙沙”声响,忽地停下脚步,望向街尾东北角,一家药膳铺门前人潮涌动,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真是看走眼了,没想到榕大夫身为医者也会害人,看着慈眉善目,老实本分。”

“人不可貌相,啧啧啧,你家婆娘上周不是还夸过榕大夫心善?”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铁匠铺伙计朗声道。

先前说话的郎君顿时一噎,脸色涨红,瞪了那人一眼,硬生生逼出一句话:“我家买不起药膳。”

“去去去,看什么看,没见过衙门办案?”一个胖衙役走到门边驱赶人群,不到一会儿功夫,门外一哄而散,只留下三三两两的闲汉偷偷朝里张望。

门口值守的其中一个衙役侧开身,贴近同伴低语道:“这铺子老板是不是疯了,县丞小舅子的钱都敢挣?”

“谁说不是呢……”同伴停顿了片刻,眼神瞟向站在铺子角落正在抽泣的女子,挤眉弄眼道:“那谁算个啥小舅子,可惜了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泪眼婆娑我见犹怜呐。”

“你这人真是……”

“你俩别站门口跟长舌妇似的,赶紧去后院搜,搜完贴上封条,哪来的功夫闲聊?”门口传来一声粗狂的呵斥声,打断两衙役间的私语。

来人正是县尉李廷,年二十五六的样子,脸白净,却蓄着一圈短黑须,看上去略显违和,只见他身穿丈青色县尉官服,腰间挎着一柄长刀,身高腿长地大步迈进来,眼神凶狠地瞪着两衙役。

两衙役急忙上前:“诺。”

随即迅速转身往后院方向走,刚迈出两步,就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小娘子身体颤抖,风吹即倒的模样,却不肯让开,声音低弱蚊虫:“不行。”

两个衙役一时愣住,不自然地回头看李县尉,只见对方眼神一冷,他们立马推开女子,恶狠狠道:“滚一边去,胆敢阻拦官差办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嘭咚……”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猝不及防传入后院,榕溪被这巨响震得头晕脑胀,从昏睡中惊醒,顿觉浑身酸软无力,迷迷糊糊道:“什么火不火,活不活的?灭火打119,报警打110……”

她闭着眼睛,像往常一样去床头柜摸手机,却抓了一手空气。

榕溪猛地睁开双眸,却被眼前古色古香的屋内布置震惊到张大嘴巴,内部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四方木桌,一张矮圆凳,还有她身下的一张小木床,以及临窗边一张像梳妆台,又不像梳妆台的小长桌,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间女子闺房。

她下意识低头,瞳孔又一缩,瘦弱身体穿着稍显宽松的粗布青色汉服,颜色已经洗得发白,纤细的胳膊,柔弱无骨,感觉一掐就断,而她在现代可是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

榕溪一时不知所措,双手捂住眼睛,心跳剧烈颤动,这是哪里?她昨晚不是住在A市香格里拉大酒店吗?怎么一觉醒来,不仅高档酒店秒变古朴民宿,就连身体都换了?

等等……

她作为S市小有名气的中医营养师,出版过两部关于饮食调理身体的佳作,掀起中医营养食疗保健热潮,昨天应邀参加在A市香格里拉大酒店举办的《中医营养学安全会议》。

并作为中医节气食疗专家上台发言,不仅听完整个会议内容,还摘录重要内容做笔记,大脑高速运转,加之前几天为了发言稿,查阅相关资料,且一直在完善二十四节气食疗出版稿,超负荷运转让她心神俱疲。

会议一结束,来不及复盘就撑不住回房间休息,睡到半夜饿醒,似乎听到呼喊救火的声音,但她实在太累,又继续昏睡。

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却乾坤大挪移,不仅地方换了,连时空都不再一样。

她这是穿越了吧。

现代三十而立的年纪,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她满怀豪情壮志,想要一展所长,造福社会,不料……

榕溪撑起软弱无力的身体,用尽全部的力气掐住大腿,痛入骨髓,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脑袋里一阵眩晕,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随之而来。

这是一个华夏历史上不存在的北靖王朝,她魂穿的身体也叫榕溪,还有一个月才及笄,家中父女四人相依为命。

三年前她还生活在亰都,是医药世家榕府长房的五小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阿父榕川柏是长房唯一的庶子,祖上御医出身,世代行医,排在十大世家第五,但到了曾祖爷爷这辈起,开始分崩离析,逐渐衰败,再等到祖父过世,彻底没落。

而阿父不知他生母是谁,也不得祖父喜爱,妻子又早亡,只留下三个女儿。但医药天分颇高,嫡祖母心生忌惮,一直想方设法让他娶娘家侄女续弦,试图掌控他代替次子成为榕府支撑门楣的傀儡。

从而千方百计将侄女送上门,阿父却誓死不从,被逼带着三个女儿净身出户,落脚亡妻的家乡陵县自立门户,依靠亡妻的陪嫁药膳铺维持生计。

不料三日前天降横祸,县丞小妾的弟弟偷偷摸摸找到阿父,提供药材和一锭金子让他做滋补药膳,说是给县丞的小妾补身体,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他姐会没命。

榕川柏为人老实本分,一心向善,也不曾多想,不料小妾的弟弟却因食药膳后腹部鼓胀如盆,继而被诬陷榕记药膳有问题。

县丞便不问青红皂白就派人将榕川柏抓入大牢,剩下三个女儿失了依靠,只觉天都塌了。

大姐整日以泪洗面,二姐一气之下离家出身,不知所踪。

而原身本就柔弱,受惊后一病不起,饥饿之下误食发芽马铃薯而一命呜呼。

于是,榕溪来了。

“哐啷”又是一阵声响,榕溪止住思绪,既来之则安之,她无奈地起身,拖着虚弱的身体打开房门,却见后院大门破败地躺在一侧,一个女子跌倒在地,趴在门边,看不清样貌,只听见她含着泪依旧温声细雨道:“阿妹病重,不能再受惊了。”

两个衙差面面相觑,踌躇开口:“李大人,这……”

“这什么这,赶紧去搜,没见天快黑了吗?”李县尉抬头看着暗沉下来的天色,沉声不耐烦道。

“慢着。”榕溪病体着实虚弱,只能慢慢踱步走到院中,嘶哑着声音喊道。

众人诧异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身体纤细羸弱的小娘子,慢吞吞往这边走来,她脸色苍白如纸,也掩盖不住姣好的面容,只是声音有些哑,似大病初愈。

她缓慢走到门边将跌到的女子扶了起来,缓声道:“你怎么样?”

榕晴抬头见是榕溪,喜极而泣,顺着她的手站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抽噎道:“阿妹醒来就好,我……我没事。”说完还打了一个哭嗝。

李县尉见这两姊妹相视两眼泪汪汪,一脸黑线,转头朝那两个衙差吼道:“那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搜啊!”

“等等,后院是女眷居所,于理不合。”榕溪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尽量站直身体,哑声道。

“于理不合?笑话,今日就是来查封的。”李县尉抵住后槽牙,一脸不耐地望着榕溪,右手握住刀柄,向前方一指,“搜。”

方寸大的后院一时嘈杂混乱,仅有的三间厢房七零八落,一通搜查后,衙差们陆续汇报,“大人,左边厢房无。”

“右厢房无。”

榕溪眸光怔住,眼睁睁看着后院瞬间一片狼藉,苍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那是气的,真是万恶的封建官僚。

她身体轻晃了晃,又勉强站直,手中的拳头握紧了又松,低哑的声音含着清冷,“大人,可有搜查令?本朝律法,擅闯民宅杖责三十大板。”

“胆子不小啊,敢对本官提律法。”李县尉向前迈出一步,阴恻恻地朝榕溪看去。

“榕川柏以药膳致人命在旦夕,人物证具在,上门查封,你问本官要搜查令?”

榕溪垂下眼睫,屈膝行礼,继续哑声问道:“证据何在?”

明明是一个瘦弱小娘子,纤细的手紧扣着衣袖,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却还在顽抗到底,真是有意思。

李县尉拔出刀,刀尖轻轻挑起榕溪的下颌,审视般盯着她白如纸的脸,沉声道:“没想到榕川柏的女儿这么有胆色,不如随本官去衙门走一趟?”

榕溪眼睫一颤,心往下一沉,走一趟衙门,不仅阿父救不出来,自己也有可能有去无回,这才刚来又要死一回?不知能不能回到现代?

冷静,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慌,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没好好感受古代的生活,可不能这样不清不白的送命。

凭她从事中医营养行业这么多年的经验,以及对二十四节气食疗的研究,白露节气前后食用滋补药膳,就算不对症,也不太可能会出现腹胀如盆的症状,除非饮食不当或者食用相克之物。

她必须见榕川柏一面,了解事件经过,再去瞧一瞧病患到底怎么个情况,才能辩证确定食疗方案。

榕溪微微抬起头,眼眶一红,轻声恳求道:“可容小女见家父一面,问清缘由,定会想办法调理好那位郎君的身体。”

“哦……连大夫都说无药可救,让准备后事,小娘子凭什么口出狂言还有救?”李县尉移开刀尖,目光如炬地盯着临危不惧的榕溪,饶有兴致道。

榕溪默默叹了一口气,现代因不当饮食造成的腹胀便秘,到了古代可是要人命的,就目前得到的信息而言,那位郎君十有**是因为年纪尚小,贪吃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药膳,又不注意控制量,导致便秘腹胀,只要暂时节食控制,一时半会死不了。

但未见到人,一切尚未可知。

她还是先应对眼前的状况,本就大病初愈,又站了好一会儿,身体顿感疲乏不适。

“只要让小女见家父一面,再去见一见那位病患,一定能救活。”榕溪稳住心神,眸光坚定。

两人目光对视,分毫不让,李县尉眸光一闪,对榕溪轻嗤一声:“如果救不活呢?”

“那我以命抵命,只求放阿家父一条生路。” 榕溪攥紧手指,本就苍白的小脸,此刻毫无血色,隐有水光在眼眶中打转,却忍住不让它落下来。

“阿妹不可……”站在她旁边的女子满脸不可置信,紧紧抓住榕溪的手,颤抖着声音乞求道。

榕溪转过头,安抚地拍了拍榕晴的手,轻柔道:“阿姊,没事的,我会救出阿父。”

“你……”榕晴满眼疑惑,含着泪摇头。

李县尉右手撑起下颌,围着榕溪转了一圈,见她病弱却硬撑的模样,心道传言果真不可信,听闻榕川柏这个小女儿深居后宅不谙世事,天真又怕事,没想到却敢用命一搏,他一脸怀疑道:“女子的命不算命,但见小娘子救父心切,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榕溪心口突突直跳,她握紧广袖中的拳头,冷静问道。

只见对方伸出三根手指,在榕溪眼前一晃而过。

“三天?”

“对,只给你三天期限。”李县尉肯定道,又继续说,“三天未痊愈,你们全家的命一个不能少。”

新作者初来乍到,请多多包涵!

参考资料:《黄帝内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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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露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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