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同事词穷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脸上跳动的肌肉不难让人体认,她刚刚听了一个九曲十八弯,九九八十一难般的曲折故事。
说故事的人耸耸肩,没再继续。
这仅仅是一场诗酒年华下的热血片段而已,随着时光流逝,新茶气息淡去,班味渐起,一切随岁月湮没在回忆里,直至慢慢枯竭。
“花林……”同事显然对这个故事还没听够,拉着岳花林的椅子不让她走,“你老实告诉我,你跟那个顾研,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跟很多现实剧情一样,各奔东西呗。
“后来嘛……我去了尚理工,顾研考完高考就走了,大家也就没了联系。”
“啊?”同事失望地叫了一声,“一点能联系的方法都没有吗?□□没加吗?微信、电话号也没有?我还想认识认识呢……”
岳花林好笑道:“真没有,这个人特别神秘,所有人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春日喜雨,沾得人脚底黏黏的,等下了班,岳花林在楼下的面馆里吃了口小面,又买了点水果,慢悠悠转回家去。
自从回了老家,岳花林感觉心脏中的感知器已经趋于了一种很稳定的状态,生活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每天的日子枯燥又重复,工资低的只能满足温饱,不过经历了那么多,她居然对这种日子也谢天谢地了。
曾经有同事劝她说,她这么好的学历,窝在这小照相馆里修图太委屈了,考个乡镇公务员优势很大,岳花林听了这话,也懒得反驳解释,笑笑打了个哈哈,接着继续修图。
小镇车马邮件一切都很慢,这里的人们不会熬夜,不会奔跑,他们只会跟着太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在两百公里外的国际大都市尚市,过载的节奏冲胀着人们的头皮和血管,只等一枚半死不活的火星冒出,燃爆一场早该声喧嚷嚷的阴谋。
岳花林已经消失了几个月,从羽绒服到春衫线衣,骆源恨不得将整个尚市都翻了过去,愣是没翻到任何消息。
骆清身上的那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直到她伤好了都没查出来。每次骆源要开口问两句,都会被骆清大声呼喊的夸张“疼痛”所打断,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没有人比骆源更了解这两个女人,两个人的心眼都数以万计,加起来则堪比星辰大海。
岳花林如果真的患了精神病,怎么可能几个月了还没有找到,她现在一定躲在某个地方,之前的沉默、失常,全都是她的逢场作戏。
骆源烦躁地按了下太阳穴,然而这太阳穴却是越按越躁,他心神不定地看了眼手表,右手抓着手腕处的手表没有规律得转了两下,这手腕处像是寄生着一只无法杀死的顽强生物,总是在他意乱时雪上加霜。
“顾研还没有找到吗?”骆源语气不耐道。
自从岳花林失踪,王培和黄毛就彻底投入了一场名为“寻找顾研”的任务,就骆哥的反应来看,此人应该是岳小姐的高中同学,并且跟岳小姐还有着不菲的关系。
只不过……两人查了很久,甚至去翻了当年那所高中的校历档案,但自从这个顾研转学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什么消息。
“骆哥……”王培小心翼翼,唯恐说错了什么,“顾研突然消失很蹊跷,一切记录都断档了,要不要问一下周教授……”
王培这锅甩得实在不合时宜,比其找不到顾研,眼下企图去从一个痴呆老头嘴里撬出真话更让人觉得线索迷茫。尤其是岳花林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顾岳二人同时查无此人让骆源甚至怀疑,这二人是不是私奔到哪里,正在过神仙快活的日子。
骆源双眼发红,左手腕的刺痒感更加频繁,他心神不宁地揪碎手边的一张纸,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骆清呢?那个死兔崽子跑哪去了?”
王培不敢说,但又不得不说:“小清在……麻将馆。”
自从岳花林喝大的时候提过“骆清不适合读书”,骆源对这个傻妹的学习上心程度便降了许多。有了这么个喘息机会,骆清跟朋友在外头开了一个麻将馆,因着自己牌技高超,愣是老板变当红招牌,一得空便在麻将馆里打牌打广告。
骆源刚进门的时候,前台没认出来他,嘴里招呼道:“先生打多大的?”
骆源扭头瞥了一眼:“二十的。”
三个字一出来浇得前台一愣,看骆源开的车,下来的保镖助理,怎么也不像一场只打二十的。
但反过来想想,人家可能只是玩个乐子,毕竟越大的老板,越忌讳赌这个事。
前台熟练地将骆源引至大堂,让他稍等一下其他顾客,一杯水还没倒上,就听得他幽幽道:
“骆清,这麻将馆经营得不错。”
从包厢里出来上厕所的小骆老板本来没注意到,却在骆源刚开口的时候,被这声不大的音色吓得差点尿在身上。
“哥,你怎么来了……”
骆清牌技好,又是老板之一,纵使年纪小,平时在员工面前也是毫颇为洋洋自得,此时像个鹌鹑般,一惊一乍地走到骆源面前,接过前台手里的茶,边倒边哆嗦道:“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伤好了?”
“没……”骆清哽了一下,打算继续睁眼说瞎话,捏了捏手又忽然觉着,这么久还没好纯属鬼话连篇,便舌头一滚。
“没……事了,早好了,嘿嘿。”
骆源没说话,骆清就不敢停,她心知自己哥哥不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手上倒满了一杯茶,直接倒掉,嘴里解释着“润一润杯子”,然后又倒了一杯,如此循环了四五次,骆源终于盯着她那忙个不停的手,开了口。
“我知道岳花林的事跟你有关。”
果然!
骆清倒茶的手指一抖,开水差点泼到自己的手上。
定了定神,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勇气,骆清终于缓缓坐下,她将茶杯推向骆源,心知这会儿再不承认也没用了,便垂着眼睑,低声认命道:“哥,岳老师她根本不喜欢你,你们也不合适……”
“啪!”
骆清头一偏,手上推过去的茶杯随着惯性落到地上,翻了几个滚,滚烫又名贵的大红袍浸润在地毯中,升腾起一股不合时宜的四溢茶香。
前台的瞳孔随着这个突如其来又异常平静的巴掌,猛地睁大。
敢情这位深藏不露的爷没开玩笑,他真是来打“二十”的!
二十的少女梳起来的头发被这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得稀烂,仿佛要将这点仅剩的兄妹情打碎。骆源头一次觉得这个妹妹是如此的令人憎恶,他不想听骆清说这种让人戳火的废话,长驱直入道:“岳花林在什么地方?”
“哥。”骆清面色平静,将荡下的碎发勾到耳后,絮絮道,“你也该过过情关了,就像当年的我。”
骆清的语气仿若看破世俗的嘲弄,其中还刻意压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她观察着骆源的表情,继续道:
“岳老师很无辜被你这样欺负,这等灾祸她本不该承受,我也是看不下去……”
“骆清。”骆源冷冷地打断了她,擦拭着刚刚手上沾到的化妆品粉末,“你那个小陈,最近混的不错啊。”
本来已经破罐破摔了,但一听见“小陈”这两个字,骆清的眼睛立马睁大了,她不可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哥?”
小陈名叫陈朗,是骆清高中时候喜欢的一个混混男,当初骆清不顾死活地要跟陈朗在一起,结果骆源就真没顾这两人的死活,将陈朗打个半死送到了国外,又将骆清关在家里关了一个月,直到她松口自己会继续读书,才放她出去。
骆清本就学习成绩差,常年稳居班里倒数,现下学校里没了喜欢的人,就更不想读了,骆源连拖带拽给她请了各种各样的老师也没给她拉上本科。而陈朗自从去了国外,也跟骆清断了联系。
这就是现实主义,人一旦见过了世面,有了更好的选择,又有谁会去喜欢一个傻不愣登、哥哥控制欲极强,并且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女孩呢?
但陈朗居然反其道行之了。
骆源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叩击着桌面,发出悦耳催命的声响,他几不可闻地“呵”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什么。
“我们骆清长大了,知道为情所困是不对的;王培,给我把陈朗带来,让我来看看当年给他留的一身伤,好得怎么样了。”
原本强装淡定的骆清再也装不下去了,她大惊失色地抖落了桌上剩下的几个茶杯,滑身直接跪到了骆源面前,抓着骆源的膝盖,失声道:“哥,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都是我的错,陈朗罪不至死啊!”
骆清崩溃地吐着只言片语,跟刚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判若两人,在她的抽泣声中,骆源阴沉地一笑:“骆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又联系上了,你不是喜欢陈朗么?”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玩弄一个玩偶:“等会儿我让你看着他死。”
他倒要看看,在这个愚蠢的妹妹心里,到底是多管闲事的善良重要,还是她的爱人重要。
骆清手脚发寒,战栗不止,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哥哥,如果说当年骆源拆散她跟陈朗,本质是为了她好,那他现在用陈朗性命威胁她,只是为了找回岳花林。
骆清在外人面前向来讲究面子,此刻却完全忘记了面子这回事,她被骆源的气场与阴冷的话吓得痛哭流涕,边说边喘息得像要断气:“哥,别,别……岳老师她,她说要去一个小城市生活,她坐无人售票的城际专线走的,具体到哪我也不知道,哥,你放过陈朗,别再对他下手了,哥我求你了!”
骆清声音越说越大,就差给骆源磕头了,这聒噪又鬼哭狼嚎的叫声让骆源心烦,周身那种时空跳跃回归后才有虚弱感登时袭来,骆源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吝啬地吐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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