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仪淑一踏进家门,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她停在别墅玄关换鞋,随口问话:“爸爸呢?”
回答她的是佣人张妈:“项总一早就出门见朋友去了,说是晚点回来。”
项仪淑其实并不太在意父亲项舟行的行踪,但出于关心,还是多问了一句:“那他还回家吃晚饭吗?”
她的妈妈舒冉是个闲不住的“大冒险家”,妈妈独自进行环球旅行的第四个月,退居二线的爸爸终于也闲不住了,开始满世界追着老婆跑,追不上的时候,就回槐宁招呼老朋友、老下属借酒浇愁。
项仪淑不懂爸妈之间的夫妻情趣,只觉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别墅,特别爽:
想点外卖就点外卖。
想熬夜追文就熬夜追文。
想玩小玩具就……
调到最大档都无所畏惧。
顺便一提,项言铮毕业后就置办了自己的住处,结完婚就不怎么着家了——离完婚就更不着家了。
所以,抬眼看见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哥哥,她不由微微一愣,直到耳边响起张妈带着笑意的声音才回神:“肯定要回来吃晚饭的。”
话里有话。
韵庭别墅面积不算大,但处处彰显奢华,甚至算得上一点浮夸……这样的装修风格,从某种方面也反映出了这户业主的审美与喜好。
客厅里那一盏复式吊灯水晶串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日光折射,在纯白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星罗棋布的光斑。
项言铮嵌在沙发里,半张脸没于阴影,听到动静才不情不愿掀起眼皮,上下一打量,懒懒出声叮嘱:“回房换身衣服,商行野已经到宾馆了,一会儿就来家里。”
复又强调:“换身正常点的衣服。”
男人有着比妹妹更加明显的两颗虎牙,眼角略微下垂,即便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做,神情里也藏着一股玩世不恭。
彼时项仪淑已经将机车停进了车库,头盔也没带回来,她边走边嚼嘴里的草莓味泡泡糖,随手整理头发:“我哪有不正常的衣服?”
项言铮没与她争辩,而是将指令具体化:“……就穿上周sales送来的那条藕粉色长裙,看起来文静点,像个淑女。”
这话说的。
好像自己不是个淑女,商行野就会立刻退婚一样……
粉色泡泡糖被吹得圆鼓鼓,“啪”地炸开后黏在了唇角,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西装三件套、宝石袖扣和薄底牛津鞋的沉稳男人,项仪淑眨了眨大而明亮的眼睛,猛然意识到:他可能真的会!
那不行。
他们项家已经有一个离婚的了,不能再有一个退婚的……
不然,他们兄妹绝对会成为逢年过节饭桌上的唯二集火对象。
她可以替哥哥分担压力,但不可以替哥哥分担火力。
思及此,项仪淑用舌尖将泡泡糖重新卷回嘴里,决定遂了项言铮乃至全家人的意愿,继续推进联姻流程:“知道了。”
*
卧室房门一关,项仪淑将自己丢到宽敞柔软的大床上翻滚一周。
摸出手机。
倒转一百八十度。
刚刚那篇“刺激文学”正看到精彩之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先的图片链接居然大半天都点不开,项仪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也沉得厉害,最终没能抗住困意,吐掉嘴里早已没了滋味的泡泡糖,两只眼睛一闭、一睁,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想到商行野随时可能到访,她强行睁开眼皮翻身下床,连扯带拽脱掉机车服,钻进衣帽间。
所幸,那条藕粉色长裙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并不难找。
裙子是真丝缎面,前胸和后背由整片镂空蕾丝裁剪而成,看起来繁琐又娇贵,冰凉的布料滑过白皙光洁的皮肤,贴合着身体曲线,项仪淑费力地将手臂扭到背后,摸索着去寻找那条纤细的拉链。
越急越容易出岔子:尝试好几次,都没能顺利拉到最顶端。
发梢还被绞了进去……
无措之际,门外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往常这个时间点,张妈都会为她准备一份甜品送到房间来。
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项仪淑背着身快步挪过去,开门求助:“快帮我弄一下拉链……”
门外的人影很明显地愣了愣。
头皮传来轻微的刺痛,项大小姐梗着脖子又催:“快点!”
那家伙终于给出了一点反应。
项仪淑能感觉得到,对方伸手轻轻拂开了自己脖颈后的碎发,小心翼翼将被绞住的发丝从金属拉链缝隙中一根一根剥离出来。
整个过程缓慢而磨人。
受困者不得不歪着脑袋,尽力配合身后人手指的动作——这样的距离让她能够清楚感知到对方呼吸间带出的气息,很轻,很热,即便极力克制,依然带着莫名的侵略性。
还有一股很淡的木质中性香。
隐隐觉察到些许不对劲,项仪淑蹙眉,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绞起来的头发就已被成功解救。
拉链稳稳向上一提,完美在顶端闭合。
她松了口气,嘴上却忍不住抱怨:“为了见商行野特意上楼换裙子,结果这么倒霉……”
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因为有一个不算熟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为了见我?”
项仪淑眼角一缩,猛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不是张妈,不是项言铮,而是一身挺括西装的高挑男人……
商行野?
他已经到了?
商行野的右手依旧停留在半空中,维持着方才帮忙整理拉链时的姿势。
撞上那道居高临下的视线,项仪淑一时间有些恍惚,脸上的表情从如释重负到惊讶茫然,到窘迫慌乱,再到故作镇定,接着退后一步,微微一欠身,大脑飞速运转:“让商先生见笑了。”
反应足够迅速。
语气足够温软。
神情足够羞赧。
项仪淑坚信自己不去当演员简直就是娱乐圈的损失。
这套连招果然让男人招架不住。
商行野只觉得自己被那一片藕粉色的烟云蒙蔽了双眼,站在原地愣怔数秒,才收回手、有样学样地跟着欠身:“冒犯了项小姐,抱歉。”
项仪淑摇了摇头:“明明是我唐突,商先生只是好心帮忙而已,不需要道歉,反倒是我,该向你说声谢谢……”
商行野拧紧眉头,仔细斟酌了一番来自项大小姐的“感谢”,随即开始解释自己出现在她闺房门口的缘由:“你哥在跟项叔通电话,让我上楼看看你……说到底,还是我冒犯在先,望项小姐海涵。”
盯着那两片翕动的薄唇,项仪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身高将近一米九、肩宽腿长腰细的联姻对象长了一张相当权威的建模脸,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下颌线规整利落得像是用直尺丈量过……和自家哥哥那种吊儿郎当的痞帅完全不同,是非常正派、非常凛然的帅气。
只是镜片后的眼神过于深沉,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审视感,好像周遭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扰乱他的既定秩序。
严肃又古板,清冷又疏离。
这种男人,当睡前的X幻想对象都有些食之无味……
更别说当同床共寝一辈子的老公。
可惜了。
项大小姐默默扼腕。
思绪飘忽间再一次欠身:“是我唐突。”
商行野被迫又随了一个:“是我冒犯。”
就在名媛绅士争相展示各自的礼貌与修养时,项言铮已经挂断电话走上二楼、倚着旋转楼梯扶手观摩了许久,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扯开嗓子一通嘲讽:“婚礼流程还没敲定,你们俩就搁这儿排练夫妻对拜了?”
商行野:“……”
项仪淑:“……”
*
虽说大小项总没少在背后蛐蛐商家父子,但看在即将成为一家人的份儿上,今晚这顿“家常便饭”还算和谐。
项仪淑没有猜错,商行野这趟来槐宁确实有提前领证的想法。
他的父亲商执算是独立投资人,家族产业基本都交由职业经理人和理财顾问来打理,缙华科技的成立多少有点儿商家要“重出江湖”的意思,而这场商业联姻,也成了投入公司上市筹备池里的一颗石子,赌对了,是推波助澜的东风,赌错了,是暗藏风险的暗礁。
商行野想早点见分晓。
项家也不排斥。
数十年如一日泡在健身房与游泳池里,项舟行看上去完全没有中年人的疲态与松弛,与小辈们坐在一起不像一位父亲,反倒更像是大了一轮的兄长,酒杯一举,夸起女儿来也是中气十足:“我家阿淑随妈妈,漂亮,聪明,性格也好,跟她哥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特别让我省心……平日里就喜欢逛逛画展,看看演出,最出格的爱好也不过是骑骑……”
话没说完就被亲儿子扬声打断:“马!”
项言铮向口无遮拦的老父亲递了个“别把这门婚事搅黄”的警告眼神,冲准妹夫干笑两声,强行将话题掰扯回来:“看不出来吧,像我妹妹这么文静娇气的女孩子,居然喜欢骑马……”
商行野微微颔首,望向未婚妻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欣赏。
他说了些什么,项仪淑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端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吞咽食物的动作轻缓得如同天鹅曲颈,喉咙间滚动的却是无声吐槽:是,是骑马,不仅骑,别墅车库里还养了几匹呢,一匹匹膘肥体壮,风驰电挚,吃得是机油,产的是尾气。
哥哥的那点儿小心思莫名让项仪淑不爽,耐着性子又熬了半小时,她便借身体不适的由头先一步离席。
房门一关,憋着一肚子气的大小姐自顾自卸妆、泡澡、护肤、追剧,约摸过了一个小时才给项言铮发消息,询问商行野走了没有。
或许是正聊到兴头上,项言铮隔了很长时间才回消息:还没走呢,老项喝多了,正在强迫商行野改口喊他爸爸。
项仪淑:爸怎么能这样!
项言铮:让宿敌的儿子管自己叫爸爸,他爽着呢。
项言铮:说起来……
项言铮:我这就让商行野改口喊我哥哥[得意]
项仪淑:你怎么也这样!
项言铮:因为我也觉得爽。
项仪淑:……
项仪淑想象着楼下餐厅暗流涌动的画面,莫名有点心疼商行野——瞧那家伙一本正经、斯文矜持的模样,酒量估计也就一般,要是被爸爸和哥哥逮着轮番灌酒,今晚能不能顺利回宾馆都得打个问号。
她丢过去几张猫猫狗狗翻白眼、放狠话、竖中指的表情包。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们别欺负他。
这次项言铮几乎是秒回:这还没结婚呢,你胳膊肘就往外拐?
项仪淑懒得接这茬,抱着手机点开APP,挑挑拣拣进了个常去的男团直播间。
觉察到妹妹生气了,没过几分钟,当哥哥的舔着脸发来最新战况:老项让你们明天抽空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
来不及将脸上的面膜按压服帖,项仪淑重新点开聊天界面一通噼里啪啦:明天?商行野这趟过来不是还要谈合作吗,在他走之前约个时间去民政局不就行了?就算爸爸急着把我嫁出去,也不用这么急吧?
项言铮:是商行野自己提的。
项仪淑:啊?
就在她怀疑商行野是不是被灌了太多酒、脑子不清醒时,手机屏幕倏地亮了起来。
不是某个传话筒,而是联姻当事人——还算清醒的联姻当事人。
商行野:项小姐,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
时隔半年,他们终于有了第一条聊天记录。
项仪淑抿了下唇,将一行字来回默念好几遍,隐约读出了一点微妙的迫不及待。
她随手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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